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微风吹起,树上的花洋洋洒洒的像下雨一般,打着旋,飘落下来。
离火站在这漫天的花雨之中,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潮湿的悲凉。
她恍惚好像见到过眼前的场景,像是今天,又像是很久以前,在时间无垠的荒野,在千万年前的某个片段,她来过这里。
漫天飞舞的桐花,一大片雪白的丧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哀伤,他们将一件件破碎的物品,血肉模糊的尸骨,连同飘落的花瓣一起被漆黑的泥土掩埋。
“不要,不要走!”离火跑上前去想要接住飘落的桐花,不让她们陷入污那浊黑暗的泥土中,可她的两只小手哪来得及接住那万千的落花,刚刚接住这朵,那朵又掉了,接住那朵这朵又掉了。
随着愈来愈多的花瓣的飘落,离火觉得自己的心了空了好大的一部分,黑漆漆的,悲伤的。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她不知道那块漆黑的空洞是一开始就存在在她的身体里,还是现在才出现。
就像是长久积压着的什么东西爆发了一样,离火的泪水决堤,疯狂的挥舞着双手在花雨中奔跑,想要抓住什么。
无论什么,留下来好不好。
凤擎天远远的就看到离火在花雨中奔跑着哭闹着,伸长了双手一朵一朵的抢救着掉落的梧桐花,好像在追寻着什么,挽留着什么。
在他的记忆里,离火一直是一个可爱乖巧的孩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好像盛满了整个世界的阳光,明媚而又温暖。
他从来没见过今天这样哀伤到疯狂的离火,他从来不知道一直乐呵呵爱傻笑的妹妹还有着这样的忧伤。
眼见着离火的表情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绝望,凤擎天快步走过去,一把抱住离火,把她紧紧的按入怀中,低声的安慰“小火,不要再抓了,它们还会再开的。”
“可是下次的花就是新的花,就不是现在的花了,不一样了。”
凤擎天不语,他发现离火的眼神呆滞着,好像缺失了什么一样,空洞了一大块,黑漆漆的让他心疼。
“小火,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我看到了一片白色素缟,我看到这树下埋葬了成千上万的尸骨,我看到族人们哀声一片,我看到桐花消散,看到……”
凤擎天摸摸离火的头“不要怕,这是祖先的记忆,有些不能忘记的事情他们就会刻于血脉,传与我们。”
“好难过,好难过呀。”离火把头埋在凤擎天的怀里,啜泣着说道“他们经历过那样难过的事情吗?我们以后也要经历那么难过的事吗?”
凤擎天沉默了良久,才慢慢的开口“小火,你知道为什么天地间唯独这里的的梧桐花开的这样的繁荣好看吗?”
离火轻轻摇头。
凤擎天幽幽的说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这里的每棵桐树之下,都埋葬着族人的尸骨。
我们是守卫天界的战斗系的神族,也是离战争和死亡最近的神。一旦战争开始,我们永远都是冲在最前面的神。
因为杀孽太重,我们所承受的天劫也是最残酷的,即使不被敌人杀死,也会被随时可能到来的劫数劈死。所以很多族人死的时候连一个全尸都没有,甚至直接在滚滚天雷中烟消火灭,化为飞灰,尸骨无存,亦是常事。
有尸骨就埋尸骨,没有尸骨,就把逝者生前的信物埋在梧桐树下,逝去之人通过泥土把思念传达给梧桐树,而梧桐树又把这些思念传达给我们,是那些思念和眷恋让梧桐坡的花盛开得那样美好。
每当活着的人看到那些美丽的梧桐花的时候,就会回忆起他们还活着时的音容笑貌,梧桐花告诉我们他们一直不曾离开。”
说到这里,凤擎天把离火举得高高的,凝视着她的双眼说道“小火,不要害怕死亡,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我们身边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会离开,但是他们不会消失,因为我们还记得他们的存在,他们还活在我们的记忆里,只要还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就一直没有消失,就一直是活着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着,牢牢的记住那些逝去之人,因为我们是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啊。”
离火又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梧桐花雨,眼泪不断的掉落,她终于明白自己确确实实是鸟禽一族的后代,她记得这漫天桐花,记得远古记忆中白衣丧服的族人,记得这些梧桐树下埋葬的千千万万魂灵。
凤擎天明白,离火在这一瞬间找到了归属感。鸟禽一族是念家的族群,无论是怎样战火烽飞的岁月,家乡都一直铭刻在脑海,离火继承了凤家的血脉,也继承了祖先对家乡对桐花的眷恋。
看到飘零的桐花会心生悲凉之意,是所有族人共有的情感,他温柔的抱着离火,静静的坐在树下看着漫天的花雨,嘴里轻声哼起不知名的歌谣:
“随风飘零的梧桐花呀
请告诉我
面对着正在凋零的自己
你可会难过
为什么不能再
多停留一会
凛然绽放的梧桐花呀
请告诉我
为什么人们要互相杀戮
为什么美酒总会伴随着鲜血
为什么繁华下埋葬着枯骨
为什么伴随着新生的总是死亡
人们啊,你们到底在争夺着什么
悄然消逝的梧桐花呀
请告诉我
三千尺红尘中究竟何处才是归宿
千百年的杀戮又映衬了谁的梦魇
那万丈的枯骨是谁在为之哭泣
生与死的悲歌在耳畔破碎
罪与罚的断剑再次扬起
战鼓在咆哮
血染的山河在哀嚎
人们啊,你们到底在争夺着什么
如血的残阳啊
请用你光芒把我埋葬
缠绵的细雨啊
请洗尽我的罪孽
美丽的梧桐花啊
请将我的思念带回故乡
慈悲的梧桐花啊
请代我陪伴我的姑娘
离火静静的听着凤擎天用清冽沙哑的嗓音哼唱那首美丽哀婉的歌谣,她闭上眼恍惚看见了远古的战场,衣衫染血的族人遥望着故乡,热泪盈眶。
为什么要互相杀戮,人们到底在争夺着什么……
随着梧桐花愈开愈盛,炎天终于迎来了百年之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梧桐花·祭。
届时天界众神都会莅临炎天,参加鸟禽一族最重要的节日。
离火也将会作为炎天的二公主正式出现在天界权贵面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