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虽已辰时,天空依旧亮堂堂的。
瑞凝一边等着慕容礼开口,一边俯瞰整个皇宫。
看到东宫灯火辉煌、一派热闹景象,想到瑞萧成和慕容祺今日喜结良缘,瑞凝美滋滋地笑了,陶醉之中听到慕容礼冷不丁的一句话。
“父皇想给我赐婚。”
瑞凝的目光一下子从东宫转移他身上,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还“哇”了一声。
慕容礼被她这反应弄得哭笑不得,“这是烦心事,没什么值得你惊讶的。”
瑞凝细细一琢磨,感叹道:“魏王真是喜欢给人赐婚啊。”
随即她接着问道:“他想你赐给哪位姑娘啊?”
慕容礼白了她一眼,倒也不计较,坦诚地答道:“国师的孙女。”
瑞凝“唔”了一声,回忆了一下有几面之缘的和蔼可亲的魏国国师,疑惑地问道:“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是烦心事呢?”
慕容礼实在是很不满意瑞凝这一番没有水平的提问,毫不客气地说:“乱点鸳鸯谱不是烦心事吗?”
瑞凝这下透彻地明白了,同情地看着他,出主意道:“你不妨去和那位姑娘商量,让她拒绝赐婚,这样不就解决问题了?”
慕容礼叹了一口气,“若她能拒绝赐婚,我也不会这么烦恼了。”说罢,还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瑞凝一点即通,用扶在栏杆上的手支着脑袋,悠悠地说:“原来她喜欢你啊。”
见慕容礼没有反应,想来他应该害羞了,瑞凝笑着说:“国师的孙女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你不如多和她相处相处,日久生情嘛,这样把赐婚变成喜结良缘,岂不是成了一番美事?”
慕容礼无奈地听了她的建议,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好吧”。
一束束红红火火的烟花倏然升空、绽放,瑞凝瞳孔蓦地放大。
见慕容礼郁郁寡欢,她开口劝道:“有些事就顺其自然吧!你现在不喜欢人家,哪能保证以后不喜欢人家呢?”
慕容礼看她一副诚恳相劝的样子,便顺着她的意思说道:“那我试试吧。”
瑞凝见自己的一番劝说颇有成效,很是有满足感地冲慕容礼笑了笑。
瑞凝专心地看了一会儿烟花后,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小庆子的声音。
“公主,您让奴才好找啊!”
瑞凝回头看他,惊奇道:“我不是让大家今天不用管我、随便玩儿自己的,你现在来找我干什么?”
小庆子顿了顿,眼睛不自觉地向慕容礼瞟了瞟,说道:“竹沁姑姑忙完了太子殿下的婚礼,从长公主那里得知您和二皇子单独去皎月楼了,就派奴才来把您叫回去。”
咬字着重在“单独”二字,慕容礼不禁失笑。
瑞凝看了看小庆子,又扭头看了看慕容礼,歉意地说道:“那我失陪了。”
慕容礼点点头,目送着小庆子领着瑞凝离开,瑞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他说道:
“二皇子找得到回去的路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慕容礼从容说道:“我在这儿待一会儿后会自己回去的。”
于是瑞凝放心地走了。
小庆子领着瑞凝到了东宫,竹沁姑姑正在房里向一众宫女讲着明日一早的礼仪之事,见瑞凝来了,和宫女们一同向她行了礼,然后让宫女们暂且出去。
瑞凝嘟囔着:“父皇说过姑姑不必向晚辈行礼,您怎么还行礼呢?”
竹沁姑姑脸上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微微带着教训的意思:“公主,就算皇上给了奴婢特权,在这宫里,奴婢依旧要遵守规矩。”
话锋一转,她接着说道:”公主虽贵为公主,但也必须遵守规矩,怎能随意和别国皇子单独待在一起?”
原来是为了这事,瑞凝点点头,听话地回答:“我明白了。”
竹沁姑姑看了眼瑞凝身后唯一一个侍从小庆子,皱了皱眉,说道:” 不管什么时候公主身边都必须有侍从,怎能随意放他们假呢?”
瑞凝再次点了点头,声音糯糯的,“多谢姑姑教诲,瑞凝知错了。”
竹沁见瑞凝乖巧,语气缓和了下来,安抚道:“公主明白姑姑的用意就好,去吧,去看你喜欢的烟花。”
瑞凝依言,和竹沁姑姑告了辞后,便带着小庆子走到了东宫前院。
已经离开了一部分人,剩下的大多是瑞萧成的麾下,他们乐呵呵地喝着酒、吃着菜,伴着烟花背景,个个都打心底为新人高兴。
瑞凝向往地看着他们不拘小节的场面,对身旁紧跟着她的小庆子说道:“宫里规矩太多了,是不是?”
