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如此之大,每个人都在经历着不同的人生,对于吕口口来说,她所经历的人生虽不长,但她见多了冗繁琐碎的生活,见多了尘土中弥漫的痛楚,见多了微芒缥缈无意义的堙灭。
她曾见过身边的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像大风中的灯笼,摇曳的光影既不曾被保留,熄灭的叫喊也不曾被听闻。
有时她也想变成那些被熄灭的灯笼,早早结束自己孤苦无依的一生,可骨子里却总有一股韧劲,鞭笞着她,让她即使苟且着,也拼命的活到了今日。
她清楚的知道,她想要经历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她渴望有人关怀,渴望有人能成为她坚强的依靠和后盾,渴望有人能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将她护在身下。
当这一切的渴望都成为现实,后来却差点成为昙花一现的美好,连带着她的生命一起被毁灭的时候。
她突然变得豁达起来。
仿佛人生无悔,死而无憾……
后来,她从冗长的噩梦中惊醒来,知道她还有机会去体验不一样的人生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点燃她逐渐枯萎的心。
第一次觉得“未来可期”这四个字,有了绚丽的色彩。
只是此刻,当她双耳里轰隆声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后,似是被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有些凄凉。
也许,一个人要走很长的路,经历过生命中无数次突如其来的繁华和苍凉后,才会变得成熟而豁达。
林安慈见到惶恐而恍惚的吕口口后,心一抽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连忙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
“医生说了,这是暂时性的,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在这里躺着,我去叫医生过来看看,好吗?”
吕口口从刚刚的那一份惊惧中回过神来,看着林安慈递过来的手机上的那一行话后,心中的那一股消沉,散了一些,望着林安慈点了点头。
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任泽双耳缠着绷带,从门外走了进来,见着吕口口睁着双眼,出神的望着天花板后,心里的那股担忧这才落下。
吕口口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扭过头来,就见到任泽立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静静的盯着她,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来。
躺在床上的吕口口见到任泽后,两眼一酸,就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不管不顾的蹬掉被子,也不管自己身上有没有伤,是否有力气,翻身就要扑到了他的怀里。任泽看到她的阵仗,吓得连忙垮了一步,伸手接住从床上跌落下来的吕口口。
一手小心翼翼的揽着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
第一次,他有些看不懂自己。
在心疼她的同时,好像还有点儿别的什么情感,就好像以后想要好好的将她护住,不想让她在经受尘世间的一点儿侵染。
吕口口双手交缠在男人精壮的腰上,鼻尖立马被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所弥漫,这是一个和她同生共死过的人,这是在致命关头,会将她护在身下的男人。
林安慈带着医生闯了进来,见到里面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后,倒是有些吃惊。
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尤其是性情寡淡的任泽,着实有些令人大跌眼镜。
任泽的双耳虽然也受了伤,但自身身体机能好,伤的并不严重,能听到声音,只是没有之前清楚。
在听到身后来人后,任泽双手扶着怀里小姑娘的削肩,准备将埋在他怀里的小姑娘,给□□,竟是没拔动。
小姑娘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腰,就是不肯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后来,任泽摸了摸她的头,抱着人转了一个身,伸手扭过她的头,让她看见立在他们身后的医生后,小姑娘这才有些羞红脸的松开手,一溜烟的爬到身后的床上,钻进了被子里。
有时候她还真的像是个孩子。
医生对吕口口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发现她的情况要稍微严重一些,可能是因为听觉阈值的跨度太小,突然收到这样的冲击与刺激过后,很长一段时间也许都不能缓过来,不过,究竟情况严不严重,还需要明天做完具体检查后才能发现。
而一旁任泽的情况就稍微好一些,毕竟作为一个警察,所处的环境千变万化,听觉阈值较常人也会稍微宽一些,受到这样强的冲击波后,身体机能很快就能适应调节过来,所以,他现在的情况要比吕口口乐观很多。
就在他们四人围在桌前吃饭的空档,江洗河带着徐柯推门而入。待他们吃完饭后,这才走到了他们的跟前,问了问伤势,了解了一下基本情况后,就准备回办公室继续工作。
见着二人要离开,任泽顺脚就跟了出来,江洗河心知任泽放心不下这案子,索性也没有要像其他人那样规劝他安心养病。而是将人带到安静的楼梯间。
江洗河并没有一上来就直奔主题,而是从裤兜里掏出一早就准备的烟,任泽见到那盒烟后,笑逐颜开,跟个孩子一样,望着江洗河手中的那盒烟,两眼泛光。
伸手就要接过那盒烟,却是被江洗河一手打开,从里面掏出了一根递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任泽望着自己被打开的手,问道。
“要是被安慈知道,我给了你一盒烟,我这小命怕是会不保。就一根,解解馋。”
任泽吃力的听到他的话后,笑了一下,伸过手去,趁他不备,就从他的另一只手里夺来了那盒烟,此番动作得逞后,又从他的这只手里取来了那根烟,叼在了嘴里,“不告诉她,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我抢的。”
江洗河也不恼,笑着摇了摇头,待他点燃了那支烟后,两人这才望着如墨泼般的黑夜,交换着各自对案件的看法。
任泽叼着烟,双臂撑在窗台上,佝偻着身子,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良久后问道:“可有新线索?”
