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早晨,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细雪洗过的太阳散发出的温暖阳光, 打进屋子里, 给床上的人儿披上一层柔光。
楼下传来大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睡梦中的小姑娘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像个小猫咪一样左蹭右蹭。迷糊间蹬了被子起身, 一边揉眼睛一边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向外走。
到洗手间门前, 看着里面站在洗手池前的人,正俯身鞠了一捧水拍在脸上, 拿着毛巾擦干脸上和发梢上的水珠。有些发愣, 直到那人注意到她的存在,转过身来看她。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地作出反应, “早上好。”
头发有些乱, 睡裙也皱皱的。
程景行把手中的毛巾往架子上一放, 侧身看着她:“过来。”
白恬的大脑还停留在当机的状态, 程景行一招手, 她傻乎乎地就走过去。还没在他面前站定,视野一晃, 就被人抱起来放在洗手台上。
程景行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另一只手撑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上,将她困在自己的怀中。
刚睡醒的白恬格外没有防备, 反应也慢。坐在那一动不动, 傻乎乎的, 待到程景行与她凑得极近时, 才反应过来。
他的唇稍触碰到她的肌肤,从耳后慢慢滑下,到锁骨。
他倏然轻笑了声,笑声像是从喉间溢出来一般。他大概也才醒来没多久,声音里带着些微的沙哑,很是性感。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上,使得白恬都无心去听他说的话。
“早上好。”
他又微微直起身,他的唇就挨在她的唇畔。再偏过去一些,两个人的嘴唇就要相贴。
还未有下一步的动作,面前的人儿却忽然挣扎着伸出双手捂着他的嘴。
他也不恼,似乎今天的他格外的有耐心。腾出一只手来捉住她的小手,在她掌心温柔地落下一吻,问她:“怎么了?”
“不行。”她说得正经,偏偏脸上早已染了红晕,没有一点说服力。
他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不行什么?”
单手轻松地将她的双手反扣在她身后,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唇上轻啄一下,“这样?”
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俯身又啄了啄她。他唇下的唇是甜甜的,他掌下的腰是软软的。红晕从小姑娘的脸颊一直漫延到耳后,娇羞的模样。
要出事。
他把白恬从洗手台上抱下来,看着她傻愣愣地站着,“还不跑?”
她这才跌跌撞撞地往楼下跑。
程景行站在门内看着她逃跑的身影,无奈又好笑:“真是傻白甜。”
奶奶出门去找牌友打牌,这是她的一项日常活动。家里只剩下白恬和程景行,此刻两人正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喝粥。
白恬抱着碗却不喝,脑袋都快要低到碗里去了。和她隔了一张桌子的程景行倒是自在,他没皮没脸惯了,哪有什么害羞,乐呵都来不及。
他屈起食指轻叩桌面,提醒白恬回神。“等着我喂你?”他的语气不是平常的不正经,有点严肃正经的意味。
白恬乖乖拿起勺子喝粥。
中间程景行接了个电话,屋子里很安静可以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对方似乎很着急,背景音也很杂,乱哄哄的像是在人群里。
白恬明显地察觉到本来心情尚好的程景行,瞬时有些沉默。白恬偷瞄了他一眼,本来还半吊着嘴角流里流气的,此时却没什么表情。
程景行听着电话,仍是在一口一口悠哉地喝着粥,教养良好,不发出一丁点声儿。一度让对方认为根本没人在听电话的时候,这才轻描淡写地应一句:“在听。”
直到电话的最后,他放下勺子,语气里这才明显有了起伏:“没理都要争三分,得理为什么要饶人?你他/妈以为顾秦凭什么能放过你?”
说到这他嗤笑一声,“看着认识的份上我就不帮着砍你两刀了,滚吧。”
白恬突然想起上一次早读课,他们一群人到隔壁班打架的事儿,听说他打架是真的凶。这才觉得程景行之前对自己真的是诸多容忍,话都不忍心往重了说。
他把手机随手往桌上一放,还有人不停地拨着电话。他皱了皱眉,心情不大好。
他一抬眼见白恬在盯着他发愣,顿时表情就柔和下来:“怎么了?”
