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永泰十九年,凉州城西。
初春时节,咋暖还凉,十几骑黑衣骑手护卫着一辆马车奔疾于泥泞的官道上,溅起无数泥点。
为首黑衣骑士突然伸出右手,做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骑手整齐划一的放慢了速度。
马车上的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满是憔悴,但依然令人惊艳的脸。
“陈叔,还有多久到达凉州城?”轻启朱唇发出的声音,却能让奔走的骑士听得清楚。
“回夫人话,离城还有五里。”为首骑士沙哑的声音传来。
“既然快到了,那就不急进城,先休息片刻不迟。”
队伍停下,为首骑士对后骑低语几句,后骑绝尘而去。
马车夫跳下马车,赫然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女子。
马车侧门打开,年轻女子拿出马扎放置地上,绝美夫人怀抱不满周岁的幼儿下了马车。
一名黑衣女子接过幼儿,夫人伸展了一番曼妙的身姿,道:“都下马,吃点东西,养足精神,再进城!”
马车夫清扫了块路边上的大青石,夫人上前坐下,抱过幼儿,接过黑衣女子从怀里拿出的皮袋,拧开口,喂起了幼儿。
“站住,不许向前,速退去!”
夫人闻言望去,一名黑衣骑士手挺长枪指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喝道。
少年盯着骑士手中的肉饼,喉管上下蠕动,嘴里不断的吞咽着口水。
夫人婉颜一笑,说道:“让他过来吧!”说完朝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看了夫人一眼,不为所动,继续死盯着骑士手中的肉饼。
夫人失笑道:“难道本夫人的魅力竟然不如一块肉饼了?”
心性一起,从马车夫手里接过一袋食物,取出一块烤肉,朝少年一扬。
烤肉显然比肉饼更有诱惑力,少年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夫人面前,接过烤肉,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后,又死盯着食物袋。
夫人摇着头道:“人心呐,真是不分贵贱,贪心不足,得陇望蜀真乃本性。”
少年喃喃的道:“我有弟弟妹妹,一块肉不够。”
“你自己不吃?”
“你再给我两块肉,我就吃一块。”
深感意外,看着明显饿急了的少年,闻着肉香,居然能忍住,想的却是弟妹。
想到自家兄弟,想到自幼深处在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环境里,相处之人无不是口蜜腹剑,时刻刀光剑影,何曾见到这份情义。
看着怀中锦衣绸缎包裹着的幼儿,再看着衣不遮体的小少年,夫人叹了口气,心肠一软,母爱心起,掏出一块锦帕,擦拭着少年的脸。
浓眉大眼憨实的脸,瞧着就让人感到踏实,夫人将食袋递给少年,强迫少年吃完才能走。
最后只得再给了一袋食物,看着这才开始狼吞虎咽的少年,夫人递过去一袋水,轻声道:“慢点吃,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中还有何人?”
喝了一口水,艰难咽下喉咙里的食物,少年道:“我叫苏狗儿,十二岁,我的奶奶死了,还有弟弟妹妹。”
“哪有人叫这个名字,看在咱们同姓的份上,我就给你起个名字,我儿名玄,你就叫苏宇,如何?”
少年闻言,放下食物,整理了下褴褛的衣裳,郑重其事的朝夫人磕了三个头。
奶奶说过,如果有人给你起大名,那是大恩,必须厚报。
五年前被乞讨为生的奶奶从雪堆里救起来,与两个弟妹,四人相依为命,半月前奶奶病死了,对于恩重如山的奶奶说过的话,少年不敢忘,也不敢怠慢。
这是一个明事理,重情义的少年,夫人起了爱才之心。
为首骑士突然传音夫人,夫人一听,脸上突变,站了起来,但看到少年,让马车夫拿出一锭官银,装进锦囊,玉手一捏,递给了少年,随后抱着幼儿上了马车,一行人绝尘而去。
少年再次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揉一揉发红的额头,将锦囊揣进怀里,提着食袋水袋,捡起地上夫人扔的锦帕,窜进路边丛林来到一个破庙里。
一个小男孩被同样衣裳破旧小女孩搂在怀里,喃喃着只喊饿。
小女孩安慰着,这时看到少年提着袋子跑了进来,嘴里喊着大丫小弟,喜道:“哥,你找到吃得啦!”
听到吃得,小男孩立刻爬了起来,满脸期盼的盯着哥哥。
少年将食袋递给小女孩,拧开水袋先让小弟喝了几口水。小女孩打开食袋,看到满满的一袋烤肉和肉饼,满脸担忧的看着哥哥。
少年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道:“放心吃吧,咱们遇到贵人了,以后有机会遇到再行报恩便是。”
听到哥哥的话,小男孩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起一块肉饼,递给少年,少年道:“我吃过了,小弟你慢点吃。”
拍着狼吞虎咽的小弟瘦弱的后背,看着吃的快吃相却好,满头枯黄头发的妹妹。少年暗中发誓,一定要完成奶奶的心愿,让弟弟去读书考状元,给妹妹找个好婆家。
大丫吃了一个肉饼后,就不在吃了,再递给小弟半块肉后,将食袋细细的扎好。
让大丫再多吃点,大丫使劲的摇着头,少年从怀里掏出锦囊,还有那块被夫人扔在地上的锦帕。
大丫看到一袋子的碎银子,惊得目瞪口呆,少年也惊得张大了嘴巴,明明看到是一整锭,怎么就成了筷子头大小的碎银子了。
大丫回过神来,却将锦囊扔在地上,哭着道:“哥哥,你忘了奶奶的话了吗,奶奶一直说,咱们现在虽然是在要饭,但是要有骨气,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只要做到这些,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小弟听到姐姐的话,恋恋不舍的放下了一小块肉,也跟着哭了起来。
少年道:“奶奶的话,我是不会忘了,你们不相信哥哥吗,你看我这里,都磕红肿了。”
大丫看到哥哥红肿的额头,破涕为笑,伸出小手轻揉着少年的额头,心疼的道:“那哥哥你也不能磕头啊,奶奶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磕头是因为那贵人给我起了名字,我今后叫苏宇。”
“太好了,哥哥有名字啦,下次见到那贵人,我也去给他磕头”
“哥哥不叫苏狗儿啦,哥哥叫苏宇,那我也去磕头。”小弟高兴的重新捡起肉,塞进嘴里,梗咽的叫道。
苏宇将锦帕塞给大丫,大丫爱不释手的上下细看,随后小心翼翼的贴身藏好。
小弟则看着锦囊上绣着的猛虎挪不开眼睛,苏宇将银子倒在一块破布上,将锦囊给了小弟。
小弟拿着锦囊不知道藏哪里,锦囊口子正好有两根绳子,大丫将锦囊挂在小弟的脖子上,贴胸藏好。
在仨人的破鞋子里仔细的塞上几粒碎银子,再给大丫和自己内兜里装上一粒,苏宇将大半袋的碎银子包好,拿到破庙后面仔细埋好,搬块大石头压上。
财不外露是每个乞儿深知的最基本的生存之道。
大丫见哥哥埋好银子后,也藏好了食袋,喜道:“凉州城果真是个好地方,咱们人还没到,就遇到这么好的贵人”
“咱们先进城,待熟悉好环境后,送小弟去上学堂。”
“我要上学堂喽,我要上学堂哦!”
看着小弟蹦蹦跳跳的可爱模样,再看着哥哥微笑的面容,大丫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