江洗河头也未转,望着黑黢黢的夜空所笼罩下的临城,吐出了三个字。
“秦妙观。”
闻言,任泽伸手将叼在嘴里的烟夹在了手中,吐出一缕青烟来,“是她啊。”
“嗯。”
“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或证据了吗?”
“还没,或许只能等到她自己露出破绽,不过我有一个方向。”
“ta?”
江洗河扭过头来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心中都清楚,这白家的案子定会被ta插足,只是要分个先后罢了。若是案发之前就被插足,埋了个伏笔,那么凶手或者是帮凶,就必定是ta的成员。
但若是事后插手,那么白照眠的这个案子就是ta的一个垫脚石,之后必要整出什么幺蛾子,使任泽他们处于被动状态,一步一步的顺着他们设计的路线,来达到他们想要的那个结果。
很显然,ta就像是一根搅屎棍一样,不嫌事大的案前案后都插了手。
在鼎辉化工厂爆/炸事件发生前,任泽一直将注意力放在张辉的身上,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之前开着豪车到小修理铺打探张辉各方面消息的人,很有可能就是ta的重要人物。
他们在找一个合适的信徒。
却是被吕口口不经意的发现,然后被白不渝给打乱了计划,后来直接将计就计,杀了张辉,将白不渝和吕口口带到了鼎辉化工厂,完成了后面的那些计划。
所以,在江洗河说到秦妙观的名字后,任泽敛眉想了想,之前白照眠那个案子中,好几处说不通的地方,如今看来,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比如,为什么白照眠是死是活都不清楚的时候,秦妙观就能一口咬定白照眠是被他杀。
秦妙观的一边是不爱她的丈夫,另一边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也是她的情人,一个真正的掌握着白家实权,不出意外就是下一届的白家家主。
如果是为了家族内斗,为了争权夺势,如今的这般状态就是最好的状态。
所以她为何五年来一直坚持着要为自己的丈夫讨一个说法,并一口咬定白照眠是他杀,而且态度坚决的要将这件事情给暴露出来,现在看来,她的这个行为就有了很好的解释。
因为这一切都是她一手设计的。
而白照冲之所以在整个过程中能这般镇定自若,是因为,有人让他觉得,自己才是整个案件的策划者,殊不知,那人才是真正的策划者,那人只是利用了他,完成了她所策划的案件中的一小部分罢了……
想要真正的解决白照眠的案子,还是得从这个秦妙观入手,她才是整个案件的突破口。秦妙观很有可能就是ta的成员。
有了这个猜想后,整个案件就又有了突破口。从秦妙观的人生经历入手,找到她为什么能成为ta信徒的原因,很有可能就会找到整个案件重要的线索或是证据。
46、(18)
人生无常,你永远没办法预料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所以啊,得及时行乐!
