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琴回头冲我撇了撇嘴,欲言又止。一会儿才拍了拍我肩膀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我当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是在帮着我说话,赶紧点头道:“这下你知道了吧?”
老罗按着喇叭,不住的催促着,我们俩这才分开。
“哎?要不干脆都去我们家吧?我们四个人下午正好打麻将?”于晓琴上了车又探出头来说道。
“我下午还有事。”没等我开口,梅小亮就先说道。
于晓琴扫兴的嘟囔了一声,老罗发动了车子绝尘而去。
“你怎么走啊?”梅小亮一条腿已经上了车了,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大活人,问道,“是我送你回去,还是你自己打车?”
我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马路,哪里有个出租车的影子?也亏他好意思有这一问。
烈日正当午,晒得马路明晃晃的反光。我手搭凉棚僵持了一会儿,实在是没勇气把我的老脸置身于这上下夹攻之中。只得忍气吞声的过去上了车。
这天陪于晓琴做完产检,一进家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臊味儿,忙捂住鼻子问:“这是什么味儿啊,老妈?”
“赶紧换了衣服过来和我拔鸡毛。”老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鸡?哪来的?”我问。
“你美萍姐送来的。”老妈道。
“哼,”我一听,笑了一声道,“这才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厨房就像是凶案现场,到处是血迹,鸡毛飞的哪儿都是。
“这是怎么了老妈,怎么这么多血啊啊?”我缩手缩脚的,生怕弄脏了衣服。
“呸!”老妈啐了一口飞到嘴里的鸡毛道,“他奶奶的,头都砍掉了,还到处蹦跶。我再让你蹦!”
“这鸡是你杀的?”我惊道。
“那我不杀还放着等你回来杀?”老妈白我一眼道。
“你说这陈美萍是怎么想的,哪有给人送活鸡的嘛,这血呼啦擦的弄给半天,谁还吃得下啊。”我一看这乱七八糟的就觉得心烦。
“这可是农村散养的大红公鸡!”老妈道,“吃粮食长大的,一百五一只呢。你美萍姐专门下乡买的。”
“我美萍姐!”我做着鬼脸学着老妈的腔调道,“瞧把你亲的,一只红公鸡就把你收买了?陈美萍的东西是轻易送人的?指不定安着什么心呢。”
“她能安什么心啊?”老妈道,“还不是看见你和你们那个老板在一块了吗。”
老妈心里也明白着呢。
“不行,哪天我也得送她点什么,我可不想欠她的人情。陈美萍的东西一向是好吃难消化。”我道。
“还用你说啊,”老妈道,“我早给了。”
“给的什么?”
“就那瓶洋酒吗,反正我们俩都不喝,我就送给她了。”老妈道。
“我的老妈!那一瓶儿可好几百呢,你送给她了?”我心疼的说道。这要在以前,给于老爹送也绰绰有余了。我不是舍不得这点儿东西,就是觉得送给陈美萍,有点大材小用糟蹋了这酒了。
“我知道!”老妈道,“我也跟她说了,这酒可贵着呢,是外国酒,好几百块钱一瓶儿呢。她以后再要是拿来什么东西,我也不回她了,有这瓶酒都顶了。”
“老太太原来也挺精明的呀?”我笑。
“那是!”老妈道,“我不白占人家的便宜,可我也不吃亏。你别在那儿像个客人似的站着了,赶紧的过来跟我拔鸡毛!”