她摇头没说什么,他想了想问她:“想不想去约会?”不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回答:“算了,不能问你。换衣服出门,没得商量。”
白恬:“……”
天气重新放晴,昨夜的积雪有融化的迹象,路上有些滑。程景行本来走在后边,大长腿一迈,没两步就要超过白恬。
本来说是要去玩,吃早餐的时候程景行打开手机一看。得,还玩什么呀,周三,还是老老实实地带着小姑娘上学去吧。
程景行替白恬拎着书包,把白恬棉袄的帽子往她脑袋上一盖,牵着白恬向外走。白恬个子小,穿了一件粉粉的棉袄搭着小短裙,被牵着走在程景行身边,怎么看怎么像是程景行牵了个女儿。
到岔路口的时候,白恬拽着他的袖子停下,“不是说去约会吗?”
程景行对小姑娘的脑回路不能理解,“你不是说该去上课吗?”
她依旧把脸埋在围巾里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边,衬得愈发清明,可见她眼底如雨洗过的明净远山。“我口是心非。”
程景行总算明白她在想什么,仗着身高优势用手臂勾着她的脖子,语气尽是纵容:“你就可劲儿地欺负我吧。”
逢着过节,街上也比平时更热闹几分。到处挂着的彩旗和树上装饰的小星星,越发有节日的气氛。
那个时候很多奶茶店还没有现在那么红,当时在路边的店里买一杯奶茶,排队用不了十分钟。
程景行去给白恬排队买奶茶,回来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站在树下的白恬,每隔一小会总要掂起脚来,摸摸叶子上的一些未消融的雪。
很快又把手收回来放在嘴边哈气搓手,让手回暖一些。
程景行在一旁看得好笑,正准备走近,有几个小孩子打闹着跑过白恬靠近的那棵树,不小心撞上去,雪花簌簌落下。
雪花落在她的衣帽上,也从她身边落下,融进雪地里。她伸手去接,雪花落在她手中融化。她弯了眉眼,独自笑开了。
艳阳白雪也黯然。
程景行要怎么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呢,大概是觉得自己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程景行把热奶茶递到她手中,隔着帽子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还没长大啊?”
白恬没还嘴说什么,两只手抱着那杯奶茶,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嘬着,别提有多乖。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刚刚拿过奶茶的纸杯,此时掌心温暖干燥,捧着她的脸。掌心与她脸上的皮肤相贴,不争气的,她的脸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泛红。
两人都没有计划好今天的约会日程,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不远处的购物广场,清晰可见广场中间那棵巨大的装饰精美的圣诞树,虽然这样的圣诞树年年有,依旧有不少人在底下拍照。
越靠近,眼前的景象越发清晰。等着红灯上的倒计时数字慢慢减少。
从很多细节就可以看出自从确定关系之后,程景行是真的把白恬当作自理能力为零的人来对待。
比如早上他盛好粥,等它稍凉一些到刚好的温度之后才递给白恬。比如他会时不时替白恬理一理被风吹散的头发,拢一拢领口和围巾。
程景行帮她把围巾解下来,又重新系好,问小姑娘今年几岁了,怎么连围巾也系不好。
白恬低头看他系得整整齐齐的围巾,笑得甜甜的:“因为有你啊。”
红色禁止通行的标志即将变为走动的绿色小人,有辆黑色的越野停在了斑马线上。副驾驶的车窗落下,里面的人白恬以前见过,几次都是他和走在程景行一起。
即使挡在路中间,车主也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他趴在车窗上探出脑袋调侃:“哟景行小哥哥吗这不是?约会呢?”
程景行本来低着头在和白恬说话,看到来人,牵着白恬的手就想绕开。还没走两步呢对方就开始“景行小哥哥”地瞎嚷嚷。
“你脑子能不能好了?瞎喊什么?”
顾秦笑得没心没肺的,“你那些小迷妹不天天这么叫你呢吗?景行小哥哥听起来多帅啊?小姑娘你说是吧?”
白恬眨了眨眼睛看程景行,跟着喊了声:“景行小哥哥?”