这不,吕口口小朋友今天就非常惬意的四仰八叉的躺在病床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抱着一本小说,看的不亦乐乎。
似乎根本没有将自己的伤情放在心上。
过来视察情况的任泽见状后,有些哑然无语。到底是个年轻人,心还真大。昨天他过来的时候,见着吕口口,明明还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上,意志消沉,大有一副看破红尘,就此消弭的神态。
任泽嫌自己嘴笨,心里那个担忧啊,就怕经此一事后,给小朋友心中有下个什么心理阴影来,对林安慈千叮咛万嘱咐,千千万万要好好关注小朋友的精神状态,好好开导开导。
等他今儿再来看的时候,也不知林安慈施了什么魔法,就见到小姑娘沐浴着阳光,惬意而又舒适的躺在病床上。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
那个舒服劲儿,一个病房硬是被她住出了五星级大酒店的感觉来。
任泽立在门口摇头一笑,想了想走了进去,人还没走到床边,就见着吕口口扭过头来,望着来人咧嘴一笑,甚是开心。
“阿泽叔叔。”
闻言,迈步的男人身形一顿,有些惊然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伸手将自己手里的棒棒糖递了过去,拿起一旁桌上的小本本,写了一行话:
“为何这样叫我。”
吕口口撕开包装纸后,一把将棒棒糖塞进口中,那个甜啊,简直能通感,直接能通到心底。
只见她看完任泽递过来的话后,粲然一笑,“其实我想叫你阿泽哥哥的,之前叫叔叔叫习惯了,一时半儿改不过来。”说着,小姑娘笑着挠了挠头。
心里的如意小算盘打的哗哗响。
男人无奈一笑,低下头来,又继续写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小姑娘坐在床上,书也丢到了一边,含着棒棒糖,一手撑着头,脸上晕了一层淡淡的红,一双眼睛似黏在他的身上一般,从他的脸上缓缓的移到他写字的手上,嘴角的弧度收都收不住。
“我下午出院,林安慈和韩遇会在医院陪着你,有什么事,你直接跟他们说。”
见到本子上的内容后,吕口口脸上的笑容一收,正襟危坐,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男人,生怕一眨眼,就没了人影,想也没想的说道:“我也要出院,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安心养病!”
“你说过要我好好待在你身边的,你怎么出尔反尔啊。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吕口口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床,鞋也不穿,就踱到男人跟前,一把抱住男人的胳膊。
被抱住胳膊的任泽浑身一僵,柔软的触感,直接冲击着他的感官,右胳膊上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一样,一阵痒痒,浑身都不自在,伸手就要将缠住他胳膊的小丫头片子给扒下来。
稍微一用力,小丫头就像是挨千刀一样叫唤,如今她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音量就没个把控。
惨叫声响彻了整个走廊。
领着林韫刚到走廊的林安慈听到吕口口的叫唤后,心急的丢下自己的舅舅就往病房直奔而去,一拉开门,见到室内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时间愣住。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她到是有些看不懂了!总感觉两人之间有点儿什么。
立在床边,纠缠不清的两人见到林安慈后,俱是愣住,吕口口住了声,脸上飞红,神情有些羞赧,但就是不撒手的紧紧抱住任泽的胳膊。
任泽也好不到那里去,眉头微皱,倒是看不出什么别的表情来,只是对上林安慈探究的眼神后,一双耳朵却是少见的发红,故作镇定的努力挣扎着,想要抽出自己的胳膊来。
林韫很快就跟了过来,脚步一顿,立在林安慈的身侧,看了一眼同样懵逼的林安慈后,微笑着看着里面的两个人。
见到林韫后,这下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有些不自然的松开手,微微拉开了距离,规规矩矩的立在病房中间,望着这个长辈。
任泽本就认识林韫,不自然的摸了一下鼻子后,就冲着林韫点了点头,问了一声好。
一旁的吕口口虽然不认识林韫,但一早林安慈就跟她打过招呼,那个名义上收养她了的人,今天会过来探望她,刚刚一激动就给忘了。此时见到人后,倒是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毕竟又是一个陌生人的。对于吕口口这样一个人童年漂泊无依,又在极具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下成长的人来说,她可以很快的去适应一个环境,去认识一个人,但她没办法很快的从这些新环境中获得安全感,也没有办法很快去信任一个人。
即使这个人是林安慈的舅舅。
经过一天多的恢复,吕口口的耳朵,其实早就能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声音。所以昨天,任泽对林安慈说的那些话,吕口口听了个一清二楚。
而她昨日意志消沉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伤势,也不是因为她所经历的那些危险。
只因为
任泽要送她走。
在经历这一番事情过后,任泽想的很清楚,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吕口口送走。
不仅是因为他害怕她就像是一颗□□一样,随时随地都有爆/炸的可能,打乱他们的工作节奏,让他人身陷囹圄。还因为,在面对ta这般强大的对手时,他没有信心能护她周全。
这次的经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要不是ta的人手下留情,如今他们二人早就命丧黄泉。
所以,无论如何,吕口口都必须得送走,送到一个安全的,可以让她衣食无忧的环境中去。她还年轻,她的人生还长,不能因为他私心,而身处在危险的环境中。
她是八年前430案子的重要证人,但也是那个案子的受害者,她有权利去开启新的人生。
而且,他任泽还没有无能到要靠一个小女孩的牺牲与帮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