曾经威武雄壮的大公鸡此刻变成了落汤鸡,泡在盆里发出刺鼻的骚臭味。我战战兢兢的过去,没拔几根鸡毛就受不了了,央求老妈还是让我干点儿别的吧,这个我实在是干不了。每拔一根鸡毛我都要跟着抖一下,黄油油的鸡皮上则会应声爆起一粒大大的鸡皮疙瘩,那感觉,比从活生生的鸡身上拔毛更恐怖。
老妈丢盔撂甲的过来,还不忘狠狠地剜我一眼,嫌我没用。我笑了,“老妈你这样子真可爱。”
老妈是慢性子,做什么事都得四平八稳的慢慢来,稍微一打乱节奏,就慌得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不过过程虽然混乱,做出来的鸡肉却是十分鲜美。我把那层影响食欲的鸡皮一扯,就大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还和老妈说,哪天一定要再去买一只。
我还担心陈美萍这样讨好还是为了吕强的事。哪想到人家早已经找到了新的下家。这天大嫂打来电话,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姜四的开发商。我说不认识。大嫂说这人是陈美萍的同学,工程做的很大,实力也很雄厚。陈美萍把钱都放给他了,现在又向大嫂借钱。
我说我可以找人帮着打听一下这个人。
“小含,你说我该不该把钱借给她?”大嫂问,“你说美萍这话我怎么就不敢相信呢?”
按说人家才是亲姑嫂,我不该夹在中间说长道短的。但是大嫂一向不拿我和老妈当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道:“陈美萍什么样大嫂你当然比我清楚了。可是这个姜四,我是真没听说过。按说要真是像陈美萍说的那么有实力,我就算没见过也应该听过的吧。再说,借钱周转在这一行虽然是常事,可现在是七月份,正是工地满负荷运行的时候,他这个时候就三十万二十万的周转,我怕他是撑不了多久的。”
“我也就怕这个。”大嫂道,“你说要不帮她吧,都是一样的姊妹,她张出口来了。真要帮吧,你说美萍那人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她要像你这样踏踏实实的,我能不借给她吗?”
我笑,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和人借钱的时候,当初那么穷都过来了。
“那你没和我大哥商量商量吗?”我问。
“你大哥也是不放心她。”大嫂道,“说她一天的瞎折腾,就想着天上掉馅儿饼。”
“那要不我先去打听打听这个人的底细,你再做决定?”我道。
“那太好了。”大嫂道,“我本来想让小晨儿帮我打听的,可你也知道,小晨儿一向见不得美萍。前阵子,小晨儿还和我借钱,我没给,这要让他知道我给美萍借钱,他非和我闹不可。唉!真烦死我了,你说现在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张口就是借钱,理直气壮地,好像你欠他的!这不常联系的人一给你打电话,你就听吧,不是借钱的,就是卖东西的。”
道说以后这人和人之间就剩下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了。我当时还想,我们这小地方还好,没那么现实。谁料没过两天就被打脸。
那天我刚午睡起来,就听见门铃响了。睡眼惺忪的过去打开门,看见竟是米峰云和郑燕儿。这可是稀客,以前联系紧密的时候,也没见她们来登门拜访。更别说现在大家都各奔东西了。
我假装没看见两个人手里提着的袋子,热情的把她们迎进了屋。
“这是刚睡起来?”米峰云笑盈盈的说道,“真是有福之人那!我们想睡一会儿都睡不着,躺在床上也是活受罪。”
“要不人家李绘皮肤那么好呢?”郑燕儿也笑。
我说我这是没本事的福,除了吃就是睡。一边给两个人端了杯冷饮出来。
没话找话总是从房子啊,天气啊,这类不挨边儿是事入手的。我随着米峰云和郑燕儿的评头论足转着头附和着。
“这个座钟挺漂亮的。”郑燕儿看着立在沙发角落里的座钟笑道,“一看就很贵。”
“哦,这是搬家时华总送的。”我随口说道。
郑燕儿飞快的看了一眼米峰云不作声了。我这才想起来,忙又说道:‘这屋里大部分的摆设都是搬家时人们送的。’
郑燕儿不屑的说道:‘老大也真是的,谁人家送东西送钟啊?多不吉利!’
