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的焦点当然是坐在齐王下侧的太子姜雨瞳、明王姜雨逍,可敬酒已过,齐王却未能尽兴。这举金樽共饮,讲究的就是与人共乐,眼下人人都是笑脸欢颜,偏偏明王不投机,金口难开。</p>
齐王的目光落在了名逍的身上,尚膳殿内除了乐器的敲打,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也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明王,虽然大家都知道了名逍的身份,但能够这样在齐王面前泰然处之,是福是祸众人难以断言。</p>
齐王欣着名逍手握金樽的模样,脸上的笑意尽显慈祥:“明王愿意举樽共饮,怎么不见你开口说话?是东宫住的不习惯么?”</p>
姜雨瞳不知齐王之言是否有心,立即给名逍使了眼色,可名逍的目光十分迟钝,静静的看着手里的金樽,丝毫没有察觉到姜雨瞳的焦躁不安。</p>
“我……这酒樽怎么晃来晃去的?”坐在那里的名逍头也不抬,使劲握紧了手中的酒樽,可无论名逍怎么用力抓紧,眼中的酒樽就是不听话的乱转。</p>
知道实情的姜雨瞳松了口气,故意问道:“王兄,王兄你怎么了?”</p>
名逍脑袋摇晃的并不厉害,但半醉半醒的样子甚是明显,齐王忍不住发出大笑:“哈哈哈……酒过三巡,寡人要论功行赏,明王若醉了,这重赏叫寡人给谁去?明王要坚持住,不然可要后悔啊。”</p>
名逍自小就不识酒味,而朝堂之上都是盈樽相邀之人,而今晚名逍又是宴席的主要人物,所以向他敬酒的人不在少数,但名逍一个也没应,只喝了齐王与众人共饮的这一樽。</p>
坐在名逍身旁的凌遥脸色差的很,心中对名逍不善饮酒虽是关怀,却也对他的死好面子感觉差劲。</p>
“你个呆木头,不会喝酒还要学人家,真是笨透了!”</p>
半醉半醒的状态好像不停拍打的浪潮,名逍感觉整个人都七荤八素的,可凌遥这句话像是压制了浪潮的引力,名逍瞬间清醒了过来!</p>
站起身的名逍左顾右盼,刚刚那股醉意在听到凌遥的话后完全没有了,名逍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装满琼浆的金樽,嘴中自言自语道:“我……我这是……?”</p>
姜雨瞳认为名逍是怕丢了赏赐才会丑态百出,正好接机讽刺他道:“王兄,你这是要做什么?要向父王敬酒么?就算是敬酒,也用不着整个人都站起来吧。”</p>
名逍不善言辞的特点齐王早就发现了,为了不让姜雨瞳太过放肆,齐王帮名逍打了圆场:“瞳儿你不要胡说,依寡人看来,明王是把寡人的话听进去了,明王你放宽心,寡人的话不是为了醒你的酒,而是不想辜负你的少年风流。”</p>
齐王的话君无戏言,可名逍的失态让凌遥满脸无奈,再次使出了心意相通:“赶紧坐下,你站起来干什么?有遥儿暗中帮你,管他齐王还齐太子,都不要紧,酒你随便喝,我保你百樽不倒。”</p>
凌遥说话时不懂婉转,对齐王与齐太子也毫不避讳,名逍怕凌遥的话惹怒齐王,心情顿时变得阴郁不定。</p>
名逍屈膝尚未坐稳,便要回头对凌遥说教一番。</p>
“别回头!我现在说的这些话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听到,但你不能和我说话,齐王让你怎样,你照做就是,有什么赏赐你也不用谢绝,洛远天不在,都听遥儿的。”凌遥也想不出齐王作何打算,但此时决不能让齐王看出破绽。</p>
名逍低头对姜雨瞳与齐王陪了不是,正打算自罚一樽,却赢得了齐王的赞口不绝:“好!好逍儿,这股任性真是让寡人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来,这一樽寡人陪你喝!”</p>
