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本朝为庆贺新科之用,为的是要向天下儒生表示天子广纳良才的心。
三个俊秀的身影自泰安门进,直抵泰旻殿。
李方卿看着周围的红墙黄瓦,感觉自己似乎接触到了那个人,那个和他至亲又至远的人。他每一步都走得郑重,一丝也不敢怠慢,因为自己的每一步都是那些他所不知道的人用鲜血铺就的,他看看身上的蟒袍,看了看不远的大殿,这个王朝开始的地方,泪水不能自已的流下。
眼睛里似乎出现了那个天下之主,他对他是敬爱有憎恨。
站在皇城的最高处,于茫茫宫宇里中,可见,气度不凡,将来,国之栋梁。
李方卿作为新科状元,不免被就成为了众人争先拉拢的对象。
大端六大派系齐齐向他抛出橄榄枝,六派即六部,六王势均力敌,他们明白,这个李方卿不同于之前的状元,只因为那似是宋庭的声音,仅凭这,他就可能是将来的丞相!
天明帝,年近而立,却无子嗣,而原因非是不举,而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无嗣,所以,下一任大端帝王便是六王之一。
三公之首,与他们的未来,与他们的生死,何等重要!
成王败寇,成者生,败者死!
秦襄豫成齐楚,礼工刑户兵吏,相互牵制。
穆家天下,六王分食,天子统之。
“李卿,”天明帝忽然道“来,朕敬你!”
“微臣惶恐,多谢陛下赏赐!”李方卿拿起桌前的酒杯,拱手一饮而尽,
天明帝看着李方卿如此,觉得似乎曾经也有一个人也似他这样温文尔雅。他不禁在眼眶里蓄起了星星点点的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毕竟他是帝王。
许久,天明帝道:“德源呐,朕想今天晚上和状元去走走聊聊,你安排一下。”
立于一旁的太监总管源德忽地跪了下来,胆颤着说:“万万不可呀,陛下,这,这不合规矩呀!还请陛下三思!”
源德话音未落,接踵而来的便是众臣应和之声,左不过是“三思”二字。
二字呀二字,区区二字,桎梏着这可怜的帝王一生,为着这,他喜怒不由己,爱恨不由己。
这些乌纱帽下的蛇蝎到底要什么!权?名?利?他们还不够吗
若要帝位,那么,还不到时候。
他答应了他,要好好守住这锦绣江山。
他答应宋庭,要照顾好宋颂,带她看遍这他哥哥倾注一生心血的山河,让他永远做那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儿,就那么,永远永远的未经世事,长长久久的一生。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记忆里迷离又清晰,她坐在海棠树下的秋千上,依着秋千的绳子眯这眼,牙白的衣服上绣着柳叶,着一身粉色的百褶裙,乌黑的长发留到地上,落到海棠花上,落英缤纷,唯她婧若煦风,姣好的面容为鬓边的发丝所拂。
她,美好如斯,安静如斯,佳人如斯。
他欲向前触碰那个梦,“吱——呀——嘣”不争气的木枝在他脚下断裂,少女怒目娇娇一嗔:“你,你这人,好生无理,闯人后宅,我,我,我可以直接将你送到官府去!”
他呆了,为着这佳人久久的痴迷了,她只是没有想到,原来女子可以这么漂亮似乎真的就像诗文里写的一样。
“你,你还不走?”少女的气势顿时不再,近乎恳求他离开。
他为她的惊慌所拉回现实,道:“小姐莫急,我是来找你哥哥的,他方才有事去处理了,我就在庭院里信步游览,不想遇见小姐,失礼了。”
宋颂这才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哥哥的朋友,哥哥在扶博轩跟一个伯伯和少年聊天呢,你去找哥哥吧。”
天明帝觉得好笑,道:“颂儿觉得我该去吗?”
宋颂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天明帝环顾四周,道:“你哥哥常与我说起你,还说要我给你做媒人呢。”
宋颂“啊”的一声,之后便指着天明帝道:“你走,你走,我才不嫁人呢,你走啊,谁要你作媒啊。”
天明帝哈哈大笑,道:“得,颂儿放心到时是你的媒人一定是我。”接着又是笑。
后来,她哥哥来了,她躲在哥哥的身后,拉着宋庭的袖子,道:“哥哥,你怎么有这样一个朋友!”语气间满满的怨怒。
宋庭安抚着宋颂,道:“那么颂儿觉得自己一个配一个怎样的夫婿才好呢,到时候和哥哥怕是也要让“这样一个朋友”给你作媒人。”
宋颂不可置信,道:“哥哥,你说的什么话啊,你真的不要颂儿了吗?”
宋庭扶着宋颂走到桌边坐下,道:“颂儿,总有一天即使哥哥再想留住颂儿哥哥也会留不住的,可是哥哥却一定要让颂儿风风光光的嫁人,而这风风光光却少不得哥哥“这样一个朋友”个颂儿作媒。”
宋颂简直都要哭了。天明帝实在看不下去了,走道他们身边道:“颂儿,将来你无论看中哪家的儿郎,朕都会一道圣旨圆你的愿,让你按公主出嫁的规格风风光光的嫁人。”
宋颂恍然大悟,
在哥哥的安抚下,自己独自回到了闺阁内,一步三回头,眼里,净是不舍兄长。
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羡慕,羡慕宋庭有一个家,有一个可以呵护的人,而自己却是一个逃不脱命运的人,只能一辈子陷在全力的沼泽里,无论自己怎么想摆脱,怎么去努力都不可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可笑一个九五至尊却觉得自己可怜,而明白自己这可怜的就只有宋庭。
他看着宋颂离开的身影,却听宋庭道:“颂儿纯良,宋庭今生唯一的牵挂就是小妹,只愿小妹可以自己找到良人,也好一解我这兄长的忧思。”
天明帝笑笑,拍了拍宋庭的肩膀,道:“阿庭多虑了。”
是的。宋庭千想万想怕是也不知道天明帝喜欢的人是谁,可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天明帝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他始终不能从七年前的事里走出来,他觉得自己也如同在七年前的那场大火里死了,和宋庭一起死了。
作为皇帝,他是连想死都不可以,谁叫他是皇帝,就如同他自己认知的那样,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