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亲近的人大难不死,大抵都是这样的反应了。我安静地抚弄着抱着自己激动地痛苦的金室长,脑海里不由想起自己在文学作品上看到的相似片段,轻轻一笑。
“太好了,夫人。真的,太好了。”看来已经激动地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金室长,你好点了吗?”有点苦恼啊,肩上已经湿了一滩。
“啊……对不起,夫人。”
我好笑地望着认真道歉的金室长,“并不是值得道歉的事情哦。我要的机票定好了吗?”
“三天后,上午。”金室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冷静地给出回复。
“没有告诉任何人吧?”
金室长摇摇头,却带着一脸疑惑的表情望着自己。
我大概猜得到她想问什么,但却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
我不想活在别人的目光下了。做了“模范标本”几十年,我想剩下的日子轻松点。
“金室长,成远是你杀的吧。”在看到那则新闻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是!”金室长的供认不讳一向让我很欣赏。
面前的这个女子总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协助自己,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我怅惘的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我讨厌成远,分明是头狼却偏偏要扮成无辜的绵羊混迹在狼群里,着实碍眼的很。
可尽管如此,我也无法对金室长说‘谢谢’。
再怎么样,那终究是自己的弟弟,和自己同出一个父亲的弟弟。
“夫人,您还会回来吗?”金室长敏感地捕捉到了某种直觉。
犀利的问题啊。该怎么回答呢?
随意编出几句谎言也不是不可以,麻烦的事为了一个谎言自己要编造更多的谎言。
这件事,太累人了。
已经尝过这种滋味的我,实在不想。
“不知道。”
我难得坦诚的给出了答案。
自从看到那则新闻后,我就开始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不激烈,不明显,只是淡淡的,像某种味道。只是任它悄悄的堆积着,滋长着,会觉得心里沉沉的,闷闷的,像是消化不良一般。一次一次地,在自己身体里翻滚着。
这里的一切都像把锋利的刀子,凌迟着自己的防护。
再呆下去,我大概会真的撑不下去了。
“可是夫人……”金室长执拗地望着我,“夫人,您能放下他吗?”
突如其来的一刀子,刺进了身体最薄弱的地方。
伤多了,再多几道也就无关紧要了,我想。
疼痛这种东西,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感知,撑过去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放不下啊。”我冲金室长无所谓地笑笑,“但早晚有一天我会放下。”
韩国女性平均寿命为804,就算它80。我今年也才39岁,往好的方面想,我还剩下41年的时间。
我用了近二十年放下张世俊。金济夏,无非就是在花个二十年罢了。
“好了。”我不想和金室长聊这些不切实际的。
因为jb集团还有一些事务还需要金室长处理,所以我就一个人飞去了美国。
晴朗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像碧玉一样澄澈。我支着脑袋,望着下面渺小的景色。人在首尔的时候觉得这个城市是多么的繁华宏阔,一旦从上往下望去,才发现原来一切都很不值得一提。
金室长做事总是很让人放心,一处机场我就看到有人举着韩文“欢迎”的牌子,上面还有金室长工作时用的手机号码。别墅的院落也很宽敞,装饰打扮的五彩缤纷,朝气盎然。
没有灯。
世界从没有像这样一刻的寒冷和黑暗。
没有灯,窗外的阳光明媚而热烈的投注进来,没办法将自己全部隐藏。
举起双手,不是拥抱别人,而是拥抱自己。
背面的镜子里,一个背影和拥抱背影的一双手。
同一个人,寂寞的人。
逃离了故土,来到陌生的国度。
我开始放纵自己,沉溺于一个人的幻境中。
没有什么不是黑暗的。
一切都是黑暗的。
劫后余生幸福吗?
无数作品中赞扬的“死而复生”后的愉悦感真的存在吗?
如果存在,为什么我又喘不过气来?
过往岁月中,刻意遮住眼睛捂住耳朵,不去看不去听的事情一下子纷沓而至。奔腾在我的脑海中,细碎的片段化作麻绳拧成一个套圈,死死地扣在我的脖子上。
绳的那头,赫然是济夏和安娜。
“我爸爸不爱你……”
你爸爸不爱我却还是选择欺骗我……
“你只是想控制我……”
我从未对一个人像对你那样那么好过……
“你杀了我爸爸。”
是你爸爸选择救我的……
“你还是不肯放过安娜。”
我已经来到美国了,还不算放过她吗?