小庆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瑞凝见他摇摆不定,不禁失笑,继而感叹道:“很多人觉得享了荣华富贵,被拘束着也不算什么。”
见小庆子赞同地点了点头,瑞凝没有出声,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可我不这样认为的啊。”
第二日清晨,瑞凝要赶着去仁武宫见证瑞萧成和慕容祺这对新人拜见瑞王和苏贵妃的礼仪,奈何玲珑和倩心不胜酒力、两人晕乎乎的,她只好带着小庆子前往仁武宫。
这厢便没了昨日的热闹,大殿上方坐着瑞王和苏贵妃,下方左边坐着瑞雪妙和瑞凝,右边便是慕容礼和魏国礼官。
瑞凝和瑞雪妙低声交谈着,二人笑得眉眼弯弯,无比期待瑞萧成和慕容祺的到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到!”太监扯着尖细的声音,努力营造着一股喜气洋洋的调调。
瑞凝被他的语调逗乐了,但当她看见携手进殿的瑞萧成和慕容祺时,傻乐的模样倏地怔住了。
天作之合啊!
二人穿着一套简单些的喜服,耀眼的正红把两人的脸蛋映衬得红扑扑的,瑞萧成意气风发,慕容祺娇美动人。他们并肩走来,着实赏心悦目。
新人向高处的瑞王和苏贵妃行了大礼,瑞王大方豪气地赏了几大箱珍宝,苏贵妃像是和瑞王比谁更阔绰似的,赏的东西竟比瑞王还多。
尤其是那十件盘金绣的锦缎襦裙,连慕容祺都有些许震惊。
苏贵妃语重心长地对这对新人说道:
“你们俩既已结为夫妻,那便要相互扶持、同心协力,做一对神仙眷侣,这样我们做长辈的才舒心。”
瑞萧成和慕容祺对视了一眼,齐声说道:”多谢贵妃娘娘。“
瑞凝觉得他们回苏贵妃的话有点驴唇不对马嘴,但见双方都无异样,便觉得不过是自己多心罢了。
瑞萧成和慕容祺接着向瑞凝等人分派新婚礼物,瑞凝第一次经历大婚后的流程,不太明白怎么新人还要给她们小辈礼物。
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接过了瑞萧成和慕容祺各自的礼盒,看见慕容祺头上正簪着她送的那支发簪,心里喜滋滋的,无比愉悦地祝福道:”皇兄皇嫂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虽然是最普通的祝福,但却涵盖了她对他们最真挚的祝愿。
礼毕后,瑞王向慕容礼说了些客气的送行话,然后就忙着去御书房批折子了。
没想到送亲队伍这么快就要回去,瑞凝暗自想到。
她牢记着昨晚竹沁姑姑的话,打算先行告辞,却被慕容祺叫住了。
“凝凝和长公主殿下也一同去吧。”
身旁的瑞雪妙乐意地应允了,瑞凝想了想,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矫枉过正,便点了点头,答应了慕容祺。
慕容礼、瑞萧成和慕容祺走在最前,瑞凝和瑞雪妙走在最后。
瑞雪妙拉了拉瑞凝的衣袖,新奇地对她说道:”凝儿,我方才发现,虽然太子妃和二皇子气质千差万别,但长得还挺像的。“
瑞凝失笑,“他们是一母所出,长得像也是应该的。”
末了,不解地说道:”我怎么不觉得他们长得像呢?”
瑞雪妙高深地笑了笑,拿出了长公主的气势来,“二公主现在阅人不够,再长大些自然会顿悟的。”
瑞凝干笑了一下,见瑞雪妙心情格外好,便由着她开心。
皇宫正南门,送亲队伍已经集结完毕,魏国的旗帜飘飘摇摇,大家都在等着慕容礼的一声令下。
瑞凝依旧站在最后方,瑞雪妙作为长公主,不得不上前和慕容礼以及礼官客套一番。
正当她和小庆子研究着魏国送亲队伍的构成时,一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来到她旁边。
瑞凝注意到了这个浓眉大眼的年轻男子,见他不说话,戳了戳一旁仍在张望着送亲队伍的小庆子,问道:“你认识他吗?”
黑衣男子显然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瓷质药瓶,快速地对瑞凝说道:
“二公主,这是我们殿下让我给您的雪莲药膏,您早晚各用一次,不出十日,额头上的伤疤就会消失。”
瑞凝“唔”了一声,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药膏,对男子说道:
“那就多谢你们殿下了。”
说罢,见男子欲离开,瑞凝连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衣男子没想到她突然这么一问,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
“明起。”
小庆子惊愕地目睹了瑞凝和黑衣男子的这一出,无比震惊地问道:
“公主,刚才那人是谁啊?您就这么随意地收下了他的什么殿下的药膏?“
瑞凝像看傻子一样看他,“我收下了,但我不一定用啊。”
小庆子没想到瑞凝留了一手,佩服得点头称是,接着不解地问道:“他的殿下是谁啊?”
瑞凝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不争气的小庆子,说道:“自然是魏国的二皇子,他给我这药膏,想必是让我多多照顾一下他的姐姐吧。”
小庆子这下完完全全明白了,注意力又回到了魏国的送亲队伍上。
“公主,他们上马了,他们要走了!”
瑞凝见他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想到她几乎不带小庆子参加各种场合,语气温柔了起来,她顺着小庆子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看见慕容礼骑在一匹枣红的骏马上,向宫外行去。
她忽然想起白夫子的那句话,觉得格外应景,便施施然地说了出来。
“所有人终归是要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