程景行也是被这两个人弄得没办法,看着白恬傻了吧唧的模样,又不能当着她的面骂人。
权衡一下,伸手捂着白恬的耳朵对顾秦低声说了句:“操/你妈,滚。”说完拉着白恬就要走,发现绿灯已经变回红灯。
这才听他正经一点:“不开玩笑了,那边打起来了,一起过去看看。”
程景行嗤笑一声,看着他宛如一个笑话。“你没病吧?大过节的,我逃课出来,不陪女朋友和你们一群老爷们儿打架玩?”
白恬的个子矮,被那辆越野挡住了前方的视线。踮着脚去看距离下一个绿灯还有几秒钟,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
只是顾秦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程景行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她:“你去里面找个有暖气的地方等我,最多一个小时,我回来找你。”
虽然不知道他是要去做什么,她点了点头,看到刚刚跳转的绿灯,和程景行挥了手就转身。没走两步又被身后的人拉住,“算了,我领你过马路。”
过马路的人有些多,同向的或异向的,行色匆匆的或缓步慢行的。
程景行牵着白恬的时候,总是很自然地将白恬的整只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
走完斑马线,白恬挠了挠他的掌心,他弯下腰听她说话:“我在那里等你,九点很多人拍照的那个地方。”
她的声音很轻,软软的,四周往来的人里,只有他听得见她说的话。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直到他坐进车里,直到车的殷红尾灯渐融在车水马龙里。
感觉到寒风瑟瑟,白恬自己伸手将围巾往上扯了扯,重新遮住自己的小半张脸。
有些冷,气温是降了吗。
程景行坐在车里有些心不在焉,顾秦接连问得几个问题,都只得来他敷衍的“嗯”。
这次的事情,是对方挑起的。不长眼地在街上调戏顾秦的女朋友,还把人家给弄哭了。那姑娘当时就给顾秦打了电话,顾秦手头上有些事就耽误了,找了朋友先过去。在赶过去的路上遇上程景行,就顺道把他给捎上了。
本来程景行是不愿意参与这件事的,倒不是因为什么“两边都是认识的帮哪边都不好”。纯粹只是想和小女朋友腻在一起而已。
可是顾秦的一句话却让他愣住了,“程景行你觉得没必要,可如果被欺负的是你女朋友呢?”
所以他现在坐在了车上。
程景行个子高比例好,能把纯黑的没有丝毫特色的羽绒服,给穿出时装周上展示款的即视感。绷着一张脸,闲闲地往人群中一站,就是不可忽视的发光体。
顾秦这边就五六个人,对方仗着人多还有些嚣张。
他到了那也没多说话,往拐角一站摸出手机开始发短信,像是什么也不插手的模样。可纵使这样,对方几个不管是和程景行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开始怂。
就算没见过,谁不知道程少啊,打架是出了名的凶,老子又是当官的。就算是打进局子里,局里的人又有哪一个敢拘他,做什么事都没在怕的。
气氛一下子有些紧张。
程景行摆弄了一会手机,不知道白恬在做什么,没有回他信息。闲着无事把手揣在上衣口袋里看着他们剑拔弩张。
视线随意地扫过,那亲了顾秦他女朋友的人还在叫嚣:“我怎么知道是你女朋友,再说了,不就亲了一下又不是给我/操了。你们别仗势欺人。”
顾秦气得都要笑了,比横谁横得过顾秦啊。
“不用说了。”上前就挥了一拳,对面几个人想帮忙都被顾秦底下的人给拦下来,看着顾秦一拳一拳地把那人按在地上出气。
没过一会其他几个也打起来,程景行这才认真起来,挡住了一个拿着铁棍的人。
他打架最喜直击要害,对着对方皮笑肉不笑,反手夺过铁棍的同时往那人肚子上踹了一脚,那人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哀嚎。
他把铁棍往边上一丢,顺手把几个和顾秦打在一起的人踹开,眼看着顾秦打红了眼,拉了一把顾秦:“差不多,别打死了。”
距离一个小时还有十分钟,只要过了前面的一个红绿灯,拐个弯就到刚才两人分开的地方。
程景行灭了手里的烟,把车窗降的更低了一些,企图以此能吹散一些烟味。
即使是比之前要暖和一些,但冬天毕竟还是冬天。风从车窗灌进来,钻进他的领口里。
这样的温度对他来说,还到不了不能接受的地步,可是他突然想起白恬围着围巾,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亮晶晶的模样。
一想到她是他的,整颗心都柔软下来。就连身上还存着的一点戾气,都削减了许多。
等红绿灯的期间,顾秦转过来和他聊天,一只手臂靠在方向盘上,撑着下巴。全然看不出刚才把人打得半死的人,和面前这个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人是同一个。
“不容易啊,这小姑娘是神仙吧?居然能让我们程少去追。”
程景行看着他,歪着头微微一笑,礼貌又友好:“程少你妈/逼。”
顾秦一下子不乐意了,“诶你这人有意思啊,你女朋友也跟着叫,你怎么不骂人?你家老爷子的那群手下,不都这么叫?”
