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狂奔,裹着滚滚黄沙,刹那间兽潮就涌到了迟策的身前。
太过低阶的妖兽们除了跑得快的,大多都丧生在这碾压般的践踏中。即便是三阶以上开了灵智的妖兽,在这绝对的原始力量面前,也来不及想别的办法,只凭着本能向前奔跑,向前逃命。
迟策周身剑意凛然,从容地踏入滚滚而来的兽潮之中。
无形的剑气为他形成了一个防御结界,六阶以下的妖兽都被化神的威压震慑着,即便后方来自血脉天性的恐惧让它们不敢停下脚步,但眼前的迟策,也让它们夹起尾巴,不敢直冲过去,呜咽着,生生地在他面前绕了个弯。
迟策凝神操控着剑气,在莽莽兽潮中缓缓前进。
七阶、八阶的妖兽已经算是罕见,不过在这奔袭的兽潮中也能遇到。爆炎狼、珊瑚翅妖、金晶火睨兽……它们不像是那些低阶妖兽,见到迟策挡路,哪管你是金丹还是化神,只觉得迟策是那不知好歹的挡路石,咆哮着,巨大的身躯就碾压过来。
珊瑚翅妖还好,爆炎狼和金晶火睨兽本就暴戾,后方怒海冰龙的血脉威压激起了它们内心的恐惧,恐惧又变成疯狂的杀戮释放。在这兽潮中,不少低阶妖兽竟是被它们故意杀死。
眼下两只爆炎狼和一直金晶火睨兽嘶声狂吼,张开血盆大口向迟策猛地扑来,却见迟策面色不变,手握玄苍剑,趁那两只爆炎狼跃起时目光一沉,玄苍剑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墨黑的弧线,又回到了迟策手中。
那两只爆炎狼发出阵阵怪叫,浓重的血雾突然迸发,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抽搐着。原来,玄苍剑从其中一只的左耳刺入,穿头而出,将另一只也一并串了。
金晶火睨兽一见,竟“嗷呜”一声,周身皮毛原本如火焰燃烧般的烈烈红光蓦地暗淡下来,不敢再与迟策纠缠,向前逃了。
迟策也不追赶,两只爆炎狼已经起到了很好的震慑作用,其他蠢蠢欲动的高阶妖兽再不敢轻易挑战他。
终于,他穿过万兽谷,到达了怒海边。
一踏入怒海的领域,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自然形成的一条神奇的线将怒海与万兽谷泾渭分明地划分成了两半,一边是黄沙滚滚,草木葱葱;一边是寒风呼啸,冰雪纷飞。
此刻,造成了整个兽潮的源头怒海冰龙并没有出现,任狂风如何肆虐,海面上仍是风平浪静,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泛起。
迟策向前几步,先是抬头往西面望去。西面有一座从怒海海底升起来的冰山,传说那座冰山并不是固定在怒海之畔,而是像有生命一般,随时随地沿着怒海边缘游走,若不是机缘巧合,很难遇到。寒凌花就生长在冰山之巅。
迟策的运气很好。
忽然唇边溢起一抹浅笑,迟策不由得想起了陈平。
似乎没有他跟在身边,自己的运气好了不少。
正当迟策思考是否趁此机会先拿到寒凌花时,一声清亮的龙啸从海底传来。
平静如镜的怒海终于展现出如它名字一般的狂怒姿态,翻涌的巨浪在海面上叠起如山的水墙,夹杂着刺骨的寒气蔓延开来。
一条通身透明如冰雪雕凿的小龙从怒海中一飞冲天,清亮的龙啸响彻天地。
“嗯?”迟策有些迟疑,“未成年?”
