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梳头,再套上华丽的衣服与极尽奢侈的首饰,此时的离火已经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礼物。
国师端详片刻,提起笔点上朱砂与金粉在离火额间描了一个泪滴状纹饰,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真是舍不得啊,我的小乖乖,去了九歌殿下那里得乖知道吗,可不是谁都像本官一样怜香惜玉。”
国师轻叹一声,亲自抱着离火,带着一众小童子,坐着他彩纱飘飘的大轿子,去往魔族太子魔九歌的寝宫。
诺大的宫室,虽极尽奢侈,但色调阴暗,入眼皆是黑褐两色,少有鲜艳色彩,格局虽看上去端庄大气,可气氛却极为的压抑。
更加不自然的是,这里宫人虽多,但咳嗽都不曾听到一声,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是角落装饰的陶俑假人,整个宫殿没有一丝活气。
国师屏退身边的童子,带着离火跨入魔九歌的寝殿,一道纱帘隔断,里面是魔九歌就寝的内室,外面是外人参见的外室。
深紫色的纱帘像是某种金属细丝编织,色彩奢华,质感厚重,能隐隐看到里面人影,却很是模糊。
国师恭敬行礼道“参见九歌殿下。”
“何事?”一道淡淡的声音从纱帘后飘来。
这声音如幽深山谷中偶然响起的一滴水滴声,清冷灵动,一闪即逝,却让人无端的心惊。
“原先定的生辰礼物赤灵龙被贼人盗去了……”国师话还未说完,砰的一声巨响,离火眼睛都还来不及眨一下,一个砚台光速飞纱帘出在他们身后的地板砸出一道深坑。
太快了,离火丝毫没有捕捉到砚台的轨迹,就已经在身后炸裂,这样的速度,这个殿下修为很高啊。
“殿下息怒。”国师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魔九歌的喜怒无常,不急不慢的说道“王上说过赤灵龙是一定会追讨回来的,届时直接送往殿下的龙场,王上爱护殿下不忍殿下生辰失望,特意抓到这个神族小娃娃,嘱咐臣下送来补偿给您。”
“神族?”依旧是空灵冷清如水滴落石般的声音,但此时却微微带了一丝好奇,显得不再那么冷冰。
纱帘开了一条缝,一只细长苍白的手轻轻钻出来,浑圆的指甲泛着晶莹润泽的光泽,离火心想这个人手怎么比女孩子还好看,紧接着纱帘打开,一位少年缓缓走出。
轰的一声,离火脑中似乎有什么炸裂开来,一片白光。
她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个贪恋美色的人,她身边的美人多得让人眼花,阿爹,凤王,凰后,龙游云,个个都是天界一等一的美人,或是风华绝代,或是雍容华贵,或是美艳绝伦。
可眼前这个少年,离火却想象不出任何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的好看,她觉得世间一切的语言在他面前都显得苍白。
他出现的一瞬间,如天光乍泄,如平地惊雷,是疾风骤雨,是激流,是浪涛,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是万里层云,千山暮雪,是千堆雪,是孤烟直,是……
是黑夜……
对,是黑夜,但又不是完全的漆黑的黑夜。
离火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语,是深蓝,是夜空中密度最大的蓝,不,又比蓝更加深沉华丽一点的,漆黑的紫。
少年缓缓走来,漆黑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只在额头系了一道抹额,深紫色的瞳孔像是银河藏着紫色的星云,他就那样慢慢的走过来,像是整个宇宙都在朝自己奔涌而来。
离火的心砰砰直跳,若白日的绝景,是日出东方红似火,是十里桃花灼灼,是万里青山连绵,那他就是黑夜中的绝色,是夏日池潭的点点萤火,是天穹流转的银河,是划破夜幕的流火。
他从黑暗中走来,像是漆黑夜幕漏下的一缕光。
他静静的看着离火,一个鲜艳的小人,这是他第一印象。
她被国师抱着,头靠在国师怀里,大红底金丝绣线的收腰宫裙,金线与红玛瑙编织的网状的金色饰品搭她的头顶,散下一根根坠着红色玛瑙珠金线,雪白的小袜配上一双软底红色绣鞋显得小脚玲珑剔透,鲜红的唇脂染得两片小嘴娇艳欲滴,半睁的双眼眉眼低垂,一副逆来顺受的乖巧的模样。
倒是个好看的娃娃。
“放下吧。”魔九歌并不讨厌这个礼物。
离火被放置在魔九歌卧室窗下的木椅上,国师走之前嘟着嘴十分恋恋不舍的看了离火一眼,眼神哀怨如被抛弃的怨妇一般,看得离火全身发麻,心中大骂魔族的人都是些变态!