“你还来劲了?女朋友是我女朋友,你也是我女朋友啊?那群人瞎叫唤,你也跟着一起狗?”程景行和顾秦这两人,这么多年来唯一不变的就是,凑到一起就幼稚。
他在路边下车,随意地往圣诞树那边一扫却意外地看见一个小小的淡粉色的身影。
这傻子……
他快走两步到她旁边,她仰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大楼,脸上一片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轻唤一声她的名字,她突然就回魂了。面上是她不自知的喜悦,好像在刚才五十几分钟内的小委屈一下子就不见了。
程景行开口想教训她几句,早的时候就和她说了到一个暖和的地方等他。后来她说在这等他,他也没在意,觉得小姑娘总不会那么傻。
零下几度,还微微有风,以为她那怕冷的程度,肯定是要进去室内待着的。没想到这傻子一根筋,“我不是叫你进去等吗,你……”
她伸手触到他的袖口,随后紧紧地攥住。“那里有个钟,可以看时间。你说等你一个小时,我就在这等。我怕我去别的地方你找不到我。可是都五十几分钟了你还没来,我以为你都把我忘了……”
本该是抱怨的话,可是她偏偏用的是撒娇的语气,听起来更是委屈:“刚才还刮风了,我坐在这好冷啊。”
她没有说,她还很还害怕。
害怕他就把她丢这儿了。
那语气程景行听得心坎儿疼,被她堵得是一句话也没有了,把她拎起来往怀里带,然后搂住,揉着她的脑袋:“委屈了委屈了,我错了成不成。哪敢忘啊,一路净想着你呢。”
之前给她买的那杯奶茶她还拿在手里,走两步就嘬一口,程景行摇了摇发现几乎还是满的,因为冷了她就没怎么喝。程景行准备找个垃圾桶扔了,却被白恬急急拦下。
程景行问她:“怎么了?”
“是你买的,要喝完。”
程景行无奈地想笑,捏了捏她的小脸:“怎么那么乖啊,冷的你喝了该肚子疼,这不要了,我再给你买成吗?”
白恬的眼睛眨呀眨,觉得他说的好像也对。
看着程景行付款的时候,白恬突然拽了拽他的衣服,程景行半俯下身子听她说话。
“刚才我在外边等你,有一个人跑过来。说他是你爸爸的秘书,还给了我一张卡。”
程景行点头,不甚惊讶。瞥一眼那张卡,嗤笑一声,“他可能下来视察,刚好看到咱俩,给你你就收着。够小气的吧,就给了一张五万的卡,还是自家购物中心的。”
白恬乐呵呵地把卡的正面举到程景行眼前,“你看!这个是和你连号的吗!”
