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能让绝望,可望而不可求的痛楚消减,能让一切不可抵御的感情沉寂,三天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足以让半吊子的感情烟消云散,但足够使幻境般的冲动归于默然。
魏西现在觉得自己沉稳的不行,似块明镜,什么事情都了然于心,大彻大悟,脸上不免印着看破红尘的沧桑。
他似个老者一般,伸手安抚得揉揉杨瑶的头,对方反倒扑在他的胸口越哭越伤心。魏西深深吐出口气,手臂无力的垂下,浑身一点劲都没有,胸口与腹部却胀痛的厉害。
“瑶瑶,别哭了,你哭的我胸口疼。”一张嘴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破锣嗓正配他现在的心境。
杨瑶颤着音,眼里噙满了泪水,道:“哪里是人家哭的,你饿也不能乱吃啊!一整瓶神品洗髓丹让你当饭吃了,如今你胸口没有炸开已经是奇迹了!朱师叔说,朱师叔说……”
杨瑶话说一半,哽咽的难以自已,魏西本沉淀下来的心突突的跳起,他怎么忘记大神说过的,一日只能吃一粒的!“说什么?我怎么了?瑶瑶你别哭啊!你哭的我心都乱了。”
杨瑶抹掉一把眼泪看着他,道:“别急,狗哥哥,朱师叔说我若再晚发现你一会儿,你就回天乏术了!”
魏西干笑两声道:“这不是没事了吗?你还哭什么,瑶瑶,谢谢你!”
杨瑶并没有因为这句感谢而破涕为笑,哭丧的脸丝毫没有好转,越发让魏西的心七上八下。
“狗哥哥,你……你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朱师叔说……说……”
杨瑶再一次掩面而泣,可急坏了魏西,“说什么你直接说啊!”话要一次说完啊,妹子。
杨瑶遮着面不去看魏西,声音闷闷的道:“朱师叔说,你的经脉全部撑烂了,无法炼气无法修仙,这辈子只能是个普通人了!”
她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哭的比魏西还要伤心,似乎经脉断裂的是她自己一样。
魏西听闻后,松了口气,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之前,他都以为自己要捡一辈子的柴,本来就没想过会得到这么多的厚待,如今失去了,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反倒是杨瑶,这样一个为自己而哭泣的女孩,又有谁会不喜欢。
魏西忍着身上的酸痛,抬起胳膊拍拍她清瘦的背,轻笑道:“哭什么,傻姑娘,我又不是残废了,只是与仙道无缘罢了,你这样哭,别人会以为我就要死了呢!”
杨瑶哭腔浓郁的道:“可是,可是!我不想狗哥哥只能活着这么短短的几十年,你会过早的老去,早早的离开人世,瑶儿不想!瑶儿要狗哥哥一直陪我玩。”
魏西干笑着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一抹笑意还没有扯出来,便疲乏的难以为继。
杨瑶泪眼婆娑的望了他很久,见他嘴唇干裂,起身倒杯热茶,吹温了才小心翼翼的扶起魏西,喂他喝下,这场面竟有些伉俪情深的模样。
杨瑶容貌本艳丽张扬,如今这副温柔乖顺的模样,尽管挂着泪痕也是小仙女本尊!
魏西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两个人眼神相望,杨瑶羞赧的别过脸,擦干眼角泪珠,踌躇着问道:“狗哥哥,一鸣哥呢?他不是你的道侣吗?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人呢?”
魏西道:“我和他不是道侣,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我高攀的起的,那只是一时情急,才会如此说,否则他没有立场帮我。”
杨瑶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她虽然觉得这番说辞并不通,但似乎也没什么可反驳的,“那你怎么会饿成这样?你这些天都在哪里?”
魏西闭嘴不答,他现在浑身酸痛,脑袋也晕的厉害,根本想不出要如何说。
杨瑶静静地等了会儿,须臾,又道:“不好说便不说了,你能活下来瑶儿就很高兴了,所以你与一鸣哥哥当真没有关系吗?”