一个女帝是喜欢被人骂的受虐狂,一个国师是个喜欢幼女的恋童癖,就是不知道这个殿下是个什么货色,长得倒是惊艳,但听说好像会吃人。不止是他,听说魔界大多数人都有吃人的习惯,这个小魔头子肯定吃得最多。
离火正满怀恶意的想着这个魔九歌是个怎样的变态时候,魔九歌却再也没看离火一眼,盘腿于床榻之上,闭目入定,开始他今天的修炼。
这样的功课每天都有两个时辰,雷打不动,就算天塌了他也会先做完功课再去补天。
离火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暂时对自己没兴趣。
她不能动,只能斜靠在椅子上,视线刚好可以看到魔九歌的侧脸,完美得如天工造物,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的完美。
明明是魔族的小魔头子,怎么生的那样好看,离火心里奇怪,可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魔九歌,一秒也舍不得离开。
妖孽啊,妖孽。
她甚至觉得,若是他站到天下间任何一个人面前,说要吃了他们,怕也是会有一大群人哭喊着想要被他吞噬,就算是自己,也觉得被他这样的美的人吃掉,好像也不算太亏。
离火猛的一惊,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连忙移开视线,大口喘着粗气,心中直道“果然是妖孽。”
魔九歌终于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他就朝窗边椅子上的离火看去,背着光的离火像是被镀上一层光晕,依旧是眼眸低垂,只隐隐看得见她的眼缝中漏出一抹水光,虽然细小,但却依旧潋滟。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朝离火走去,脚步踩在墨石铺就的漆黑厚重的地板上,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可在离火耳朵里却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离火心上。
一只手伸到自己脖子后面,轻轻一动,离火只觉身体骤然一松,她缓缓的睁开眼睛。
像是打开了装满珠宝的盒子,有光漏了出来,开始只有一点点,随着离火的眼睛越睁越开,流光溢彩,水波涟漪,魔九歌从未见过这样的生动的眼睛,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朝离火的眼珠挖去。
离火一惊,连忙起身想逃,刚刚才解封她四肢还麻麻的,刚迈出一步便脚下一软,往前一扑,倒进了一个带着淡淡檀香的怀抱。
离火抬头,嘴唇擦过魔九歌的脸颊,脸贴着脸,两人近在咫尺,一瞬间,离火甚至忘记了刚刚这个人企图挖下她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的眼睛吸进去了一般,呆呆的不知所措。
“你叫什么名字?”魔九歌问。
直到魔九歌出声询问,她才猛的一惊回过神来“妖孽,真是妖孽。”只是看一眼,居然就能让她失神。
“你叫什么名字。”魔九歌又问了一遍。
离火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吃东西还要问名字?是不是名字不好听会影响味道?”
魔九歌听见离火的回答,愣了一下,然后嗤嗤的笑了起来,何等的绝色啊,他一笑就像是星辰旋转,满天繁星颤抖,可是离火总觉得那笑容没到眼底,莫名让人有些悲伤。
离火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不想笑,就不要笑。”
在离火的手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时,她才感到害怕,这可是魔界皇子啊,她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可是她就是觉得这个人浑身都缭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哀伤,笑起来的时候,尤甚。
魔九歌呆呆的看着离火,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把离火捂在他嘴上的手拿起来放在脸颊上轻轻的磨挲,低叹“好暖和。”
“你很冷吗?”离火问。
“嗯,很冷,穿好多好多的衣服也会冷。”
“为什么?”
“这是一种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冷,我的心,很冷。”
魔九歌美丽而又哀伤的模样,让离火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她有些同情眼前这个连笑都不会笑的魔族皇子。
“我叫凤离火,你呢?”
“魔九歌。”
“九歌。”离火小心翼翼问他“你会吃了我吗?”
“谁知道呢?”魔九歌伸出手,在离火的脸上温柔的磨挲,如同一个温柔的情人一般。
可是离火却觉得被他摸过的皮肤有一种发寒的感觉。
他的眼睛依旧如银河星云,星光流转紫雾缭绕,可她发现这个人的眼睛没有温度,他不像是人,他只是有一个人的外壳,内心却是一片漆黑,没有具体的事物。
越美的事物就是可能含着致命的剧毒,离火收回了想要触摸他的指尖。
他却向前一步,轻轻牵起离火的手,往他的寝宫走去“今晚,你就陪我睡觉好了。”
“不行!阿爹说女孩子是不能随便和男孩子一起睡觉。”离火被吓了一跳,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可话还没说完就被九歌反手一巴掌打飞了出去。
离火浑身巨震,一口血喷了出来,原来这魔族的皇子功力如此深厚,只是一巴掌就扇得离火元神巨震,浑身灵力乱窜。
这份功力,同辈中的孩子中没有人比他更强,离火心底寒冰一片,她还逃得掉吗?
魔九歌缓缓走到离火面前,轻轻抚摸离火红肿的脸颊,柔声说道“我说过你可以说不吗?”
他的语气温柔得就像是哥哥与妹妹交谈一般亲切自然,可是离火分明感到一股寒气直充天灵盖,这是生物遇见比自己强大无数倍的存在时的本能反应。
魔九歌像黑夜一般,正在慢慢的将离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