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片刻后,地面四处散落着陶瓷碎片、花瓣泥土。
一次两次被人这样拂了面子,若是以前的任冰瑜,怕是早就跟她掐架了。
任相下朝归来,得知自己的宝贝幺女在闺房大发脾气,换了朝服便急急赶来。
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面,任相心里一沉,却不表现在脸上。
听到脚步声渐渐靠近,任冰瑜以为是贴身丫鬟锦儿,想也没想,大声喝道:“本小姐让你出去,听不到吗?”
“怎么?还有人敢不听任家三小姐的命令吗?”任相接话。
听到来人的回话后,任冰瑜慌张的站起来,想起自己十分委屈,边哭边撒娇,“爹,女儿受了委屈,您不帮女儿还来嘲笑女儿。”
见自己女儿会哭会闹,那问题都不大。
任修凡坐下,问道:“说说看,是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于是,任冰瑜将在睿王府的遭遇,添油加醋的跟任相描述了一遍。
任相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夸大的成分自然是有的,但若不是真的确有其事,她也不会这般委屈的在家里摔瓶子。
他的三个女儿,长女温柔善良,却红颜薄命。二女儿聪颖沉稳,如今已是齐王妃,自然有人保护她。只有这个三女儿,生性单纯活泼,有什么说什么,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到底还是需多历练历练。
任修凡拍了拍任冰瑜的肩膀,“你呀,这么大的人了,也该收收心了,这一点你得跟你二姐好好学学。你这次回来去见过你二姐了吗?”
任冰瑜吐了吐舌头,“这不是师姐丢了‘九弦玄琴’嘛,帮着师姐找了这么多天,却被一个不知名的丫头抢了。”
这个丫头向来想什么做什么,虽然众人都宠着她,但是睿王府的事,他还是希望她能不沾边就不沾边。
“好啦,睿王府的事,你以后少插手。这几天,去齐王府见见你姐姐。”
“知道啦。”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会不让她跟睿王府的人有来往,但她还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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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任冰瑜果然听了任相的话,乖乖的去齐王府看望齐王妃。
算起来,她上一次见姐姐时,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大姐刚走,家中一片寂寥。而这次回来,二姐已然嫁给他人,成为人妇了。
可是当她看见任冰凝的时候,又觉得无比亲切。一见面,就开始哭诉起来,把纪琰的种种,一一数落了一遍。
若是她能仔细抬头看一眼,定能发现任冰凝脸上的疲态。这些日子任冰凝日日失眠,尽管如此,她也未对这个小妹有什么怨言。
她笑着捋了捋任冰瑜的发梢,“父亲说你还是个孩子,其实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略显疲惫的话语,终于引起了任冰瑜的注意。她抬头,看见任冰凝一脸倦怠,皱眉道:“二姐,你怎么了?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怎么能不累?她与傅凌冬同时进府,如今傅氏那个贱人却有了身孕,怎能让她不忧心。
但像任冰凝这么要强的人,又也怎么会承认。
她打马虎眼,“最近府里事多,累一些也是应该的。”
任冰凝这样说,任冰瑜也没有深想,便信以为真。
此时,傅凌冬与余氏等人前来给她请安。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任冰凝早已免了傅凌冬的晨昏定省。
如今她竟还敢在她眼前耀武扬威。
越想心中越是烦闷,紧握成拳的左手,仿佛要将指甲深深锲入肉里。
深宫宅院的妇人都顶会伪装自己,看见傅凌冬的那一刻,任冰凝又恢复了她往昔精神抖擞的模样。
“见过王妃。”几位美人齐齐俯身。
“起来吧。”任冰凝巧笑倩兮,哪里还有疲惫的模样,她从软榻上起身,朝傅凌冬走去,牵过她的手,笑得慈祥,“凌冬妹妹你也真是,黄太医才说过你胎位不正,要多加休息,不宜操劳。”
傅凌冬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妹妹谢过姐姐美意,黄太医临走之前嘱咐妹妹,多走动对胎儿发育有益。”
