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不怕巷子深。
而深巷子,又是寻仇的最好地方。
燕弃之站在巷子中间,猛灌了一口酒。
他周围有五个人,前后左右各站一个,屋顶上也有一个,提着剑冷冷的看着他。
“情杀、财杀、权杀、刺杀,仇杀。”青年漫不经心的一个个数过去,依次扫视所有人“说实话,我要感谢你们一件事。”
他的眸光清冷如月,又蕴含着愉悦的笑意,似刀刃般刺痛围杀五人的尊严。
“要不是你们,我还意识不到自己活得有多成功。”
五杀俱全,无论是武林盟主还是魔教教主,都还未能引出这么大阵仗。
若说这世间还有哪人能与他比肩……似乎也就剩龙椅上的那位了。
燕弃之再度仰头喝了口酒,有清冽的酒液自唇角流下,滑过喉结,隐入衣襟。
一缕薄云蔽月。
酒壶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酒已喝干,剑已出鞘。
那双含着玩世不恭眼眸笑意褪去的刹那,酒馆门前腾起一片血光。
酒馆老板仍在下棋。
他下的即非围棋,也不是象棋,门前闷哼和惨叫足以让普通人吓得魂飞魄散,可他却仍在下棋。
下一颗黑子,丢五颗白子。
“曾有人说,在厮杀声响起的时候,懵一动不动的只有三种人。”燕弃之慢慢踏进店里,他身上雪白的狐裘已然变得鲜红“一种是聋子,一种是傻子,一种是天机子。”
酒馆老板看着只留一颗黑子的棋盘,半晌后抬起头来。
那是个有着双灵动眼眸的青年,容颜像是由最好的雕刻师一分分细琢出来的精致,而自他额头贯穿到下颚的刀疤,又让人不由叹息这世间到底有怎样残忍的人,能狠下心破坏这不属凡间的绝色。
“孟尝君有狐白裘,值千金,天下无双。”天机子并不看燕弃之的脸,只是叹息着打量过浪子身上的狐裘“无论何时,狐白裘都是世仅一件的稀罕物,被当做平常衣物遍染鲜血遭毁,自古以来,这是毁得最有价值的一个。”
燕弃之到柜子里拿了坛酒,拍开封泥狠狠灌了一口后笑道“本来就是给人穿的东西。”
天机子把玩着黑棋,摇头道“你倒是看得开。”
啪嗒一声,有血滴落在地上,燕弃之哼笑着又喝了一大口酒,神色悠然洒脱。
鲜血自他胸口伤处流下,渗入狐裘,而后饱吸鲜血已不能再为主人掩盖伤势的狐裘吐出,落在地面。
“最后请你算一卦。”燕弃之突然开口,他并不看地面,只是望着天机子,笑里带着一丝调侃味道“我这血能流多久?”
天机子高高抛起指间黑棋,而后看也不看的用拇指食指中指稳稳掐住黑子,开口道“还有一盏茶时间。”
“那再算算,我还能喝多少酒?”燕弃之仿佛没听到那短暂的时间,依旧笑着发问。
天机子勾唇笑了笑。
这清冷的人一笑仿佛冰山融化,幽兰微绽,饶是已阅尽天下美人的燕弃之也不由为之一怔。
天机子道“我算不出,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喝很多很多的酒。”
他说这话的时候,燕弃之扑通一声便倒在了桌上,随着一道暗芒闪过,踪影全无。
天机子看着自己空荡的指尖,微微捻了捻,似乎在回味着刚刚黑棋微暖却硬的硌手的触感。他起身走到燕弃之刚刚喝酒的桌案前,拿起半坛残酒,一饮而尽。
片刻后,屋中响起一阵夹杂着闷咳的喟叹。
“果然好酒。”
天机子回首望了望棋盘,在他喝酒的这片刻,棋盘正中已突兀的出现了一颗黑子。
那棋子有着能将人手硌的生疼的棱角,在棋盘正中发出幽幽光亮。
见此,一声叹息在空旷的酒馆中响起。
“天下为盘,众生为棋。燕弃之,你是棋子,还是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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