“崔宥真,你该死。”
“崔宥真,你该死。”
最后,两道声音一同说出了诛心的话。
我想嘶喊反驳,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眼睛一片迷蒙。在那一刻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下来,掉落在自己的心里摔得粉碎的声音。满心房的玻璃碎片,琳琅满目,反射着杂乱的光芒,而之后,又像是谁在手在自己的心脏上用力地捏了一把,于是那些碎片就全部深深地插进心脏里面去。
好痛苦啊……怎么还没有结束……心脏还在缓慢地按着节奏跳动……
“济夏,我们杀了这个恶女人好不好?”安娜巧笑嫣兮地吐出伤人的话。
我自认我没有亏待安娜,给她吃好喝好穿好,除了在严慧丽的事情上我没有一处对不起她。
可如今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孩,眼含怨恨,恨不得眼神如刀,将自己送到下面去见阎王。
我自始至终望着济夏。安娜恨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她想杀我,我没什么好感到意外的。我只想知道,济夏啊,你会不会为了安娜杀我?
然后……
“好。”
我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渐渐崩塌。
呼吸在被剥夺,在窒息的一刹那,我猛然睁眼,回到了现实。冷汗涔涔,打湿了衣服。我狼狈的望着镜子里的我,眼泪机械似得空洞流出像是在完成某项作业,然后我看到镜中的女人诡异一笑。
“你会被所爱之人所杀。”
我开始不在踏出房门半步,躲在这个房间里。半是虚假半是真实,流淌在房内的是我的过往。
我像是坐在老旧的电影厂,过往的片段连接成电影放映着,在这个空间。看到某个时刻的时候,会有不同的人出现在我身边。有时是济夏安娜的杀意,有时是世俊和成远的恶毒,严慧丽也会时不时串场数落着自己的不仁。
我平静地接受着,心如死水,再无波澜。
梦境和幻觉,梦境和现实,现实和幻觉,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生活,早就开始浑浑噩噩。
整夜整夜的失眠导致我刚好的身体迅速的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所幸,我一向善于遮掩痛苦。没这点演技,议员夫人当了也没意思。虽然不至于那奥斯卡小金人,惟妙惟肖这点我还是做得到的。愚钝的保镖们看不出一丝痕迹,每日向金室长报告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的“身体安好,请放心。”
还好,现在金室长不在。
不过麻烦的是,jb的收尾工作快要结束了,金室长应该会很快来这里吧。
在金室长来看我之前,最起码得把脸色弄得好看点。
我寻了一天空闲,设计甩掉了护卫,去了趟医院开了处方随后找了家附近的药店,拿到了想要的安眠药。有了药物的帮助,我的梦境开始变得安稳。除了日常的幻觉,我再也没有受到其他的烦扰。
再好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我从没想过,金室长的到来更刺激了我。幻觉愈演愈烈,镜像越发残苛。
我的整个大脑的回路就如同被堵塞住了一样,那块疯狂生长的大石也压得我有一半的时间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不想见人,不想接电话,不想与人说话,不想出门,这些简单的事情令我苦不堪言,我开始进入如深渊般的困境,我的手脚也如同长出了绳索把我彻底捆缚住了。
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目光呆滞两眼涣散地望着镜子里嗤笑不止的另一个自己。
我的房间里还藏着一个卫生间,化妆品什么的瓶瓶罐罐都在那里。当济夏再一次为了安娜出现在我面前,我踉跄地瘫倒在地顺势打翻了一些化妆品。
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渐渐的,我开始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仿佛站在那边恶狠狠盯着我的人就是真实存在的济夏,心也不在感知到疼痛。
麻木了,也就无所畏惧了。我这么想着。
我不在控制着自己,受够了他们的闲言碎语,就随手抄起家伙砸了过去。
我崔宥真从不欠谁。没必要弄得那么憋屈。
动静大了,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金室长就起了疑心。以离开我身边为条件让我见一位美国青年一代有名的心理学者,我答应了。
再后来,我遇到了很重要的两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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