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校门口。
赵小栀和方玲玲顺着人群往学校里涌。
所有人裹着厚厚的棉衣,像一个个花里胡哨的企鹅,或推着车,或三三两两闹着进来。
赵小栀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有什么东西似乎忘记带了。
她挪到一边,抬起腿,把书包放到腿上,拉开拉链翻找。
确认之后,还没等她把拉链拉上,就被人一把撞上了。
书包被撞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书包里的明信片摊在地上,被暖阳一照,明媚柔和了不少。
被撞的女生走过来,没诚没意的说了句,“对不起哦。”
赵小栀没看她,首先闯进鼻子的却是一股刺人的味道。她回头一看,是本班的历轻轻。
历轻轻仍旧化了妆,自信飞扬的看着她,明明是在道歉,却似乎在挑衅,“是赵小栀啊,真对不起了。”
方玲玲怒瞪了一眼,历轻轻回瞪着她,仿佛在说:关你屁事。
赵小栀弯腰捡书,忽然听到历轻轻又神经兮兮的怪叫了一声,“啊呀!”
赵小栀懒得理她,可是历轻轻却突然俯冲了过来,像一只凶恶的秃鹫,叼走了被压在下面的几张明信片。
人群里走来另一个女生,“怎么了?”
历轻轻转头小声说,但嘴巴却是朝向来往的同学,“杨蕊,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呀?”
不过是些明信片,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赵小栀瞥了一眼,那个叫杨蕊的女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杨蕊扫了一眼,眉毛有些拧了拧,随手翻了翻,扔还给了历轻轻。
历轻轻满眼嫌弃,可是手上动作不停,一边翻看,一边作不屑状,但是细细看去,会发现她的眼睛在偷偷瞄着。
有相识的男生吹了声口哨,问历轻轻在干什么,大冷天的不去教室干嘛?
历轻轻:“着什么急,等会我。”
男生果真停下了,饶有兴致的看着戏。
赵小栀收拾好了,手一伸,“还给我?”
历轻轻把手往后一背,神色怪异的问,“这是你的?”
方玲玲忍不住道,“你这人真是,明信片在小栀书包里,不是她的,难不成还是你的?”
“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跟屁虫跟惯了,难不成连口水话也想接?”历轻轻怒她,“我可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方玲玲被怼的无言以对,只能撇过身,期待赵小栀拿了东西赶紧走。
赵小栀说:“是我的,谢谢你帮我捡起来,现在可以还给我了。”
历轻轻却犹豫了,“不是吧,真没想到咱们学校出了名的尖子生、老师手心的宝竟是这样的人,难不成这就是你学习好的动力?”
赵小栀不知道今天怎么招惹上她了,她看了一眼时间,不耐烦的说:“请还给我。”
这时杨蕊从后面走过来,从历轻轻手里拿了明信片想递给她,历轻轻手一扯,明信片落了地。
霎时间,一片哗然。
众人的所有焦点都聚集在散落的明信片上,前进的人流也似乎减速了。
女生们咿呀娇嗔,男生们兴致盎然的瞧着,还充当起了评委,忙着给自己或身边人对号入座。
那明信片上的图画充盈在阳光下,即刻被放大了无数倍。
赵小栀也不得不原地呆住。
明信片上哪里还有美丽动人的风景和卡通人物,那上面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成人”照片,有些是男子的隐秘部位,有些男子和女子交合的画面。
画面不是拍出来的,分辨率模糊,左下角还能看到进度条,明显就是有人截图,打印出来的。
方玲玲吃惊的张大嘴巴,“这······”
人越聚越多,把当事人紧紧包围。
历轻轻又说了一句,“真是不好意思哦,我没想到会掉在地上的,让大家发现了你的秘密,真是太抱歉了。”
历轻轻笑着和杨蕊耳语,杨蕊却一动不动的盯着赵小栀。
人群里有男生说,“历轻轻,你也太损了吧。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躲在被窝看吗,拿出来算什么,是想让你们班的男生自愧不如吗?”
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历轻轻转过脸,不好意思的说了句,“你们真是的,在女生面前干嘛要说这种话!”
赵小栀略过正在表演的历轻轻,眼睛和杨蕊对上。
片刻,弯腰捡起。
人群被人粗暴的拨开,来人嚷道,“什么好事啊,我来看看?”
赵小栀没抬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胖子。
胖子说完,再一看地上散落的明信片,当即无话。
余澈顺着胖子开出的道走进来,意外的看到蹲在上捡东西的赵小栀,她正捡起最后一张,而最后一张又正好是被镜头放大的男子的“秘密”。
他一把夺回来,匆匆一扫,怒道,“这怎么回事?”
赵小栀说:“没什么,不过是你昨天给我的明信片罢了。”
看热闹的人一下炸开,有人踢了踢余澈,“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余澈一恼,回骂了句,“滚一边去。”
赵小栀拨开人群,往教室方向走,方玲玲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不远处传来警卫室大爷的吼声,“干嘛呢,干嘛呢,是不想上课了吗?”
主角一走,这热闹便没什么看头了,众人笑闹着离去。
历轻轻拉了拉杨蕊,“我们也走吧。”
杨蕊没动,“你先回去。”
余澈把明信片撕成碎片一股脑塞进垃圾桶,转身质问胖子,“我他妈就是管你要了几张明信片,你这捣的什么鬼?”
胖子支支吾吾,百口莫辩,一时间成了结巴,“我···这···我不知道啊!”
余澈剜了他一眼,气急败坏的往前走。
他想去看看赵小栀怎么样了,可刚往(二)班方向走了几步,又折回头,往自己班级走。
杨蕊在一边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磨唧唧了?”
