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越来越少,方才还洋溢着节日的氛围,这会除了喜庆的灯笼和福联,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赵小栀自顾自的说了句,“我要回去了。”
余澈没应,跟在后面。
“我说,我要回······”
他抬起头,“我知道。”
赵小栀讪讪,大步往前迈。片刻,回头,发现余澈停在原地。
“你不回家吗?”
“回,一会就回。”他说。
看着你离开我再走。
赵小栀往回走了两步,很平静很小声的问,“明年就要上高中了,你想上哪个高中?”
余澈心里自嘲一笑,面上却没有波澜。
这话问的,整个至效除了那少数的几个,剩下的人哪里有什么选择权?就像小时候大言不惭的说“是选择北大呢还是清华呢”,后来才发现,很可笑。
不过,这话是从赵小栀嘴里说出来的,他想好好回答。
“不知道,看着吧!能上哪个就上哪个,职高?市中专?要是实在不行,只能出去打工了。”
他说的很随意,赵小栀却紧紧盯着他。
余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看我干吗?不会是你上了市一中,就瞧不起我了吧。”
赵小栀没理他这句混话,也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开口,“你能不能好好回答。”
余澈叹了口气,“好吧,我好好回答!”他顿了顿,“可是,我已经在好好回答了。”
真的,现实情况摆在这里。
赵小栀扫了一眼,知道不会再有什么更进一步的交流了,便往回走。
余澈这次跟了上来,边走边问,“我真的是好好回答的,我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有什么想法,半年时间也来不及。”
赵小栀走得急,闻言,疾风骤雨似的,乍然停了下来。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余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回敬道,“我没有你那么聪明。”
赵小栀没注意听,只是说,“其实你很聪明的,只是不愿意去做而已。很多事情只是我们自己逃避罢了,又不是什么超现实的东西,哪里会有什么不可能的?”
余澈咧咧嘴,“呵,怎么话说的这么高深。”
赵小栀轻轻呼了口气,“好吧,我先回家了。”
余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望,站在原地目送。
看着慌乱急促的背影,他突然喊道,“我试试吧!”
那身影微微一滞,又很快大步消失在夜色里。
余澈一个人在街上徘徊了很久,久到察觉的时候,脸已经僵了。
他揉了揉脸,有些艰难,无奈似的笑了笑,自嘲般的说,“我自己都没有信心,你就敢这么说?”
他提步往家赶,“也好,试试吧!”
余澈轻手轻脚的回到家,才发现妈妈余以禾并不在家。暗暗喘了口气,刚把牛奶热上还没喝上一口,余以禾就回来了。
余澈只是眼角淡淡一瞥,装作没事人一样往自己房间去。
“小澈。”
余澈没回答,步子却停了门前,余以和开口若是再晚个半拍,那扇门只怕早已关上。
“和妈妈聊聊可以吗?”
余澈喝了口牛奶,闻言,挤出一句,“有什么好聊的?我都已经困了。”
话虽这么说,可余澈还是乖乖坐下来。余以和倒了杯热茶坐在一边,余澈随手打开电视机,画面上正是精彩纷呈的晚会。想到赵小栀说她对春晚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莫名有点好笑。
余以和瞅了一眼,又把眼神收回来。
电视机声音不大,屋子里静悄悄的,愈发的显得室内安静了。
“小澈,明年就上高中了,怎么打算的?”
余澈没看她,方才还有些弧度的唇角,当即被扯平。他想,可真有趣,一个两个都开始操心起他的大事来了。
“市中专吧,又方便又省事。”
余以和整整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你愿意吗?”
“哪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我就这么大本事。”
余以和微微叹了口气,面上却依然挂着那副平和的笑。后来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余澈听了会,打断,“我困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屋睡觉了。”
余以和把早已凉透的杯子一放,笑说,“去吧。”
余澈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房顶,眼角的余光刚好可以触碰到盛开在晚间的璀璨烟花。
他很难过,说出来的每一句没有温度的话,每一句像刀片一样的话,不仅会伤到别人,自己也会遭到最深的反噬。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矛盾:有时候是恨不得一走了之的决然,有时候又会冒出来很自责很伤心的痛苦。
十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很多东西却是在孩童时期培养出来的:一个人的性格,行为方式、思维方式,说话做事,举止谈吐,这些长大之后很难再改变。懵懂无知时,孩子会很渴求脐带连接,不管这种连接是喜悦还是难过,得到的是最起码的回应。
如果长时间得不到回应,一段时间之后会变得越来越薄弱,到最后甚至不会比路人好到哪里去。
要不然怎会有那么多的新闻,亲生父母抛下孩子,若干年后再寻回来,孩子却不愿回去。
加上个人的遭遇,家庭的变故,只会让本来血浓于水的亲情,到最后淡漠疏离。
工作,遭遇,离别和死亡,他人的言语,环境的刺激······
这些都是催化剂,融合之后,效果却让人心酸。
而他之所以还会难过还会自责,是因为有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红色的,每时每秒,永不停歇。所以,没开口一句伤人话,心里也就跟着刺伤一回。
余澈转了个身,外面炸开一朵烟花,远不及今晚他的菱形烟花好看。
赵小栀也是这么想的。
此刻她坐在窗前,看不下书,心情没有来的烦躁。
她从外面回来时,一进门,就已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李兰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赵承运在厨房抽着烟,面前已经堆了一小摊烟头。赵小栀喊了一声“妈”,李兰才抬起头,睁着双红红的眼看她。
“妈,怎么了?”