程景行觉得这姑娘是真的傻,为这个也能傻乐呵半天。
程景行完美诠释一个财大气粗男友的自我修养。比如白恬此时怀中的抱枕,只是因为白恬多看了两眼,程景行就刷卡了。
那天就要分开时,白恬抱着娃娃,把脸贴在抱枕柔软的布料上听程景行说话,程景行看着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得,等于白说。
伸出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进去吧,天都黑了。”
她摇头,声音软软的:“等你走了,我再进去。”
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一如刚在一起时的那个夜晚,他踏着风雨离开。一如现在,他趁着暮色走远。
程景行在许多事情发生之后才发现,即使白恬就在他身边,他也已经快要不记得白恬的背影是什么样子了。她从来不在他面前先转身离开。
而她永远记得当时在圣诞树下等他的心情,人来人往,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们三三两两,只有她是一个人。
后来她常常去那里,总以为可以等到程景行回来。即使不下雪,即使没有圣诞树,即使……等不到他。
“2013年12月31日
这一年,最好的这一年,终究也要过去了。”
这一年的跨年夜,微博上朋友圈里铺天盖地都是同一句话。
“我们一起走过1314。”
快要从13跨进14的那一个小时,程景行正从院子的矮墙翻进白恬家的阳台,白恬在做一张卷子。
这个年纪多少还是和学习成绩保持着一定的关联。白恬没注意到程景行,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电路图上。
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a。”
白恬被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时候,气急地要跺脚。“我正做着题呢!你不要告诉我答案!”
程景行隔着一个她,把手撑在书桌上。用手包着她拿笔的右手,引导着她画出分析图。
“小没良心的,我看你半天了都想不出来,才告诉你答案。好心当成驴肝肺?”他的声调里裹着笑,不太正经地和她讲着题。
程景行的悟性好,他的理综成绩真的要比她好太多了。
等到白恬终于想明白这道题,她把椅子一转,面向他伸开双手,“怎么突然就来了?”
程景行把她抱起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让她坐在他腿上。“你猜猜?”
白恬搂着他的脖子问他,“要和我过1314?”
程景行哼了一声,问她非不非主流。
白恬揪着程景行“为什么要翻进来”这个问题不放,程景行被她磨的没办法了,没好气道:“想你了,这个理由满意吗?你现在这撒娇技术跟谁学的?”
满意地听到程景行的回答,眉眼弯弯,笑得一脸傻白甜。扯着他的袖子轻轻摇:“为你学的呀。”
可爱的一塌糊涂。
最近程景行似乎总是很忙,却又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这一周几乎没有在夜里来找她。只是有一两次听见别人找他去办什么事。
又有电话打给他,深夜周围都很安静,两人靠得又近,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她听了一小会,突然伸手抓了他的领子,让他靠近她。
学着他那样,蹭一蹭他的唇,在电话那边的人说完话他应该要回答时,突然加深这个吻,不让他说话。
白恬难得的主动让程景行很受用,直接挂了电话想要回应这个吻。可是他前面刚挂电话,白恬就从他的手臂底下钻了出去,溜了。
边跑边笑,笑声像银铃一般。
惹得程景行咬牙切齿地叫她名字,大长腿一迈,三两步就捉住了她,把她按在门板上。
“白恬你学坏了是吧?胆子大了?”
她钻进他的怀里,像一只小猫一样使劲蹭,手一伸,搂住他的腰:“我错了我错了,我最喜欢你了呀!”
