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味的瓜子确实难到金宝了,段雪歌从小主厨手里拿过蟹黄味的香瓜子,瞪着红红眼看白蜀,那表情分明再说“青草味是人吃的吗”,后者满面无辜,他就好这口,没办法。
雪歌把一点瓜子仁递到白蜀手里,说:“喏,拿着。”
白蜀笑起来,嘴角挂着小梨涡:“是答谢我救你?”
雪歌哼了声,道:“本小姐日后定有重谢,哪里会用这点零嘴打发人。”
白蜀并不急着吃它,而是单手捧着瓜子,很快,几只眼尖的肥啾扑打着肉翅从树上落下来,挪动雪球一般蓬松柔软的身子,争先恐后地往他手心挤。
一只雪球身形比较娇小,喙的颜色比起其他鸟儿也跟嫩些,比起那些大个头的雪球唧们,它的争夺就显得比较无力了,前后左右上下,无数次冲击,均没能挤入中央地带。
于是,小雪球唧目光呆滞地蹲在白蜀肩头,浑身绒毛炸起,满面的生无可恋之色。
白蜀见他如此沮丧,又从段小姐那捏走两粒瓜子仁,专程递到小白啾面前。
“唧,给我哒?”白啾盯着瓜子仁,的绿豆眼瞬间迸出|精光。
“吃吧。”白蜀道。
白啾立刻欢快地冲白蜀唧唧着:“你真好,我唱歌给你听。”
几口吃了瓜子,白啾清清嗓子,生脆嘹亮地“歌”了一曲婉转的调子。
金宝看得惊叹不已:“雪宫的动物各个都是鬼灵精,根本不容旁人近身的,我倒是第一次看见亲近人的小鸟。”
段雪歌心性像孩子,容易被这种外表可爱的小动物吸引,如今也聚在白蜀手边看,小鸟歪头看她,她便也歪头看,小心翼翼探出手指揉了揉那柔软的毛,都能开心地“哎呀哎呀”不得停。
然而,知晓一切的白蜀则是略有些汗颜的。
因为这小鸟的声情并茂地唱着:“后厨的小胖呆又笨,骗他吃喝最容易;白发姐姐是傲娇,嘴上耍狠心里软;雪宫佳丽三千人,唯独宫主人人爱,朱唇素颈秋水眸,花见花开最好看。待我修炼成人时,红深翠绿携汝手,品低吟浅唱真滋味,快意事,休言——”
于是,不等他唱完,白蜀抬手捏住它的小嘴,强行打断。
肥啾们唱歌,要么是对生活真美妙的咏叹,要么就是求偶示爱。
白蜀格外后悔让这货开口,他低声威胁道:“段月楼是我的,你这还没化形的小家伙,不准意|淫他!”
小肥啾可怜兮兮地瞅着他,等白蜀给他“松嘴”,才弱弱道:“本唧天赋不足是无法修炼出像样的人形了,所以也就图个乐呵唱唱。”
白蜀说:“看你这毛都没长齐的一小只,还学着吟哦这种……这种下流诗了!”
还“快意事,休言停”,这是多想搞事情啊?
肥啾立刻解释:“这首歌不是我编的,是雪宫的唧们流传的曲子,大家都会唱。”
像是配合他的言论,那些啄食的唧们齐齐哼了一曲,都是这个调子。
白蜀这下彻底无言了,再看他英姿飒爽削走尸的段宫主,不只是他,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段月楼身上,这个人仿佛生来就该万众瞩目,出类拔萃的。
啊,不好,一想到那么多人喜欢他,顿时就不想让这些人继续注视着他了。
这个人是他发现的珍宝,他要小心翼翼地捧着,才不能让这些人轻易碰触到。
恰好此时,雪歌说她嗑瓜子磕得开胃了,有点饿。
金宝摸了摸兜,找出个包裹,揭开四角,里面是两个白馒头。
“馒头啊,我只能吃半个。”雪歌拿起一个,掰开来,一半自己吃,一半捏碎了,吸引肥啾们来围着她打转。
白蜀指着剩下那个馒头,对雪歌说:“借我用吧。”
雪歌当然不在乎给救命恩人一个馒头,她大大方方允了,随口问:“你也饿了?”
白蜀摇摇头,他指着那行动姿势诡异的斗尸,道:“是给他们吃的。”
雪歌奇怪道:“丧尸的舌头都烂地差不多了,还能对人类的食物感兴趣?”