任冰凝觉得恶心极了,却还是要笑着说:“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可妹妹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看到傅凌冬脸上洋溢的幸福,任冰瑜瞬间明白了,姐姐的倦容来自哪里。
她上前,伸手就想去摸傅凌冬的肚子。傅凌冬本能的身子一颤,见任冰瑜没有异心,才放下心来。
但是她的小动作,任冰瑜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任冰瑜却没有戳穿,而是像个好奇宝宝,笑着说道:“真是神奇,这里竟然孕育着一个生命。”
傅凌冬亦笑,“谁说不是呢,以后三小姐也会有的。”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听到这些,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娇羞的道:“凌冬姐姐,这是取笑我呢。”
引得众人都笑了。
少见任冰瑜会在人前虚以委蛇,有那么一瞬间,任冰凝觉得这个妹妹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脆弱。
想到傅凌冬的幸福,姐姐的痛苦,还有尹梨落给她的难堪,任冰瑜忽然心生一计。
她转身对任冰凝说:“姐姐你刚才说的话我想过了。睿王府的事是我做的不对,等那天姐姐有空了,陪我去睿王府,给睿王侧妃道个歉吧。”
任冰凝一愣,方才她什么时候说她的不是了?不过她能这么想最好。
她并了并任冰瑜额前的碎发,笑道:“我们瑜儿终于长大了。”
余氏听了,好奇道:“可是前几天,睿王侧妃可是刚得了‘九弦玄琴’的那位?”
“正是。”任冰瑜回道。
若是平时,任冰瑜正眼都不会瞧她们一眼。
任冰凝越想越觉得,她这个妹妹今日有一些不对劲。
大家见任冰瑜今日如此好说话,便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开来。
余氏第一个开口:“听说用那琴弹出来的曲子,如天籁之音。”
旁边的汪美人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九弦玄琴’是谁都能弹的了的吗,没有内力,不死即伤。”
这个汪锦儿出生江湖,她会知道这些倒也不奇怪。
有人就要问了,“那何以睿王侧妃最终得了‘九弦玄琴’?”
说话之人是众美人中最为胆小怕事的梁美人。平时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可没听说,睿王侧妃尹氏有什么高深的内力。
她孤陋寡闻,可不代表其他美人一无所知。这几天,睿王侧妃得了‘九弦玄琴’的消息,早已经在庆都传的沸沸扬扬。
这不余氏解释道:“这尹氏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若不是正好‘九弦玄琴’断了一根琴弦,这宝琴哪轮得到她?”
此言深得任冰瑜的心,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为她师姐鸣不平。
既然得不到琴,别人也别想得到。尹梨落,你且等着,得意不了多久。
她看了傅凌冬一眼,道:“这琴原本属于莫夫人,后来莫夫人赠与了玄音阁,不知为何又回到了莫家人手里。师姐说,既然原本归莫家所有,便不打算追究了。”
众人纷纷夸赞玄音阁好气度,实则大家心里明白,这不过是任冰瑜的一面之词。
她又笑道:“听说,胎儿虽还未成形,便有个感知,不知道是真是假呢?”
余氏不屑的道:“一个未成形的胎儿,能有什么知觉。”
任冰瑜却不以为然:“我倒是有几分信。你瞧莫夫人一手琴艺,名满天下,怕是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听她娘亲,用‘九弦玄琴’弹的曲子了吧?”
有人问:“那‘九弦玄琴’真的有这样的奇效?”
任冰瑜笑着摇摇头,道:“真假我可不知道,但不妨一试。”
又聊了一会,任冰凝觉得困倦了,便让众人跪安了,而傅凌冬却是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众人离去,任冰凝也不再在众人面前扮演姐妹友爱。她不耐烦的道:“你还有事?”
忽然,傅凌冬‘噗’的一声跪下。
任冰凝皱眉,赶紧让芙儿扶她起来,省的待会孩子流掉了,还要算在她头上。
“王妃,凌冬对‘九弦玄琴’甚为好奇,若是您去睿王府,能不能带上我?”
