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莫彦城走回停车场,坐进他的迈巴赫中,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跃入屏幕,大多是魏源和spencer打来的,还有一个,是莫南。
莫彦城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原本计划跟葛狄合作的项目自然是谈崩了,而且是他一意孤行,没有给董事会任何交代。就在上周三,是海南项目最重要的会面时间,那天正好因为蔷薇病情有所起伏又进了一次手术室,他从机场闯了十个红灯回到医院,放了海南那边一个大鸽子,海南方面当即把项目签给了其他公司。
得知此事以后,远中董事会震怒,这意味着远中过去半年所做的准备付之东流,甚至未来两年内,公司可能都会一直萎靡不振。
刚刚在公司里,高层紧急开会商议补救措施,可他莫彦城,在接到了蔷薇转院的电话之后,一句话都没有交代就冲了出来。
“他已经完全疯了,为了那个女人!”这是家族中长辈的原话。
莫彦城瘫倒在靠椅上,沉重地闭上了眼。他很清楚他即将面对什么。
回到远中,魏源和spencer一脸沉重地迎接他,通知他马上去公司顶层会议室开会。那是公司最高会议董事会开会的地点。
莫彦城一脸平静地走进了会议室,家族成员和各位大股东全都到齐了,莫南沉着脸坐在最中间的位子上盯着他,脸色非常难看。
接下来他们所说的话,他早就意料到了。
“为了海南项目我们筹备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努力!莫总不会觉得太不负责任了吗?你究竟把远中置于何处!”
“你拍拍屁股转身就走连一句让我们有所准备和补救的交代都没有,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远中!”
“远中虽然是你们莫氏一手创立,可我们也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不是任由你一个人想怎样就怎样!”
“莫总竟然把自己的私事横在公事前面,甚至弃公事不管不顾!如此没有担当的行为,怎么能继续管理公司!”
“既然莫总因为自己的私事处理得不清不楚而导致整个公司跟着受罪,我看也没有必要继续坐着这个位子了。我提议,罢免莫彦城总裁之位。”
“赞成。”、“赞成。”、“赞成。”……
在座过半的人投了赞成票,轮了一圈之后,只剩下了莫南。他一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拥有一票否决权。
但他是不会帮他的。
莫南动了动嘴唇,最终说:“赞成。”
ii.
莫彦城离开远中的消息,是妍熙告诉蔷薇的。她知道的时候,莫彦城已经失踪三天了。
莫彦城离开远中,加上失去海南项目,远中股价大跌,许多股东纷纷撤资,甚至出现了其他公司恶意收购,整个公司笼罩在危机之中,喘不过气来。
妍熙不得已哭着给蔷薇打了电话:“蔷薇,蔷薇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扰你,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哥哥被赶出了远中,他已经失踪三天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蔷薇,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听完之后,蔷薇差点晕了过去。
然后她才发现,两天前让妈妈给她买回来的财经周刊和沪城日报,她都没有买。远中总裁撤职和跌股本就是大新闻,现在连带整个沪城的楼盘市场都跟着一起动荡,郭芝萍想必是看到了书上的相关报道,没有给她买回来。
妍熙说,那天莫彦城回家之后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然后就失踪了。妍熙到他房里,除了多出来的满满一缸烟头以外,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莫雄没有去找他,莫南也没有。这个从小到大就倔强的孩子想做的事,他们从来拦不住。知道长辈们的意思后,江奕恺和方越也不去找他了。而且他如果真的想躲起来,是不会有人找得到他的。
当蔷薇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佯装镇定地笑了笑,说,他一定是在什么地方,重新开始吧。
可是她挂下电话,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时,就无法克制自己大声地哭了出来。她还是忍不住跟父母说想回莫宅去,父母严厉制止,说莫彦城罪有应得,活该报应。而且,她现在完全下不了地,还想回去!
那个夜晚,她哭干了眼泪。
后来妍熙对她说,我不相信你不爱哥哥了。
她苦笑,说,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够用爱或不爱去解释的,就算是爱又如何呢,我还是要继续我的生活,他也在继续着他的生活,我们,已经结束了。
iii.