“是啊,华总后来也是听说了这个讲究,又和我要了十八块钱。说这样就解破了。”我道。
“那管什么用啊!钟已经送了。”郑燕儿道。
我听她左一个送钟右一个送钟,心里别扭极了。真怀疑她是故意的。想要给米峰云出气。就开玩笑的说道:“我们华总是和国际接轨的人,不讲究这些。我也没有这些讲究。我看见电视里面也经常给人送表啊什么的,不就是个礼物吗。”
“人家那是手表!”郑燕儿道,“这可是座钟,叫的就是钟,那能一样吗?我看你们华总就是故意的。”
郑燕儿一向是不占上风不收兵。我要再和她争下去,两个人倒好像是吵起来了。只能是一笑道:“管他是钟呢,还是表呢,怎么说也是我老板的一番心意吗,我也不能不要。”
“心意还不轻呢。”一直没开口的米峰云道,“这个座钟得一万多吧?”
“一万多?”我也吃了一惊。我原来以为也就是个两三千块钱。
郑燕儿和米峰云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复杂了。我忙转开了话题,问她们今天怎么会有时间过来,这阵子在忙什么。
郑燕儿这才把那两袋沉甸甸的东西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正要开口,我的手机响了。先是郑红。这位郑总也真是有意思,不会真拿我当闺蜜了吧?三天两头一个电话,我都拒绝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却依旧百折不回。
“你好。”我坐正了,接起电话。
“身边有人?”郑红马上问道。
“是啊。”我道。
“不会是你们华总吧?”郑红笑道。
“哪儿啊,我今天没去上班,在家里呢。”我道。一旁的米峰云和郑燕儿眼睛不眨的看着我。
“那是和朋友在一起喽,是谁呀?我认识吗?”郑红问。
我最不喜欢郑红的就是这一点。每当被她像这样盘问的时候,我总感觉像是有细韧的藤蔓向我这边无声的侵袭过来。
“那我一一向您汇报汇报?”我看了看米峰云和郑燕儿笑道。
郑红哈哈大笑。
刚挂掉郑红的电话,梅小亮又打了进来。我一着急站起来就向阳台上走去。
“你问的那个姜四,我打问清楚了。他叫姜凤岗,确实是个工头。前几年一直是在给老秦打理工地,今年自己去邻县承包了个楼盘,人倒不坏,不是骗子。就是我听说这个人爱喝酒,做事不大精干。”梅小亮道。
“那他工地上的进度怎么样啊?”我问。
“这我倒没问。”梅小亮道,“不过你想啊,年初才开的工,现在能看出什么来呀,顶多是在打基础呗。”
我说知道了,替我亲戚谢谢他。
“你告诉你亲戚,”梅小亮又道,“让她还是慎重一点吧。现在的人都想往开发这条船上挤,手里有个三五百万就想着要自己干,半路资金跟不上怎么办?就冲着他现在就四处和私人借款,我就觉得他这前景不怎么样。”
别看梅小亮平时翻脸无情,可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我说我一定会向她如实转告的。
本市的开发进行到现在,几乎成了一种普及的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身处其中,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反正觉得周围有点门路的都在做工程。以前的工地,是工程在找人,都是找专门的人员来做,比如做水暖的某某,做电路的某某。这些人都是多少年才从业内熬出来的,是真正的行家,公认的权威。可现在呢,是人在到处找工程,人人都在找工程,谁找到算谁的。管他会不会,懂不懂,先搞到手再说。实在不行就转手吗,反正后面排队的人有的是,转手就能挣钱。一个项目有时候能倒手四五次,人人过手都得扒一层皮。争抢的人太多了,以至于现在,只有有关系的人才能拿到项目,没有关系,你再有技术,再有经验也是白搭。不是百搭,是真的白搭。
“李绘可真是个大忙人,坐在家里也电话不断。”见我挂了电话,米峰云笑道。
“人家是秀才不出门,便‘了’天下事。”郑燕儿着重的说着这个‘了’字,以让我们听出她这一神来之笔,不动声色的就把知道天下事改成了了结天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