程景行:“……”
我他/妈为什么就偏偏吃你这套还心甘情愿。
哪个早恋的姑娘不想和喜欢的人考上同一所大学呢。白恬这段日子里最大的焦虑,就在于她和程景行的成绩差距。
他的理综成绩可以达到两百多,即使他英语只有六十分,他的总分也能有五百多。稳定发挥,他的成绩可以让他在s市进一所985,比白恬要高上五六十分。
前一次月考之后,白恬对着两人的成绩沉默了一会儿。当时白恬什么都没说,程景行却能明显感受到她的改变。
最大的变化就体现在她对学习越来越大的压迫感。
抱着她从门口走回来,看到白恬的练习书摆了一桌子。
他最近很少夜里跑来找她,每天早上来接她的时候,她已经把桌子收拾好。倒是不知道她每天都写这么多练习。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太有压力。”
夜里降温,她忘了把暖气的温度调高一些。穿着睡裙,一双腿露在外边。刚才写题没注意,现在才发觉两条腿冷得发僵。
她往程景行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听上去不大高兴。“想以后也能和你一起上学。”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太害怕分别了。
程景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抱紧她,在她发顶上蹭了蹭。
“白恬,不要怕。”
“你能上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们总会在一起的。”
“2014年1月1日
大雪扬扬洒洒下了一整天,路上都结了冰,听说连高速都封了罢。
好像冥冥中就注定这一年,是多磨难的一年。”
风肆虐而过,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造成可怖的呼啸。
雪花被拍在玻璃上,模糊了外边的景象。
白恬是在风声中醒来的,她往外边望了一眼,还没有光亮。
她以前总是半夜突然惊醒,和程景行在一起之后,这样的状况好了许多,几乎不再从梦中惊起。
她刚才没有做梦,她只是感觉到害怕。
她看着房间最昏暗的那个角落,心里头惴惴不安,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头顶上程景行的呼吸均匀绵长,她转过身,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她尽量放轻动作,害怕弄醒了程景行。他迷迷糊糊间,感觉到白恬的翻身,下意识把她往怀里拨。
这一瞬间,她竟感动得想哭鼻子。
风声也温柔。
白恬夜里的辗转不安,在2014年的第一个清晨找到了原因。
她在天将亮的时候才浅浅地睡着,程景行的手机振动了几声,她又一次醒来。程景行睁眼,第一个反应去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
对上她的眼睛,明亮又清澈,对着他眨呀眨。
手机没完没了地振动,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侧身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来电的人。
他接通,问顾秦知不知道现在才早上六点半。
顾秦的语气有些着急,“刚才我爸和我说,有人给上头投了匿名信,说你爸受贿行贿。上边准备派人下来查你爸。”
白恬听着电话里头顾秦的声音,程景行面上平静如常,揽着她的那只手却下意识地收紧。
他稍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好似浑然不在意,“查吧,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一通电话的时间,他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他很少去了解程升,程升的手段和为人,他一无所知。他知道的是,即便他再厌恶,他永远逃不开他是程升的儿子这个身份。
而说到底,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除了白恬,全是这个身份的附属品。
白恬的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她的声音轻轻的,“就算你不是程少了,我也喜欢你。我爸爸妈妈给我留了很多钱,我自己以后也能挣,我可以养你的。”
她不待程景行作出反应,按了床头柜边上灯的开关。室内一瞬间亮堂起来,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爬起来靠在床头坐着。
白恬已经跑到书桌边。翻了翻抽屉,拿了什么东西又跑回来,她跪坐在床上,把一叠卡放在他手边,其中还有程升上次给她的那张。
他低笑着,“没想到我姑娘不仅好看,还是个大款啊。”
程景行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白恬因为他说的“好看”,脸颊上渐显出一抹绯色。
他让小姑娘把他大衣拿过来,翻出兜里的钱包,把钱包里的几张卡和她的放在一块儿。“我就这么点,程家的抽屉里还有两张,你收好,以后就靠你养我了。”
他又从一堆卡里边,捡出那张程升给她的卡,“趁着程家财产还没被查封,等会天亮了去把这张卡给用了,虽然只有五万,好歹够你买几个小物件。”
她把卡往床头柜上一放,钻进他怀里环着他的腰,抬头看他:“你爸爸真的会被抓吗?”
“说不准。”
白恬问他,“你不相信他吗?”
程景行笑起来,拿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小姑娘,是上边不信他。他如果真的干了那些事,我信他又有什么用?”
像程景行说的那样,当天他就把白恬拎着去了购物中心,把他家那张五万的卡刷得干干净净。
她买了一条欧根纱的吊带裙,这一年的夏季限定。当时程景行不甚理解,为什么要在还飘着雪的日子里买大夏天的裙子。
白恬甜甜地回答他,“因为好看呀。”
事实上,从冬天到夏天,白恬还来不及换上这条遮不住膝盖的小短裙,他已经离开。这一年,白恬没有夏天。后来的很多年,白恬没有程景行。
可在当时,又有谁知道这些呢。
程景行把白恬送到家后离开,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至到那辆出租停在院子前,阻隔了她的视线。
她看见车里的人推开门下车,司机开起了后备箱,他取出行李向这边走来。
白恬手中装着小裙子的纸袋子脱手掉在地上,脑袋里横着两个大字。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