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陪于晓琴观光邻县回来,发现几个男人围着餐桌坐着,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吃饭,正奇怪这些人怎么一夜之间学会自理了,没留神嗵的一声撞在了厨房的玻璃推拉门上。
几个人闻声回过头来,看见我呲牙咧嘴的样子都笑了。
“看见什么好吃的了,急成那样?”老罗道。
“你还揉脑袋呢?玻璃没给你撞坏就不错了!我都替它疼得够呛。”吕强道。
我揉着脑袋,这才看清桌上放着的是一些红砖的样品。
“瞧瞧你们这一个个幸灾乐祸的!”于晓琴不愧是我的保护神,一手指着他们几个道,“亏得李绘还怕你们热,一人给你们买了一身衣服,要我说,热死你们算了!”
“还给我们买衣服了?”吕强顿时眉开眼笑。
“一会儿我就都拿着去退了!”于晓琴瞪他一眼道。
“别别别,我和李总管开玩笑呢。”吕强道,看见我拿出来的衣服,又说道:‘运动服啊?我们一不打球二不跑步的穿这衣服干嘛?’
“这叫休闲服!”于晓琴道,“国际著名品牌知不知道?又轻薄又透气,握在手里只有一小把!”
几个人一听都火速的回去换了衣服出来,一个个左顾右盼的,像没穿过新衣服似的。“还真别说,还真是唰凉,像没穿衣服一样。”吕强道。
“这衣服穿起来还真挺好看的,咱们以前怎么想不到?”李军儿道。
“行了,以后买衣服这事也归李总管了,都照这样的给我们买成统一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润华的。”罗建东道。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我不敢说是受我的影响,但从那以后华永利的穿衣风格的确是偏向了休闲风,只不过不再光顾我们当地的这些土名牌,而是穿着一些真正的国际大牌,看似朴素,贵的离谱。
于晓琴回去的时候,为我请命,故意当着华永利问我,“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家里就你老妈一个人,你也真放心!”
我看看华永利,华总体贴的一笑对于晓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过两天正好回去有事,到时候我送她回去。”
于晓琴也没招了,无奈的冲我扁了扁嘴。我只能认命的点点头。
华总说的‘过两天'是足足九天。这让我想起小时候老妈说,把你的糖果给小朋友两个,我就真的只给人两个。老妈就笑说,我们这孩子实心眼儿,说给两个就给两个。长大了才知道,所谓的两个只是个泛指,就和华永利说道两天是一个道理。
回去的时候,看见华永利亲自开车,我有些吃惊,平时很少见他亲自开车。
坐在g55的副驾驶座上,我浑身不自在,我不适应这种高高在上被突出来的感觉,觉得还是窝在轿车的座椅里更有安全感。想起于晓琴说的,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华永利,我笑,我岂只是驾驭不了华永利,连他的车我都驾驭不了。
“在笑什么?”华永利回头问。
我笑道:“想起听过的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华永利兴味十足的说道,“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做什么呢……”我忍不住接着说道。这是我们这里流传已久的一个故事,可以无休无止的讲下去,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在做什么呢?老和尚在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是家长们应付没完没了的要求再讲一个故事的孩子,孩子们之间互相恶作剧的一个老生常谈。想不到华永利也会,……这么无聊。
“老和尚在讲故事,讲的什么故事呢?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华永利说完,依旧嗬嗬直笑,“看来我们真是同一个地方长大的,连听过的故事都一样。”
我发现我只要不做非分之想,脑子和嘴巴还是受我支配的,运转的也都很正常。这或许是个启示?只是当时的我根本没领会,还沉醉在一路的欢声笑语中,以为这是个好的开始。
华永利是回来筹钱的。大部分都是私人借款,华永利也都交给我来打理,所有的钱都会先转到我的卡上,由我统一出收据,再让华永利签字。我早已把梅小亮告诫我的只做好份内的事丢之脑后,反而觉得这才体现出我的能力和华永利对我的信任。
最后那天,华永利让我出具一张两百万的借款收据,不用填写借款人的名字,然后由他打了一张同等金额的欠条,把我这里的账目填平了。还特意叮嘱这两张单据要另外放着。
我也不是真傻,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毫不犹豫的照做了。因为我觉得这钱既不是公款,也不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反正里外里都是华永利的,他自然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愿意给谁就给谁。
我收拾了几件换季的厚衣服。自从来了润华,我简直就成了老妈嘴里的貔貅了,只挣不花,好长时间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了。每天和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恨不得能变成中性人,穿衣服也只讲究实用,什么潮流时尚都不理会。
老妈看完手机兴冲冲的过来问我:“小含,你猜我们现在有多少存款?”
这我还真是不大清楚,就随口说道:“有多少?十几万?”我就和女人们颂扬的模范丈夫一样,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工资从最初的存折改成现在的银行卡了,我也总共没见过几面,一直掌握在老妈手里。
老妈像怕别人看见似的捂着手机递过来,让我看手机里的银行短信,“二十万?!”我吃惊地叫道,“不可能吧?”
老妈打了我一下,示意让我小声。
“老妈你太伟大了!”我压低声音说道,“咱们现在真有这么多钱?”