一个月后。
四月到了,万物复苏,春暖花开,那个该死的绝望冬天,终于过去了。
2015年的四月都发生了什么?沪大一年一度的校友归来日,沪城看到了月全食,尼泊尔发生了地震……这些都跟安蔷薇没关系,她只知道,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已经失踪一个月了。
这一天上午,宋灿陪蔷薇回莫宅,收拾她留下的行李。妍熙牵着小花站在莫宅大门等着她的到来,车子在莫宅大门停下之后,宋灿迅速下车从后箱拿出轮椅,才把蔷薇抱了下来。
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蔷薇,小花激动地往她身上扑,不停地嗷嗷喊叫,好像在跟她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小花扑完蔷薇之后,一直往蔷薇身后看,似乎是因为看不到她想找的人,她急得不停地在原地转圈,吠得很大声。
蔷薇知道她的意思,她在找莫彦城,在她的眼里,莫彦城和蔷薇,总是形影不离的。
最后小花失望地耷拉下脑袋,跑进莫宅花园的角落里躲了起来。
蔷薇平静地笑了笑,对宋灿说:“我们进去吧。”宋灿点点头,把她推进了莫宅。
大门没有关上,密码还是原来的,林管家激动地迎上前来,几乎落泪道:“安小姐,你回来了。”她说的是,你回来了,而不是,你来了。好像蔷薇从来没有离开过莫宅,好像她只是照常迎接放学回来的蔷薇。
蔷薇轻轻点了点头,道:“林管家。”
宋灿把她抱上了二楼卧室,打开轮椅,把她放了下来。
这件房间保持着她最后一天离开莫宅时的样子,丝毫未变。
书桌上放着她的电脑,架子上挂着她的睡衣,床头柜上摆满了她常用的杂物,梳妆台上放满了她用的化妆品,衣帽间里挂满了她的衣服。就连沙发上都放着她换下来还没洗的衣服,浴室架子上,还放着她的浴巾,挂着她晒着的内裤。
这间屋子里,满是她的气息,还有莫彦城的气息。
看到蔷薇眼里隐忍的痛,妍熙主动开口道:“行李箱放在书房里,我去拿过来。”
蔷薇点点头。
然后她就一直呆呆地坐在轮椅上,看着妍熙和宋灿帮她把她的东西全部都收进行李箱里,看着他们一点点抹掉她在这个房间里的痕迹。
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进来,一进来就不停地狂吠,一会儿冲到宋灿那里扯他的裤子,一会儿冲到妍熙那里趴到她身上。她在说,你们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把蔷薇的东西收起来,她不是还在这里吗,她不是还在这里吗!
蔷薇一动不动,妍熙面露尴尬,蹲下身来哄着小花:“小花乖,你不要闹了好不好,下去找林管家,她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平日里最管用的一句话,现在却完全没了作用。
小花又跑到蔷薇面前,扑到她身上,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不停哈赤哈赤地喘气,不停地用鼻子拱她,吐着她粉嫩的舌头,睁大她自带双眼皮的大眼睛。两年来,每次她这样冲蔷薇撒娇,总能让蔷薇答应她一切事情,喂她吃一切东西。
蔷薇仍是一动不动,双手紧紧地揪住膝盖上的裙子,勉强冲小花挤出一个微笑。她不敢去抱她,也不敢开口说话,她怕……只要她一开口,她就忍不住了……
求了她半天她都没有反应,小花绝望地爬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卧室。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林管家诚恐地上来敲门,说:“安小姐,午饭已经做好了……吃了饭再走吧,我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
莫彦城是极爱辣椒的人,为了她,莫家的餐桌上已许久不再有辣。
蔷薇抬起头来,冲林管家一笑,说:“不好意思,林管家,下午我还要去医院复查,实在是没时间了,真的很抱歉。”
林管家没再说什么,颔首之后转身退了出去。
东西收拾了快三个小时,才收拾完毕。装了满满三个30寸的行李箱,还有许许多多个小袋子,才勉强装完了。
妍熙和林管家到门口送她,这一次小花没有再跟出来。
蔷薇坐进车子里后,抬眼看了这座富丽堂皇的莫宅最后一眼。一切都已经结束。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吧。
是该郑重地道一句“再见”吗?可是她舍不得。
日子还很漫长,结束只是新生活的奠基。
所以,是该以一句“你好”,作为开始前夕的贺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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