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哞呢、喇呗哄!”
兹庥口诵真言,赤脚踏着血光缓缓走来,步伐不快不慢,显得踏实而容与。这个羯族圣教的护法法长看上去像是来化缘的托钵僧,只不过,他捧在手里的是一串大号的念珠。
此时天际乱云飞渡,地面上的空气却越发稀薄了。在一片窒闷中,处于谷底的沙坡客栈死气沉沉,声息全无。
兹庥在走动时也是无声的,只是张开嘴,把六字真言通过体穴内的血池化作咒语,然后一泼接一泼喷出去。从他嘴里飞出的字迹会凝结成型,起初与口型一般大小,随着音波向外扩展,字体会逐步放大。
这些字之成为杀人利器,力源主要来自他掌中的法器。
兹庥托在手里的那串念珠,由六颗舍利子串连而成。不比寻常的,是这些舍利子并非玉色,且大比牛卵,赫然竟是些浓缩成团的黑色小骷髅。
这件世间绝无仅有的法器,是开创羯族圣教的六老死后焚化留下的结晶。圣教先辈修炼至化境,最终涅槃升天,却给族人遗传下一件护法神器。
这件神器,现在就在兹庥掌握之中。
他口诵咒语,将沉积于会阳穴池内的血灵唤醒,通过手上的脉息融入念珠。念珠上的骷髅在流转中发出一道道血色佛光,映射在脱口而出的字迹上。于是,汲取了煞气的血字就从看不见的气息,凝结成一个个有型的。
所过之处,遍地血腥。
即便是走在杀人的路上,兹庥这个圣教的使徒其神色一如往常。眼观鼻,鼻观心,在专注中带着虔诚,犹如行进在朝圣的光辉路径上。
他头部微沉,两眼若开若合,流露出的目光冷漠而空洞。地上散乱的尸块,在他眼里只是一些清场除去的杂物,既不会影响他的步幅,也未曾牵扯他的注意。
带着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兹庥走进了客栈。
轰隆隆!
在其身后发出一阵很大的震响,有如炸雷,使人胆寒。
厨娘牛大姐正在楼侧的灶间操劳,听外头声势猛烈,她赶忙放下擀面杖,跑出去探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
惊骇中,她发现院墙没了。尘土飞扬下,一队披坚执锐的劲旅以人墙代替了围墙,从外沿将客栈重重包裹了起来,就像她做的人肉包子在肉馅外的那层面皮。
牛大姐吓得两腿打战,捂上嘴悄悄退了回去……
兹庥进客栈是来索命的,他有明确的目标,知道自己要杀的人就在那道云墙之后。
可这又是怎样的墙呢?
说是“云墙”,是因为它由纯厚的地气凝结成形。看上去,墙体若明若昧、似有还无,但的确是一堵难以逾越的墙体。
除了时光,也只有无所不在的浩荡地气,能冲淡或者抵消弥漫于世间的血腥。
所以说,接地气真的很重要。
能在瞬息之间将飘渺无迹、既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气息聚集起来,从而化虚为实,将其板结固化成墙体的,一定是高手当中的顶尖高手了。兹庥知道只能是皎月,也只有造化达至仙境的他,方具备这般经天纬地的道法。
既然兹庥能以“大音希声”的魔法,遣出血字替他杀人,皎月上人就可用“大象无形”的道术,祭出横亘于室内的云墙,以阻止他继续杀人。这场仙魔之间的殊死搏斗,乍一发动,竟以“大音希声”与“大象无形”之间的角力展开,简直匪夷所思。
兹庥法长要除掉皎月上人,就必须穿越横挡在身前的云墙,可这又谈何容易。
人体基源在本质上是由气和血构成,气血即可相生,亦能相克。当一个个血字撞上这堵云墙,就如扑火飞蛾,化作了蒸腾的血雾。滋……血字碰壁消弭,墙内却有地气磅礴涌动,迅速将残损的墙体填实、抹平。
见了这般景况,兹庥知道自己若要凭硬功夫突墙而入,不是做不到,而是做不得。他可不想冒着血崩体亏的风险,去面对造化深不可则的皎月上人。
皎月上人和十八弟子已在墙后结阵以待。
他们摆出了一个气旋八卦阵,皎月手持拂尘,端坐阵眼,十八弟子则分处于各个阵脚上护阵。阵势形同寰场,场内气流人不动,在扑朔迷离中隐显出重重剑气。
即便如此,兹庥也并非一定想不出破解之道。
在羯人这个强悍的族群中,兹庥的魔法手段高居第三位,排名仅次于大王阿律光和师鸠麼多。除了出神入化的血道功力,他还颇有心计。
这次,兹庥敢于独闯客栈,来单挑强敌并要一举殄灭之,除了自身实力,还因他清楚一个事实。
在上年羯胡大军围困盛都上梁的鏖战中,皎月被他们五长联手重伤。即便是神仙,在五毒侵体后,那也不能只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去修复残损严重的体质。
不过正如受伤的狮王终究是狮王,也不好对付。只有设法令其自身露出破绽,方可一击得手。
心念一动,兹庥便用平生未曾有过的高腔,大声喝道:“奉阿律光大王手谕,法家前来剪灭盛朝余孽。”
沉静了片刻,墙后有人沉声回应:“休想!”
“领一群小儿走了数千里程,应该走了很长时间。”
“不短。”
“到现在才被法家发现,上人瞒天过海的手段不错。”
“还行。”
“真的还行?”
“还行。”
“你被我五长联手重创,功力至多恢复了两三成而已。”
“对付你,够用!”
“要造出这座气墙,你又耗费了许多元气。”
“你呢?”
问答之际,兹庥已暗自将神源调至最佳状态,于是他不再迟疑。“那就见招了!”说着他举手于胸前,右手拇指拈住中指,与左手无名指相接,打出一个转法诛仙印。
屏气凝神间,兹庥体内已是血脉贲张。他信步走到厚重的云墙前,用内力逼出一股血气凝聚于右手,然后伸出两指,在墙面写下一个大大的血字:“ ”(牛蝇文“破”字)。
“叭哞呢喇呗哄!”六字咒语从兹庥口中飞出,像烧红的铁块扑向“破”字。
滋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