金宝觉得有理,他认为,自己做的东西再好吃,也没有唤起死人味觉的效果。
“他们会感兴趣的。”说完,白蜀拿着馒头,转身走向了那幢六角格局的凌云塔。
白云山的后侧,是陡峭的断崖,凌云塔建在就断崖附近,平日若登高眺望,时而能看见幽深惊险的沟壑,时而能看见翻滚的云海。
顺着中央的旋转梯一路向上,白蜀登至塔的最高层,从凸台探出脑袋一看,下方的众人已经成了一个个小点,斗尸们就像是白子里的黑棋子,锲而不舍地围着段月楼打转。
也罢,这些满身晦气的家伙嚣张不了多久了。
如是想着,白蜀张口咬下,尖尖的犬齿顿时刺破了指尖。
一点血渗出伤口,嫣红的颜色,于常人看来就是普通的血液,可它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之时,下方那些受控的走尸们,忽然齐齐有了骚动。
“嗯?”
傅子轩颦眉,发现了走尸们的异常,甚至他坐下扛轿子的这几具定尸,都开始有了动摇的迹象。
段月楼也发现,这些一直纠缠自己的斗尸忽然停下了,他们寻找什么似得,抬着鼻子在空气里瞎闻了一通,最后动作一致地转向不远处的凌云塔顶。
段月楼顺着他们目光看去,却发现白蜀站在最高的那一层里,忽的,那些斗尸像是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冲他奔去。
不好,他有危险。
斗尸和白蜀这样的搭配,令段月楼的脑海中浮现诸多可怕的场面,他眼中闪过些杀意,却发现远处的白蜀冲自己笑起来,那恬淡的笑容意外地安抚了他的心神。
他没事,似乎是要做什么。
段月楼眼看着白蜀冲自己笑,然后干脆一扬手,将一个白色的东西丢下白云山后的断崖。
白乎乎的面团上占着几点殷红,白蜀立刻将指尖放入口中,再看下方,那些斗尸已经疯狗一般地向这边冲来,外露的尖爪獠牙沾满尸毒,早就饥渴难耐了。
好家伙,已经等不及了啊。
白蜀抬起头来,瞧见不远处段月楼那担忧的目光,不由笑起来。
“没事,看吧。”他在心里这么说。
手上晃了晃馒头,那些斗尸也同频率地摇头晃脑,见时机成熟,白蜀格外干脆地反手一扔,直接将馒头扔进断崖。
“想吃就去拿吧。”
白蜀心里默念,目送斗尸们一跃而起,追逐着那沾血的馒头,争先恐后地投身断崖之中。
那下边,是万丈深渊,数不清的石棱镶嵌在崖壁上,待这些走尸落地,就休想再拼出个全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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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子轩丢出八张纸符,强行定住了坐下的走尸,这才避免了被走尸们丢下,找不到抬轿子的助力的尴尬局面。
一下少了十具斗尸,他算彻底没了优势,刚琢磨着和段月楼言和,却发现面前已经没了人段宫主的影子。
白蜀眯着眼睛,确认那些斗尸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方才松口气,顺着旋梯慢慢走下高塔,走着走着,心里逐渐涌起点后怕来。
方才他丢馒头的时间若有半点没掌控好,这些斗尸速度快了,直接杀到他跟前,那他怕是再没那个机会把诱饵丢出去了。
其实,他当时已经可以看清那些走尸的面孔,闻到他们身上那刺鼻的异味,无论哪个,都是能引他做噩梦的存在。
白蜀走着走着,腿一软,忽的坐在梯子上,很没骨气的走不动了。
头一次见到大出风头完了自己先腿软的,自己天生软绵样,注定不是当英雄的料。
一点凉风从下边窜上来,拂起白蜀的发丝,他似有点感应地睁开眼,瞬间,已经被按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白蜀眨了眨眼,感觉到这臂膀和胸膛的温度,于是,有点依恋地把脸埋进去,嗅到了纯粹干净的淡淡味道,像是雪莲的清香。
月楼,等你厌倦这些之后,我们就远离这些危险的东西,去过安安心心的日子吧。
白蜀微微张开嘴,想同对方说这句话。
可段宫主冷不丁地闷咳一声,呼吸间也带上滞留的响动,白蜀看他的脸,果真见到那微有发红的鼻尖和眼角。
缺了温暖的外袍的段宫主,在鏖战冷却之后,终于光荣地染风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