仔细回想了师尊的话,似乎并没有强调冰龙龙鳞必须是成年冰龙身上取来,如此,这条未成年的龙鳞应该也可以吧。
虽然是未成年,但是九阶妖兽已经拥有了超高的灵智,有智慧、可思考,甚至口吐人言。若是平时遇到这样罕见的妖兽,迟策说不定还能站在一旁细细观摩一番,但如今,他没有时间。
御剑踏空,迟策飞到冰龙的高度与它平行。狂风阵阵吹得他袖袍猎猎作响,他振袖道:“琼华宗长老迟策,向怒海冰龙求取鳞片一片救人之命,日后必将报还。”
那小冰龙正喷着水在半空撒欢儿,冷不丁看到一个人踩在一把墨黑的剑上靠近自己,还向它求取鳞片,透明的龙脸上竟露出可以称之为“疑惑”的表情。
在整个修仙界,妖兽总被认为是低于人类的存在,即便是开了灵智,拥有智慧,修为堪称半神的九阶妖兽,在修士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妖兽而已。对修士来说,遇到的妖兽只分为三种,可以收为灵宠的;可以杀死取对自己有用部分的;和不能杀死的。
但对很多妖兽来说,努力修炼以获得一个人形,却是一个殷殷祈盼和梦想,这就是妖修。即使在人修的眼中,他们的人形不过是用来掩盖兽性的遮羞布,依然瞧不起。
小冰龙的反应在迟策的预料之中,他没有催促,竟是双手抱拳向冰龙行了一礼:“琼华宗长老迟策,向怒海冰龙求取鳞片一片救人之命,日后必将报还。”
如果云起澜还在的话,见到这样的场面他也是不会惊讶的。因为迟策就是如此,不论别的人修对妖修和妖兽有多少的鄙夷不屑,他从来没有一丝一毫,只要不是带有恶意主动攻击他的,他都能以,跟一个人打交道的基本要求,来面对妖。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云起澜,师尊告诉他从此以后澜就是他的师弟,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师弟不是人,却依然听话地叫了一声“师弟”,牵起了澜的手。
即使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但云起澜就是知道,迟策跟其他的师兄弟不一样。
小冰龙滚圆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转,忽然“噗”的一声,朝迟策喷出一口水。那水一遇到空气就变成了冰,瞬间给迟策如墨的长发染上了一层霜色。
恶作剧成功的小龙欢喜地在空中打了个滚,张着龙嘴像是嘲笑迟策一般。
迟策也不恼,抹去脸上的冰屑,再行礼道:“我知道你听得懂,迟策再求龙鳞一片。”
可能是迟策的反应太过平淡,这条调皮的未成年小龙很不开心,忽然朝着迟策大吼一声,龙尾一甩,就向他的脸拍来。
迟策飞升躲过,在一射之外的半空中凝立。须臾,他从灵台中唤出“澜”:“得罪了。”
化神大能和相当于半神的妖兽,在这怒海之上缠斗起来。
迟策持剑急速挥出,万道剑芒如道道闪电向冰龙刺去。冰龙仰天长啸,搅起漫天波涛与剑气对撞,夺目银光层叠绽放,霎时间地动海翻,天地变色。
一击未中,冰龙怪叫着俯冲盘旋,将迟策牢牢禁锢在中央。迟策催动剑气,周身银光大盛,“澜”泠泠作响,顿时分出万道残影,残影如雨,再向冰龙缠缚而去。
冰龙龙头横甩,透明的龙身发出阵阵雪光,无数的冰锥裹挟着风雷之力撞在“澜”上,“嗤”的一声清响,“澜”剑柄上的祥云缚丝剑穗碎裂开来。
迟策目光一敛,眸中显现出狠厉的光。
……
这场大战进行了整整五天五夜,风云搅动让万兽谷中的妖兽们一个个也瑟瑟发抖,不敢前来。
迟策心中焦急,七天已经过了六天,他再不能与这冰龙在此耗下去了。
那冰龙也已近力竭,原本透明的龙身隐隐也有灰色浮现。它似乎已战至极致,巨口一张,五爪挥舞,狂吼着再次向迟策撞来。
迟策也已近脱力,急忙御剑从天,堪堪避过。但“澜”竟不小心被冰龙的尾巴扫中,直直向怒海之中坠去。
“澜——”
迟策大骇,急忙俯冲下去,“扑通”一声,刺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向他缠来。
冰龙见迟策突然向海中而去,像是被吓到了,在半空中呜咽盘旋了好几圈,见迟策没有出现的迹象,忍不住也一头扎了进去。
“呜呜……完了完了犯错了……”
怒海之水,虽未结成冰雪,却比冰雪更冷。
迟策刚一冲下来,饶是他多年在逐流峰的碎冰渊寒潭修行,也有些承受不住。
“澜”剑以一种超越想象的速度,在入海之后仍旧向怒海深处坠去,迟策心中疑惑,却决不能放弃“澜”,只能施了个避水诀,追着他向怒海深处而去。
小冰龙急得狂啸,从后面紧追上来。
“你回来!你现在回来,我还可以答应你!”
终于听到冰龙的声音,竟如一个人间孩童一般,听到“答应”,迟策精神一震,差点就要回头,然而只是一瞬间的迟疑,“澜”又远了几许,他心中有异,决定继续深入。
“你这人好不听劝!你再不回来,我不给你龙鳞了!喂——”
“轰——”
怒海的深处骤然发出巨大的声响,几近黢黑的海水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幽幽的冷光,紧接着,整个怒海从海底深处开始,如海啸般翻腾起来。
小冰龙吓住了,原地盘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向着那道冷光游去。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啊——”
只见那道冷光竟是一团幽白火焰,正在这黢黑的海水中熊熊燃烧。再仔细看,那火焰,分明是一个人的形状!
那人一人一剑立在海水中,火焰周围的海水几乎被烧成白色,那人却毫不在意,缓缓转过身来。
冰龙突然软了身形,摆出一个驯服的姿势,将不可一世的龙头低下伏在珊瑚之上,居然还有些瑟瑟发抖,孩童般的声音轻轻响起:“主人……”
幽白火焰之中,正是迟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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