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翰林李方卿正临着字,那是询凊道人的帖子。李方卿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唯熏香读书和临帖写字倒是称他心意。
他不喜欢与同僚聚会,喜爱一人独处;喜爱竹子,便在庭院里净植竹子,最突兀的是他植了一颗枯死的树在庭院里,日日浇灌,奇怪的很。
李方卿除了读书临字二事,怕是就爱浇浇水。府里的管家问他:“大人,您自每日朝堂上回来,镇日不是读书临帖就是给这枯树浇水,府里也万事不问,这样下去可不行呀,您还是早些找位夫人回来吧!老头子我也好轻松些。”
李方卿拍拍管家洪伯的肩,道:“阿伯既觉劳累,是应当找个干练的人帮衬着,阿伯看那府里膳房的王婶婶与你可般配?”
说完便拍拍身上的泥渍,笑哈哈的又回到书房里去了。
老人家气的是半个月没有同李方卿讲话,李方卿也不气,反倒像孝敬父亲似的对洪伯礼遇有加。
自李方卿折桂后,七日内,门庭若市,拜帖络绎不绝,最后李方卿实在受不来,置了个盒子放在门口,将一日收来的拜帖叫送者置于盒子内,黄昏之时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几次下来再无人送拜帖前来,李府的门庭才稀落下来,后李方卿一家家的写致歉信,终不敌劳累,病倒,以至于连中秋宴也没有参加,更没有见过倾国倾城的婧公主。
也是自此,李方卿落得个不喜热闹的名士之名,一时颇受大端文人爱戴。文人自来是国家内最不安分也是最安分的人,故,有了文人的拥护,李方卿在朝的声望大增,那些个不喜李方卿的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翰林院在大端就是个专门修书的地方,全国上上下下的书都要交一本样本在这里,故而,翰林院对李方卿来说就像是丢给他的一整栋宝库,不,是一国!是天下!
李方卿在翰林院负责皇家书籍的整理,也时常帮着修书,例如《古今贤相册》,《王侯流芳集》,,诸如此类。
年关将近,天明十年也将过去。
这一年的大端,一片祥和,暗里却风起云涌。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可见的就只有天边的鱼肚白,李方卿理好朝服便上了轿子。
百官自靖远门进去早朝,李方卿却不要,一介翰林院士罢了,怕是连成庆殿的门槛都不配看。
所以,李方卿是去翰林院的,翰林院里那个不是才高八斗,李方卿虽是状元,却也讨不到好,不知道是天明帝有意为之还是,毕竟圣心难测。
“李兄,今日甚早。”李方卿还未踏进翰林院的大门便听见此声,来人是与他同科的第四十八名,柳州徐寅,一表人才,相貌比李方卿好太多了。
李方卿转身作揖,道:“徐兄也是,不如同进。”
徐寅很是惋惜的看了看李方卿:“李兄,你乃今科的状元,怎么也到翰林修书来了。而今一年也转眼将过,这朝堂上却没有半个你的名字,莫不是你的才华埋尘了?”
李方卿笑了笑,道:“方卿不比徐兄,三代为官的家底自然是不能比的。能在翰林院编编书便是天恩浩荡,一生汲汲,不如以书为友。”
“其实,李兄,襄王是礼贤下士的人,王爷欣赏你很久了,不如后日你同我赴襄王的雪梅宴,如何?”徐寅颇是有礼的送上了拜帖。
方卿无奈一笑,原来,是个说客。
李方卿看着帖子,道:“徐兄美意,方卿不受,岂不是负了你一番心意。”
他似笑非笑的接过帖子便进了翰林院。
徐寅也笑意盈盈的进了去。
李方卿到了自己的位子,看了一会,便去了书库,取来《古今贤相册》。
他坐了下来,细细翻阅,一直翻到宋庭那一页时便再不翻了。李方卿细细读着:
宋庭,万成八年中状元,少年奇才,,天明三年,宋府无名之火焚之。
其间不乏宋庭如何才略无双,以及一些人对宋庭的评价。李方卿正看得细致,徐寅缓缓走来,道:“宋相之名如雷贯耳,今见此册方觉宋相远超他人所述,李兄可知宋相这一卷乃圣上所书?”
“圣上书的?”李方卿不禁诧异。
“是啊,宋相是圣上的伴读,故而与宋相情谊深厚,宋相之事由圣上来书在合适不过了,当年圣上作此书时群臣反对,闹的是满朝腥风,后圣上将自己作的宋相一卷交予翰林院,再在天下布榜审教,历时九个月才允此卷入库。”徐寅说的天花乱坠,其间还有洋洋得意。
“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难为圣上力排众议。”李方卿无奈笑笑,原来天明帝还有这么执着的一面,那么现在“垂拱而治”又算什么?
“自古以来修史一事是帝王万万碰不得的,圣上这样一来反倒教诸多史官心寒,可是也叫许多人看见圣上爱才之心。也收拢了许多名士。”徐寅说着便沏了杯茶喝,又沏了杯给李方卿。
李方卿接了茶,笑着掩面饮下。
徐寅也笑了,看来大事已成。
李方卿在翰林院里奋笔疾书,一日下来,疲乏不已。
出了靖远门,李方卿坐上轿子,便在轿子里昏昏睡去,回府的路很长,他也顺道作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