“老妈伟什么大啊?”老妈道,“这都是我闺女挣回来的。是我闺女离乡背井没白没夜的挣回来的。”
“瞧你说的老妈!”我一推老妈道,“好像我是卖身为奴一样,老妈我跟你说,我在那边可轻松了,每天记记账,再就是指挥保姆打扫做饭,比在家里都舒服。真的老妈,我卧室里面就有卫生间,和于晓琴家里一样,洗澡什么的都特别方便。”
“你呀!就知道报喜不报忧。”老妈爱怜的说道。
“就没有忧我报什么!”我说,“老妈,这下我们是不是可以买房了?梅小亮说他们手里都有房子,他们现在正好都急着用钱,价格肯定高不了,我们这些钱交了首付后,还有富余可以用来装修。多好!”
“看明年的吧。”老妈道,“明年如果还不拆的话,到时候再说。”
回邻县的那天,华永利让我开好收据和他一起去取钱。看见车停在赛天门口,我不由得瞟了一眼华永利,华永利倒是神色无异,熟门熟路的推开后门走了进去。
白天的赛天反倒是一片漆黑,只靠高高的楼顶上的几眼天窗投射下来些许惨淡的光线,光影里灰尘飞舞忽明忽暗,更显得阴气森森的,活像是电影《夜半歌声》里的场景。
我掩着鼻子紧跟着华永利,绕过音效控制室拐进了后面一条只有一人宽的狭窄过道,进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屋子,乍一进门被刺眼的光线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像不像穿越隧道?”坐在光线里的郑红笑道。她的背后是一扇大窗户,西沉的太阳照的满满的一室光亮。
“怎么不在外面留盏灯呢?”华永利坐下道。
“点灯不用花钱啊?”郑红斜着眼睛嗔了华永利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华永利笑了笑没有说话,看来很吃这套。
等我的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第一眼看见的是华永利坐的沙发背后那张覆着深紫色丝质床单的大床,双人床。我有些后悔这么冒失的就跟着华永利进来,但既然来了,再要退出去就显得太明显了,只能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尽量的眼观鼻鼻观心,扮演我最拿手的隐形人。
郑红起身过来坐在华永利旁边,坐姿很微妙,只用挨着华永利的左肩支撑着,两腿交叠着斜斜的伸出去,整个身体都向华永利那头微倾,显得既亲昵又恣意。
华永利也是一副很少见的放松姿态,靠在沙发上,扭过头来看着郑红。
俩人闲聊了一会儿,互问了对方的生意,郑红笑说没有华永利的g55坐镇,生意冷清了很多。华永利马上道,“那就把车给你留下,我坐大巴车回去,你平时就开着吧。”
“我开?”郑红笑道,“会不会像是小品里说的无人驾驶啊?”
我还怕自己碍眼,想做隐形人,哪里知道人家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只有彼此,根本注意不到一旁的我。
办好手续,提了钱正要走,听见郑红哎了一声,手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似的拂了一下华永利的手臂,华永利应声站住,我见状只得接过他手里的款包,吃力的提着从赛天出来。
赛天的门脸儿是缩回去的,被两边的建筑挤在角落里,十分的隐蔽。如果现在有人过来抢这一包钱,那肯定是一击而中,来去自如。都怪本市的治安太好了,要不我就有借口打电话了,想一个人不会发疯,想象他在干吗才会让你发疯。
华永利出来时,看起来神清气爽的,下台阶的时候还小跑了两步,和平时的内敛持重判若两人。
“怎么不说话?”出了城一个多小时了,华永利才想起来问我。
“你不也没说吗。”我看着车窗外面说道。
华永利笑笑,“常听见你和小亮有说有笑的,我还想是不是我太古板了,不会和人聊天?”
我哼哼笑了两声道:“你是我老板,我得尊重你呀。”
“那小亮不是你老板嘛?”华永利依旧笑道。
噢!听您这意思,不管我是被谁雇来的,只要身在润华,那你们这些人就都是我老板是吧?我压下不快,依旧笑道:‘华总开玩笑,我认识梅小亮的时候还不是润华的员工呢,再说,东西都有归属,何况是人呢?我是被华总你雇来的,所以只有一个老板。’
华永利显然没听出我的弦外之音,还把我的话当作是在表忠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郁闷的真想大吼一声,“停车!”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毅然决然的下车。可我只是攥紧了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怎么说他都是我的老板。也只是老板而已。
“我知道,你做的很好。”华永利说道,“当初小亮给我推荐你时,我还以为你是他的女朋友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有句话好像以前就听过---小亮向我推荐你!我不禁笑了,自作多情可真是要人命啊!
华永利见了,忙说道:“我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小亮那个人你也知道,平时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所以我还真是为难过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经过这一年我也看出来了……”
华永利谈兴很好,从来没见他这么健谈过。我把脸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闪烁的车灯,听见他的话音停了,就应一声,后来索性闭上了眼睛装睡。
半夜才回到了邻县。张猛他们一路不住的打电话,早早的就来楼下等着。梅小亮和往常一样过来接我手上提行李箱,我找着他的眼睛,想让他看见我由衷的笑脸,我也不知道的怎么回事,一看见他过来,心里马上就踏实了下来。
可梅小亮却不领情,垂着视线,把心灵的窗户遮了个严严实实,在车灯的强光照射下,我只看见他抖动着的长睫毛。
一颗热扑扑的心结结实实的撞在了冰山上。我也不由的一阵火起,丢开行李就上了楼。
梅小亮过来敲门,“你的东西。”
“就放门口吧!”我恨声恨气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