赵承运闻言从厨房出来,扯着一双勉强的笑,把她打发了进去,“回来了?天也不早了,赶紧睡觉吧。”
赵小栀回头看了李兰一眼,李兰这次倒没怒,反倒很难得的笑了笑。
“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去吧!”
家里的一切似乎没什么不一样,可是又好像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椅子还是那个椅子,暖水壶还是那个暖水壶,甚至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冷风都还和几个小时前的一模一样。
屋子静悄悄的,安静的让人瞧不出来瑕疵。
但她知道,离开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未曾现身的第三个女人?
还是夫妻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战役?
又或者是他们深恶痛绝自己和男同学溜达?
······
赵小栀胡思乱想了很久,桌子下的双脚全然麻痹,冻得没了知觉。她曲起腿来,使劲的戳了戳,准备上床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不好,昏昏沉沉的,还做了个噩梦。
睡梦中也是这样的大雪天,但是梦中的家却不是这个样子。
风呼呼刮着,大雪飘着,她们的家在风雪中摇摇欲坠,最后终于坚持不住,坍塌在茫茫雪色里。
赵小栀和李兰爬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冻僵了,哆哆嗦嗦。天是黑的,映衬着雪也变成了黑色。
赵小栀爬到李兰身边,“妈,你没事吧?”
李兰摇摇头,双眼无神的盯着前面的废墟。奇怪的很,周遭竟然没有一个人,天地间孤寂的仿佛只剩下她们母女俩。
赵小栀一惊,问,“妈,我爸呢?”
李兰这才抬起头,“你爸呢?你爸呢?这个该死的东西去哪了?”她像一个发疯的病人,在雪地里呼喊,片刻之后消停下来,眼睛又恢复一片死寂,“没了,什么也没了,消失的干干净净······”
赵小栀醒的时候,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开了。她下了床,把窗户关上,缝隙中还能看到夜晚安静的五颜六色的灯光。
凌晨两点。
她方才从噩梦中醒过来,现在手还有点黏腻,心脏加速。
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赵承运并不在外面,反倒李兰的房间还亮着灯。赵小栀倒了杯水回屋,走到门口又折回头,站在李兰门外。
里面动静不大,似乎是抽泣,又或者是叹息声,过了半晌,听到李兰开口,“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找了你这个畜生。”
“你说,你还回来干什么,啊?难不成是想把我们母女两人坑死不成?”
“既然你这么狠心,就不应该再踏进这个家一步。”
“现在知道家里好了,啊,你的女人呢,你不是喜欢给人家买衣服买包吗,现在你倒是买呀,只怕你现在已经找不到人影了吧!”
赵承运终于开了口,似是艰难,“我······”
李兰来了火气,慌忙接道,“你什么?你什么?我说的难不成有半句假话?”
·····
赵小栀回了屋,方才还滚烫的热水,很快就凉了。她喝了一大口,重新回到床上。
眼睛闭着,又睁开;翻过来,转过去,无眠。
因为另一个女人,好端端的一个家就变成了这样?
她又该去怪谁呢,一个是疼她爱她的父亲,一个是辛勤操劳她和这个家的母亲,应该怎么办?
浑浑噩噩,思绪无果,迷迷糊糊入睡。
第二天清早,发烧了,索性赵承运发现的及时,带着她去医院吊了水。等待的过程中,赵承运像个犯错的孩子,靠在冰冷的墙上,头微微低着。胡子又长了。好像又变回前几天的样子。
“爸。”
赵承运抬头,“在呢!是吊水的速度快了吗?”
赵小栀摇摇头,赵承运重新靠回去,他盯着他的女儿,嘴巴微张,“小栀,爸爸对不起你!”
此时正好医护人员推着急救车匆匆经过,急救床上是出车祸的男子。救护人员大喊着“让一让,让一让”。金属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
“爸,你刚才说什么?”
赵承运轻轻一笑,“没,没什么。”
三天后,身体总算好得差不多了,早上起床的时候,身子也轻快不少。
赵小栀走进厨房准备拿一副碗筷,李兰道,“我不是都拿过了吗?”
“你少拿了一份,还有爸爸的一份。”
李兰一滞,“不用了,今天就我们两人,你爸走了。”
“去哪了?”
“回建筑工地去了,工程紧张。”李兰简短的说完,端着菜就出去了。
赵小栀想,也好,省的两人都不愉快。
冬天逐渐过去,风渐渐柔和的时候,已经开学月余了。
赵小栀的生活开始变得单调,直到一件新闻传来,一切仿佛正在走向另一个轨道。
“据报道,今日凌晨,本事一名中年男子持刀行凶,被持女人身中数刀,现正在医院进行抢救。男子行凶后逃脱,公安机关正在展开严密行动。据悉,此中年男子为本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