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丽一被生产队副队长关起来,出席生产队批斗郝佳丽舅舅的群众中也有郝佳丽村子里家族中的人,这些人一回到村里就对郝佳丽的奶奶嚷开了,说郝佳丽被生产队的干部关在了礼堂了,郝佳丽的奶奶听到这消息顾不上头昏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人还没坐稳,就手扶着额头问:“我的丽丽怎么了?她为什么被生产队干部关起来了?”家族的人告诉郝佳丽的奶奶说郝佳丽点火烧了生产队的粮仓,奶奶一听,急得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了,而且贵叔再扎针都没醒,爷爷只好跟家族的人把奶奶抬上一张睡觉用的竹摇椅里,然后又给奶奶垫上枕头,盖了一床薄被子,并用绳子一圈又一圈将奶奶连同竹椅缠了不少圈,缠好后就把奶奶抬到了离村里二十里路的公社卫生院住院去了。
奶奶住进了医院,随即郝佳丽的母亲也得知这一切了。
母亲不像奶奶觉得这次郝佳丽犯的事比天还大,母亲反而显得格外的冷静,换用母亲自己的话对家族里报信的人说:好死不如赖活,赖活不下去了,就好好死吧,给生产队的干部在礼堂里饿死冻死我家丽丽也算我家丽丽脸上有光了。
家族的人见母亲这样说指责母亲不闻不问郝佳丽的事情是不对的,家族的人要母亲想想办法把郝佳丽从生产队的礼堂弄出来,毕竟,郝佳丽还是个孩子,晚上黑灯瞎火的关在礼堂里别把脑袋吓出毛病来,整个生产队的群众都知道,礼堂附近没有村民住着,礼堂后面的山全部是坟地,而在郝佳丽的家乡,只有老人与成年人去世了才给入殓入土,堆坟,如果是未成年与胎死腹中的婴儿,全部给个背篓装起来放在茶树底下,或者用席子卷起来放在山上的茅草丛中,任鸟任乌鸦啄,任虫蛇撕咬。说这些死者是不孝子,不给下辈子投胎做人,只给做孤魂野鬼在世上像虫鸟游荡。
因此礼堂后面这块山平常几乎没人踏足,每年山上这片坟地的茶树结的果子多得大得连树枝都驮弯了也没人摘,所以呢,生产队的谷子也好,生产队群众出工用的工具材料也好全部在这里的仓库堆放着,平常根本连守的人都没有,连小偷想偷东西都说怕鬼,说是经过这里因为新坟旧坟都是他们多年前与不久前熟悉的村民,白天他们还没这个感觉,晚上他们从这里经过感觉这些去世了的人会从坟墓里走出来一样的幻觉然后就害怕极了,而郝佳丽这么小年纪的一个人关在这里会被吓成什么样自然可想而知的了。
但母亲不理家族的人说什么,母亲给家族里的人答复是,让生产队的这些混蛋干部把郝佳丽弄死算了,死一个,这个家就少一张嘴吃饭,就少一份开支。
郝佳明在旁听了母亲这话急得跳了起来,姐姐去了生产队礼堂那么久,没看到舅舅给姐姐救回来,反倒把姐姐搭进去了,郝佳明不能没有姐姐,因为家里米也没了,盐也没了,菜也没了,还有郝佳明会煮饭,却不会剁猪草煮猪潲,也不会种地,母亲的腿又不能行走更做不了这些事,如果姐姐在家姐姐会做好这些事,现在姐姐这一出事被关起来了,家里这一摊子的事郝佳明摸个头绪都摸不着,也不知从哪里做起,没了姐姐郝佳明觉得自己跟母亲全然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办怎么过了。
郝佳明见母亲不管姐姐,转身郝佳明就背着书包出去了,母亲知道郝佳明去干什么,母亲叫家族的人赶快去拉住郝佳明,家族的人跟着冲出去的时候,郝佳明已经跑得没了影,母亲这时才真的急起来,母亲手捶着身下的床板,头往身子靠的墙磕着自己的后脑勺哭喊着:完了!完了,这个家要倒灶了,这个家要散摊子了,郝广啊!你亏良心诶,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没过个好日子,没个好下场,我的两个孩子也被你害完了。