想来是冰瑜方才的说辞,让她心动了,谁不想做莫夫人第二?任冰瑜看了一眼身旁的妹妹,只见她一脸得意。
怪不得她今日如此反常,难道她是故意的?
她的事先放一放,先把傅凌冬应付过去再说。
任冰凝显得为难的样子:“凌冬妹妹你身怀六甲,若是有什么差池,我可担待不起。”
越是不让去,傅凌冬越是觉得,任冰瑜所言非虚。
“王爷那我自会去说明,只求王妃能应允。”
见她如此坚持,任冰凝勉强答应,“既然妹妹执意要去,姐姐哪有不允之礼。”
等任冰凝同意了,傅凌冬才满意的离去。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任冰凝质问道。
没想到,任冰瑜不但不害怕,反而笑了起来,“我的傻姐姐,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难道要白白浪费吗?”
任冰凝听不懂了,机会,什么意思?
“姐姐,此事待会我再慢慢跟你说。”任冰瑜神秘兮兮的,又吩咐荌倩,“荌倩,你现在去皇宫,去请黄太医为睿王侧妃诊脉,就说是睿王妃的吩咐。告诉黄太医,让他把齐王侧妃怀孕一事透露给尹氏,任家不会忘了他。”
任冰凝惊愕,这还是她那个任性的妹妹么。
*****
昨日,薛紫凝说要请太医给自己瞧病,为了以防万一,梨落让苏叶给自己陪一副症状似感染了风寒的药。
才隔了一天,宫中的太医就到了睿王府。
看着背着药箱,满头大汗的黄忠全,涵萧奉上茶,笑道:“黄太医何以如此急冲冲?”
黄太医尴尬的笑着:“本来应该一个时辰过来,可偏偏齐王侧妃怀了子嗣,皇后命老臣去齐王府替齐王侧妃把了脉,开些安胎养神的药。这不怕误了时辰,便匆匆赶来,还望尹侧妃见谅。”
帘子后,梨落眼眸一闪,黄忠全还是一副谦和的样子。
她浅浅一笑,“万事以皇家子嗣为先,即使晚一些也无妨,黄太医不用介怀。”
纵然看不见梨落的脸,但这淡然的声音,已经让黄忠全吃惊不少,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能做到如此处事不惊,实属难能可贵。
黄忠全将脉枕、手帕等一应用具备齐,“侧妃娘娘,请将您的右手放在脉枕上,放轻松即可。”
既然梨落都已准备妥当,就不怕黄忠全把脉。
按照他的吩咐,乖巧的将右手放置在脉枕上。
“咦”黄忠全忍不住道了一声。
这侧妃的脉象,虽然虚弱,但和一般的感染风寒比起来,又有点不像,甚是奇怪。
梨落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她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黄太医可是我的脉象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黄忠全心中觉得疑惑,但嘴上还是笑呵呵的说道:“哦,尹侧妃不必担心,不过寻常的感染风寒,老臣开个方子,侧妃娘娘只需按着老臣开得方子,服用几日便可。”
诊完脉,梨落让涵萧拿了赏银,送黄忠全出去。
自己拿起黄忠全的方子看了又看,苏叶看过方子,都是些温补的药,故而她问:“小姐方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方子没什么问题,不过写方子的人倒是有问题。”
苏叶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形,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到最后想不出,她问:“小姐指的是?”
“他借着迟到的由头,告诉我傅氏怀孕了,这是为何?”
苏叶一笑,以为她这是多年养成的毛病,“怕是小姐多心了,方才黄太医的说辞,虽说有些不妥,但我倒是觉得只是个巧合而已。”
梨落没有回应,而是问道:“苏叶,安泽枫给的凝脂膏是不是还有一瓶?”
当时安泽枫只给了主上两瓶,一瓶送给飞絮了,还有一瓶苏叶替她收着。
“是的,主上要用吗?”
“把这瓶给薛紫凝送去,就说多谢她替我请御医。”
她们几个在主上身边待得久了,马上懂了她的意思。
“是,属下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