余澈丢下一句,“别烦我!”
杨蕊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匆匆消失。
课间,余澈把胖子的所有东西全部抖搂出来,像是铁定要从中找出什么秘密来似的。
胖子看着自己本来就一团狗窝的书桌,顷刻间,又变成了刚被□□袭击过的狗窝。
胖子无奈辩解,“我真没有!”
余澈一张一张翻着,确实什么也没有。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胖子不是这样的人,他也压根就没有做过这回事。
可是那些照片确实是从赵小栀书包里掉出来的,而且只有他昨天给过她明信片。
余澈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急的直挠头。
胖子从后面幽幽开了口,“真不是我,不信你看,我的资源就是这些,清一色女的,压根就没有男的参与。”
胖子递过mp4在他眼前,方寸屏幕之上,独自上演着□□的搔首弄姿。
余澈一看到这些画面就想到赵小栀被众人包围嬉笑的场景,烦的要命,一挥手拨了过去。
小小的播放器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度,堪堪被胖子接住,这才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
放学时候,余澈早早的潜伏在(二)班门口。
下了课,男女生鱼贯而出,但是无一不盯着余澈看。
男生的目光写满了“牛气、够胆”,女生的眼神充斥着“娇羞、不好意思”。
余澈不好发作,很烦躁的避开了群,等人流散去后才进去。
赵小栀依然坐在那里上看书做题,她的眼睛盯着纸卷,手飞快的在稿纸上演算,看不出有任何低落的情绪。
而她身后坐着百无聊赖的翻看篮球杂志的周阔。
余澈莫名的烦躁。
他坐在隔壁组,伸着头试探性的问:“什么时候回去?”
赵小栀翻了一面卷子,仿佛听不见他说话。
余澈又问了一句白痴而且话题急转的问题,“咱们还有多少天期末考试?”
赵小栀依旧不答,看杂志的周阔却笑出了声。
余澈:“你笑什么?”
“笑你没话找话,笑你净问一些弱智问题。”
余澈一滞,他盯着周阔,从他的眼神中、笑声中、面孔中读出了一丝“终于轮到你了,活该”的幸灾乐祸。
周阔把杂志收起来,笑盈盈的说,“她每天下课后都会在班级再呆上三十分钟,夏天的时候是四十分钟,然后再回家。至于你说的期末考试,我不用算都知道还有几天。”
他指了指赵小栀桌角贴着的期末考试倒计时——11天。
余澈突然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果然,快到半个点的时候,赵小栀开始收拾东西出门。
周阔和两人不同路,一出校门便分开了。
余澈跟在赵小栀后面,像一个默默又衷心的小跟班。一路上,赵小栀抬头看看路灯,他也看路灯;她从花坛边搓了一团雪,他也跟着搓了一团雪;她把雪放进自己的脖子里,他也把雪放进脖子里······
余澈想,她真的疯了。
雪团太凉了,他刚一放进去,就觉得浑身都跟着紧绷了起来,可是前面的女孩却毫不在意。
只见她把手抽回来,雪团重新出现在她手掌上。
好家伙,竟然被骗了。
余澈被雪团冻得龇牙咧嘴,赵小栀却突然回过神看他。
路灯下,她站在昏黄的光线里,嘴角牵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周遭像是被浸染了老电影般的朦胧场景,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她的手上拖着一个巴掌大的雪团,看着他,嘴角牵起的笑意越来越深,最后竟然痴痴的笑了起来。
余澈停在原地,胡乱扭曲的泥鳅也不动了,盯着前方的人看。
赵小栀一雪团扔过来,砸在他肩膀上,雪团碎裂。
“你傻不傻呀!”
余澈愣了愣,“额···不傻?”
赵小栀被他气笑了,转身就走。
余澈追上去,雪已经化了,背后一片凉凉。他追上叶子柔,“不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那你干嘛不理我?”
赵小栀停下来,脸上又恢复了一片淡然,“因为你笨呗!周阔说的对,你问的那是什么白痴问题,亏你还经常和我一起走,连我什么时候回家都不知道。”
余澈忙接道,“我不是想故意想找个话题吗,管问题白不白痴,人明白就行。”
呵,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理直气壮!
余澈这一番话彻底把她搞晕了,赵小栀问,“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就···就想和你说,这真的不是我弄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会搞清楚的。要是让我知道了,我一定打断那小子的腿。”余澈扫了一眼赵小栀,“当然了,肯定也不是胖子做的。”
赵小栀问,“那要是女生做的呢?”
余澈摆摆手,“不可能······”
赵小栀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余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她。
赵小栀侧目,“不是吧,难不成又是明信片?”
余澈尴尬的说:“确实!不过不是给你的,是胖子拖我给你的,说是让你带给那个叫阳阳的女生,你不是要去博远中学参加期末考试吗,正好有机会。”
“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赵小栀接过来,那天之后,胖子多次问自己打听过许向阳的事情,一脸的诚恳。
“他不好意思呗,怕你怪他!”
赵小栀不无担忧的后怕道,“总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吧?”
余澈忙举起双手,发誓,“肯定不会再有了,否则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皮球踢。”
赵小栀撇嘴,“我不喜欢踢皮球。”
余澈追上去,“不踢皮球,当板凳做也行啊。”
“不要,我怕我会随时被你吓死。”
余澈拍拍胸脯,羽绒服瞬间发生一阵咔咔声,“放心,我不会吓你的,我只帮你吓别人。”
······
两人说了一路,身影和话语消散在长街尽头。
身后的路灯下投射出一个颀长的影子。
那人站在光下,看着方才笑闹的场景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