而此时的郝佳丽坐在生产队的礼堂凳子上一步也走不了,生产队的副队长安排的一群众此刻在为郝佳丽关押的事情操劳着,群众在郝佳丽的脚下生了一盆炭火,这时郝佳丽的手背除了还有在渗血出来,已经没像在粮仓时一滴一滴的流了,伤口的疼痛也从开始的剧烈逐渐减退到能忍受的地步,关进礼堂以后郝佳丽一直停过用嘴对着手背的伤口吹风凉解疼痛,这些伤口没有包扎上药又受过井水的冲洗,郝佳丽肾炎住院的时候听医生整天就是说炎症炎症这两个字,郝佳丽知道自己的伤口肯定会发炎,郝佳丽也没办法,自己困在这里,还有手背伤口的疼痛一缓减,郝佳丽就开始感觉到被粮仓那些农妇泼湿了一身的到礼堂后身子就冷了,而且冷的时间长也没换去湿透的衣服,加上礼堂的窗户又多,七几年底农村的窗户即没玻璃,也不用塑料薄膜都是用白纸米浆糊住窗格子的,这些白纸被每年夏天几场大暴风雨吹得淋得都破得窗内窗外毫无阻拦只剩下了窗格子,这时窗外呼呼的寒风无孔不入地吹进窗内,冻得全身湿透的郝佳丽上下牙磕得“吱吱”响,一会儿郝佳丽就喷嚏连连,身体感冒发起高烧来了。
群众在郝佳丽的脚下生了一盆炭火给郝佳丽烤着,又用稻草在地下算是给郝佳丽弄了个睡觉的地方,群众还从家里拿了一床被子包住了郝佳丽,然后替郝佳丽脱去身上的湿衣服,一件一件在炭火上给郝佳丽烤干穿上,打理好这一切群众就锁上礼堂的门走了,郝佳丽的感冒发烧群众就不理会了,郝佳丽向她反映说自己的病情,群众不耐烦地告诉郝佳丽说大队有赤脚医生,可生产队不可能为郝佳丽花钱看病,要郝佳丽干熬着,郝佳丽想着只有等着家里人知道自己的事情就有办法了。
另郝佳丽没想到的是,批斗舅舅的群众大会一散场,粮仓的火也灭了后,郝佳丽等来的是弟弟郝佳明出现在窗口,郝佳丽盼望的爷爷没来,奶奶也没来,家族里的那些个堂兄弟,堂姐妹一个也没出现,郝佳丽才想起自己的母亲、奶奶、舅舅都是无能为力自身难保的人,他们再没能力管自己的事了,郝佳丽马上就不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了包括不懂事的弟弟。
此刻一见郝佳明小小的身子出现在礼堂的窗户边,郝佳丽跳着脚到礼堂的窗户边问弟弟郝佳明来这里做什么,郝佳丽要弟弟赶快离开,郝佳丽跟母亲一样知道弟弟想干什么,弟弟的书包里有用树枝丫做的打鸟的弹弓,弟弟郝佳明的弹弓射得远且准,这是春天打鸟时练出来的,郝佳丽家乡的鸟最喜欢栖息梧桐树与樟树,这两种树枝繁叶茂是鸟的最好藏身之处,郝佳明用弹弓打鸟下来当肉菜,不过就偶尔一次半次,因为鸟很聪明,感觉这棵树有危险了,第二次就不会来这棵树栖息筑巢了,而且村里的小孩也跟弟弟郝佳明一样玩弹弓,这两年村里的这两棵大树连个鸟影子都没见飞过了。
郝佳明掏出书包里的弹弓说自己不射鸟,用它来射人射生产队的这些坏人来救郝佳丽出去,郝佳丽说没用的,白天这里有个群众看守着自己,晚上生产队在礼堂的大门上了两把锁,礼堂的窗户虽是木头结构,可那窗棂与窗框的木头粗得密得跟牛圈里的牛栏门一样的牢固了,郝佳丽就是用刀削尖了脑袋与身子也钻不出去。郝佳明说他自然有办法救郝佳丽出去,郝佳丽警告郝佳明不准用弹弓射伤看守她的群众,否则,生产队又不放过郝佳明了。
郝佳明再出事母亲会急疯,郝佳丽要郝佳明回去好好照顾母亲,家里没米了再去舅舅家拿几天的米煮给母亲吃,猪圈的猪不会煮猪潲,郝佳丽叫郝佳明直接从地里割了草跟青菜每餐直接丢进潲盆里,猪饿起来了生的熟的它都会吃,郝佳丽还交代郝佳明叫他告诉母亲自己被生产队关几天就没事了,出去以后马上就下水田捉泥鳅去集市卖,没有了塑料膜下水田到时再想想看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现在郝佳明千万不能再掺和进来这件事。
郝佳明答应了,然后收起弹弓放在书包里,临走的时候问郝佳丽需不需要从家里拿点什么来,如郝佳丽的书,郝佳丽被关的这段日子去不了学校上不了课,生产队的干部这一关也不知要关郝佳丽多久,耽误了太长时间的学习,课本上的知识郝佳丽就真的跟不上了,郝佳丽要弟弟拿自己的书包过来,然后郝佳丽还要郝佳明回家后从村边的女贞子树摘一把女贞子的叶与枝洗干净放药罐子里,再拍烂一块生姜同生姜一起熬水,熬好后将水一起倒入从奶奶家的酒缸里舀的一碗老熟的糯米酒带到礼堂来,郝佳明问郝佳丽是不是感冒发烧了,郝佳丽点了点头,说自己喝下去这一碗发一身汗就会好,叫郝佳明不要担心。
最后郝佳丽举起双手的手背的伤给郝佳明看,郝佳丽叫郝佳明问贵叔要点创伤药,郝佳明一一答应着郝佳丽走了。郝佳明一走后,郝佳丽体内的高烧就慢慢地猴子上树似的一节一节往高了窜,郝佳丽畏寒,怕冷,打摆子,一下子就挺不住地倒在礼堂的窗户边痛苦地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