魏西颔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别说是大神,他与这里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静默的各想心事,谁也不再多问什么,也不去寻找话题,就这么苦坐着,心绪却天差万别。
杨瑶这几日沉闷的心似乎有一个口子打开了来,新鲜的空气透入,虽不能在刹那间彻底舒爽,可这种一点点缓解的感觉让她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她突然想起那夜父亲说的话,如今看来真是世事不由人,当真好笑的紧。
父亲原以为狗蛋与他的徒孙关系暧昧,想要拆散这两个人,他觉得自己的徒孙不是那么好动摇的人,便让女儿从另一个看起来极不靠谱的狗蛋下手,好让自己的徒孙看清这厮的真面目,从而幡然悔悟。
没想到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关系不说,她自己反倒喜欢上了这个普普通通的狗蛋,比起化神期的征一鸣,那一种天然的生人勿近的气场,狗蛋能逗她笑,说话哄她,让她的心绪像是从来没有活过般怦然心动。
杨瑶毕竟是二八年华的姑娘,即便虚荣,仰慕强者,感情冲动也还是比理智更盛,对爱情的幻想足够让她忽视一些东西,美化一下东西。
两人安静的一坐一卧,什么都不干,在杨瑶的想象里也是一副安静的画卷。
半晌时间过去,魏西昏昏欲睡之际,门咯吱一声推开,杨玄穿着一身锦绣长衫走了进来,神情严肃步履轻快,明明是个硬朗的人,刀眉星目,轮廓分明,只是自从听了楚大神对杨玄的评价过后,魏西看这人便觉得别扭的很。
杨瑶起身轻轻唤了声,“爹,狗哥哥身体虚弱,还在睡,你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杨玄凝眉扫过床铺,似是不悦。
“没什么大事,掌门仙师请坐,晚辈腿脚还不灵便,失礼之处您多见谅。”魏西支着胳膊肘子撑起上半身,坐了起来。
杨玄颔首,“无妨,只是来看看你的状况,可还好?”
魏西道:“没什么大碍,除了身上酸痛,也感觉不到瑶儿说的经脉尽断,只是饿的久了些,暂时还是昏沉的厉害,劳烦仙师您走一趟。”
“我今日听说你醒了,便来看看,顺便问你些事情。”
“您请问。”魏西即便心里对杨玄感觉怪异,表面的恭敬还是做的十足,客客气气,礼节到位。
杨玄道:“仙剑派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他们便是那番说,也决计不敢在荣山上造次,你好生休息,莫操心别的,只是有件事情需一鸣的帮助,他上哪里去了?”
魏西颦眉,杨玄要问他问题,除了楚大神还有什么别的吗?他苦笑一声,本来此时舒服的床,身边围绕的人都是因为大神,这些以后都跟他无关,怎么还会在意这么多,说白了就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这时,杨瑶端着茶刚好走过来,将茶放在杨玄身边,微有不悦的道:“一鸣哥哥是化神期的大修,狗哥哥只是个普通人,他怎么会知道一鸣哥哥去了哪里。”
杨玄撇她一眼,端起茶碗抿了口,道:“他都没有说话,你插的什么嘴,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上一边呆着去。”
魏西道:“晚辈确实不知,楚……征公子带晚辈离开酒楼后,自己便先行离去,那之后晚辈再没有见过他。”
“那你这几日又在何处?”
“晚辈……见仙剑的前辈那番模样,想要自保,便不自量力的吞了征公子的一整瓶丹药,那之后在山中昏迷了三日,后来清醒过来,已经身在屋内,不晓得期间发生了什么。”
魏西说话吞吞吐吐,杨玄只当他是年轻人不自量力闹了笑话,羞于提及,况且杨瑶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一位化神期的修士的行径又岂是这个凡夫俗子可窥视的。
他叹口气,缓和了神色道:“最后一件事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即便你现在经脉尽断也更改不了,交擂大会你需出席,作为荣山的弟子参加!”
魏西一愣,他?交擂大会?他何时成了荣山的弟子?
“父亲!这怎么可以,简直太荒谬了!狗哥哥会死的!”杨瑶惊的控制不住声音,大声质问道。
“仙剑与青城两派都指名让他参加,为父也无法,过分袒护他会引起旁人猜忌!”
魏西疑道:“青城?晚辈从未与青城仙派有过交集,他们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仙剑与他们”
“这不可能!“杨玄打断他的话,“你可还记得汀泉那小子说的话?他的父亲就死在青城仙派的手中,这些年仙门间太平不少,都将矛头指向了清净道人,早些年可并非如此,门派间厮杀都是常事,当年清净道人还是少年时,开罪了青城仙派,青城派那时的掌门永修道人打着解决纷争清修仙道的名号,策划了一场比试,明目张胆的害死了汀泉的父亲,一凡道人,如今时过境迁,两派虽然不再斗的你死我活,可也决计不会好到互通的地步,青城与你的纠葛,只能等他们人到了才能知道。”
“狗蛋,荣山能从仙剑派下护了你,可如今两派同时施压,荣山也要自保,你应当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