姜雨瞳眼看名逍在齐王的心中越来越有地位,立即对齐王身后的齐公公使了眼色,生怕名逍灌醉齐王,再接机索要什么珍宝、官爵等。</p>
满面笑意的齐王看着侍婢将酒樽斟满,正准备和名逍再饮一樽时,齐公公急忙劝阻道:“大王,今日您已饮下三樽酒了,您不能再多饮了。”</p>
意犹未尽的齐王怎能听进齐公公的话?摇头道:“你这奴才平日最知寡人心思,今天怎么说起胡话了?你下去休息吧,今晚寡人一定要和逍儿尽兴一饮。”</p>
齐公公满面为难,赶忙跪在了齐王面前,声音也变成了哀求:“大王龙体为重,千万不可再饮第四樽了。”</p>
正在兴头上的齐王一直认为齐公公是最了解自己的,可今日却不知发什么疯,非要拂逆圣意。</p>
齐王盯着五体投地的齐公公,心里好像有股闷气撒不出,干脆一摆手:“你这老奴今日怎么不知好歹?来人!拉出去!”</p>
走进尚膳殿的四名侍卫威风凛凛,二话不说就将齐公公架了起来,这样生气的齐王姜雨瞳还是第一次看见,可场面越是失控,姜雨瞳却越能沉住气,因为坐在自己身旁的名逍一直未动声色,甚至连眼皮都没动一动。</p>
“大王不听老奴之言也不可动怒,您手臂上……”被强行拉走的齐公公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当齐公公提到手臂之时,齐王拍案而起,大声喝止道:“住口!再多说一个字!定斩不饶!”</p>
姜雨瞳看齐王的反应如此剧烈,同时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姜雨瞳的眼睛不止有变色这一处特异,更能穿过一定阻碍依稀看出障碍物后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姜雨瞳早已知晓齐王与名逍比剑,只是没料到人影中的点到为止,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惊喜”。</p>
齐王早就赦免了名逍的罪过,但姜雨瞳与齐公公极力要将此事公之于众,名逍自然难逃他人非议,但名逍为人光明磊落,不逃不避的名逍起身走到了大殿的中央。</p>
名逍毫不做作的跪在了齐王面前,挺胸抬头道:“父王,您手臂上有新伤,所以这位公公说的没错,您不能再饮酒了。”</p>
“逍儿你……”名逍的担当让齐王不知该喜该忧,伤及齐王,无论有心亦或无心,无论王亲还是百姓,都是死罪,如果齐王极力偏袒,反而显得断事不公,名逍的自告奋勇反而让齐王骑虎难下了。</p>
名逍的主动承认让姜雨瞳也感到意外,但姜雨瞳想要主导权,又岂会给名逍反击的机会?</p>
姜雨瞳装成无可奈何的模样,道:“王兄,父王集当世剑术之大成,父王让你年幼,你怎可不知进退深浅?”</p>
齐公公极力揭开齐王有伤在身,姜雨瞳自可推波助澜,两人的“默契”让齐王深感不满,结党营私和打击异己都是死罪。齐王心中又怒又惊,怎料想太子的“爪牙”都已经伸到了自己的身边。</p>
“瞳儿,雨逍是你王兄,你这样编排他,当寡人看不出么?”好好的一个庆功宴齐王不想闹的腥风血雨,可姜雨瞳的嚣张气焰若不打压,这朝堂怕是快要变天了。</p>
姜雨瞳听出了齐王话语中的杀机,立刻辩白道:“儿臣不敢,儿臣……”</p>
心思被看透却不磕头认错,齐王将木几上的酒樽掷在了姜雨瞳面前,怒不可遏道:“你不敢?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以刺驾之罪将你王兄打入死牢?”</p>
姜雨瞳微微摆头,目光炯炯道:“父王在上,儿臣不敢僭越。”</p>
齐王知道姜雨瞳就是嘴硬,立刻想出了一个让姜雨瞳原形毕露的法子,点头间嘴角挂上了渗人的笑意:“好一个不敢僭越,寡人今天给你个机会,明王之事给你处置。”</p>
摆在姜雨瞳面前的就是圈套,姜雨瞳任何的报复行径都会招来麻烦,但姜雨瞳此时并不像齐王所说的那般冷血,姜雨瞳此时只想掌握一样东西,主导权。</p>
“依儿臣……”</p>
齐王君无戏言,在姜雨瞳做出裁定前提醒他道:“你不用急着回答寡人,你的话会决定明王的生死,可如果让寡人感到你有私心,寡人治你同罪!”</p>
如果姜雨瞳一时糊涂,结果将是鱼死网破,坐在靠近殿门的钟离将军立刻禀报道:“大王万万不可!太子乃我国储君,明王又是皇子,此事不可儿戏!大王三思!”</p>
钟离将军是一片好心,可此刻谁为太子开脱,齐王都会视他为太子同党,再加上钟离将军是老臣,语急词直,齐王毫不容情道:“你说寡人的话是儿戏?拖出去……”</p>
“父王且慢!儿臣已经想好如何处置明王一事,还请父王息怒,为儿臣指点一二。”钟离将军的死活姜雨瞳本不在意,但此去鲁国钟离维三次搭救自己,所以姜雨瞳说什么也要还他这个人情。</p>
齐王的决定从来不曾有人反对,更不敢有人叫停,在感到挑战的同时,齐王也看到了姜雨瞳的成长,但究竟太子成长了多少,齐王不希望姜雨瞳只是一时冲动。</p>
齐王对走进大殿的侍卫摇了摇头,继而将目光投向了姜雨瞳:“好,瞳儿这么快就想好了,希望你的决定不失储君之宽宥,同时不让寡人失望!”</p>
点头称是后,姜雨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扶起跪地的名逍:“王兄,请先起来说话,今日尚膳殿内皆为有功之人,王兄位列其中,岂有屈尊之理?”</p>
名逍自知有罪在身,犹犹豫豫不敢起身,姜雨瞳再次劝解道:“不如我将下午比剑一事道出,众人如果认为错在王兄,再定罪不迟,如果众人认为王兄无过,一切就是误会。”</p>
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姜雨瞳身上,姜雨瞳将地上的酒樽捡了起来,然后让名逍坐回原处,最后扶起了冒死进谏的钟离将军。一切动作得体大方,有条不紊。</p>
“王兄的剑术本宫不及,峡谷初遇时便已见分晓,父王之剑术亦在本宫之上,今日父王与王兄久别重逢,剑术上的胜负不过一时之长短,依本宫推断,父王一定是对王兄一再压制,王兄难以招架,所以误伤了父王。”</p>
姜雨瞳的话**不离十,齐王却不知道姜雨瞳双瞳下的秘密,怀疑道:“瞳儿怎么知道的这样详细?莫不是窥看在先?”</p>
拼凑证据不过是小孩子的脑筋,姜雨瞳行礼叩头道:“儿臣不敢,但王兄用剑之法儿臣记得,若非守之难守,王兄绝不先露锋芒,而父王急于考验王兄剑法,结果自然……”</p>
齐王虽然认定姜雨瞳与齐公公有所勾结,但听完姜雨瞳这番话,忍不住鼓掌称赞道:“好!不愧为吾皇儿,说得已是十之**,寡人正好听听,明王之事你要如何处置。”</p>
姜雨瞳在凌遥眼中不过酒囊饭袋之辈,却没料到他心思缜密几乎令人难寻还手之机,立刻对名逍提醒道:“这个姜雨瞳有古怪,你需多加小心。”</p>
已经掌握主导权的姜雨瞳却不当名逍是俎上鱼肉,毕竟坐在名逍身旁的凌遥也不是省油的灯,于是卖名逍人情道:“明王之举既是无心,定罪当然谈不上,但今日之事已被众人知晓,若不惩戒一二,恐父王威严有失,所以……”</p>
“慢!”</p>
起身后凌遥自告奋勇的护在了名逍身前,即便姜雨瞳不动杀心,凌遥却不能任由姜雨瞳兴风作浪。</p>
天赐异瞳洞万千,生来桀骜明秋毫。</p>
敢冒天下大不韪,明目张胆心如枭。</p>
身在宫墙间遍野,深谙量才攻心道。</p>
假借天威乱人情,包藏祸心除名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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