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第二天,是二月一日,天刚刚亮起来的时候就下起了大雨。
上午八点,莫彦城起床的时候,蔷薇也跟着一起醒了。
他将她抱在怀里,对她温柔地道:“我给你留一个电话,你想什么时候回去就打这个电话,会有人过来接你。”
蔷薇看着他的眼,欲言又止。昨晚她无意中瞥见的那一条短信令她一直心不在焉,与他温存的时候他还问了她一次怎么了。她不忍扰他兴致,就没有说实话。
“怎么了,这样看我?”莫彦城轻轻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你……今天在苏州见客户,什么时候回沪城?”她小心地问他。
“大概下午吃过饭后,你不用等我。”他面色平静。
她却是知道他说谎了。昨天夜里他起身去厕所,回来时突然才想起来什么,便翻开手机看了那条短信,然后回复了一番才回来躺下。虽说他的助理是24小时全天候,但如果不是要紧的事,他是不会大半夜也去看消息的。
到底是什么事,他为什么要买祭品,他的父亲八月才过世,莫非明天是他母亲的祭日?可如果是母亲的话,何必这样瞒着她呢。
蔷薇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莫彦城已经起身换衣服了。
她就一直这样坐在床头看着他发呆,直到他准备完毕要出门了才发现。
莫彦城走过来倾身吻了她一下,她却紧紧地抱住了他不放手。莫彦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听话,周末再好好陪你。”
蔷薇点点头,放开了他。
莫彦城前脚才将房门关上,蔷薇就一把将被子掀开,飞快地换衣服洗漱完毕,把所有的行李胡乱地塞进箱子里,连妆都不化带了个口罩就出了门。
一走到楼下,莫彦城刚好吃完早饭走出酒店大门,来接他的车已经准时停在那里了。
如果她乘高铁回沪城再转车去公墓的话,应该会比他快。蔷薇这么想着,待莫彦城坐进车里离开之后,她马上跑了出去奔向车站。她体侧跑步往往都勉强及格,如果不是今天,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快。
直到她跑到了车站才意识到,她现在这种行为是在跟踪他。
蔷薇愣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果他不想让她知道,自然是有他的理由,她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或许过了一段时间,他们感情更深了他才告诉她呢。
蔷薇作罢了刚才的想法。
可没有他在的城市,对她来说也没有意义。所以,她干脆也直接回了沪城。
ii.
沪城市郊公墓。
魏源先一步来到了这里,他将车停靠在路边,等待着莫彦城的到来。
过了快半个小时,莫彦城的那辆黑色玛莎拉蒂才终于缓缓出现在大雨之中。今天雨天,前来祭拜的人寥寥无几,莫彦城如此执着认真,想必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了。
有人站出来为他打伞,魏源将准备好的鲜花和祭品交给他,朝他鞠躬后,他便一个人走上了阶梯,往墓碑里走去。
墓地周围栽种着的梅花含苞待放,在风雨的吹打下有些落寞。
莫彦城最终在一座清冷的墓碑前停了下来,雨水把墓碑冲刷得干干净净,即便快一年没有人来过这里看望这位女孩,她仍是那样恬静地笑着。
就像她此刻看着她的挚爱一样。
2月1日,是朱晨琳的祭日,四年前的这一天,在她苦苦撑着为莫彦城过完最后一个生日之后,永远地离他而去。时间过得好快,他回国已有一年了,回到这座充满了和她有关的回忆的城市,空气里却不再带有她的气息。
莫彦城凝重地看着照片上的晨琳,一动不动。
“晨琳,又是一年过去了,你还好吗?”
他拖着沉重的声线缓缓开口了,这一次,不似一年前他站在这里那样犹豫和隐忍。
“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多次重复着四年前你离开时那种绝望的感觉,却依然坚持站到了现在,因为我从来都是这样保护着你,从来没有在你面前表现出丝毫的懦弱。
你种在我家里的那株桔梗,去年开得很茂盛,本想采一些来给你看看,可那段时间父亲病逝,我就疏忽了这件事,很抱歉。等今年花开的时候,我再采来给你看看。”
他就这样平静地说着,跟她聊聊家常,聊聊生活中最琐碎的一些事情。好像她每句话都有应答他一样,他不停地说下去,看起来是那么地轻松坦然。
直到最后,他沉默了很久,似乎是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晨琳,你曾经说过,在你离开以后,要我找到一个很美好的女孩,像爱你一样地去爱她,要我一定要找一个比你还善良的女孩,比你还会照顾我的女孩。你说,我可以来祭拜你,却不让我带她一起来祭拜你。
虽然那时答应了你,可我以为我不会再爱了,我无法忍受重新慢慢去爱上另一个人爱到像爱你一样的程度。也许是上天怜悯,怜悯我无法实现守护你的承诺,所以要我实现这个承诺。
……她很淘气,脾气不太好,有时候还很任性。
晨琳,我会记着你,然后好好地活下去。”
iii.
莫宅。
晚饭时间一过,莫彦城准时回到了家里。蔷薇像往常那样站在门口迎他,接过他沾了雨水的外套,然后他搂着她的腰朝客厅走去。
莫彦城一走进客厅,就看到了靠在墙角一块被红布遮住了的画框。他问蔷薇:“这是?”
蔷薇冲他一笑,说:“你自己去看。”
莫彦城走过去将红布揭开,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是日本青森小镇的一处风景。这幅画出自他母亲之手,画的是他母亲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外婆家乡的风景。
莫彦城愣住,回过头来看着蔷薇,问她:“这幅画之前不是被卖掉了吗?你是怎么找到的?”
蔷薇告诉他:“有朋友参加一个拍卖会,那时她正和我发信息聊天,看到你母亲的名字便顺手跟我说有一位画家是德日混血,我一听是你母亲的名字,就拜托她把那幅画拍下来,过后我再把钱打给她。”
“所以……这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怎么样,喜欢吗?”蔷薇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他走过去拥住她,心头哽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然后才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她道:“花了多少钱?”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今年我生日你送我双倍的礼物就行,怎么样?”蔷薇抬起头看他,一脸淘气。
莫彦城无奈一笑,说:“想要什么,都买给你。”
“好啦我开玩笑嘛,以后对我好一点作为补偿,怎么样?”蔷薇稍稍认真起来,灵动的眸子中闪烁着细腻的爱恋。
莫彦城轻轻地捧着她的脸,眼里满是感动:“傻瓜,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蔷薇的眼里很快掠过一丝晦涩,说:“我知道。”
他放开她,转过身把那幅画抬了起来好好地端详着,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画上的颜料,开口对她说道:“这幅画画的是我外婆的故乡日本青森,我小时候去过两次,实在是很美的地方,有很多森林,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带你去看看……”
蔷薇静静地听着,然后他开始跟她说要把这幅画挂在哪里好。
蔷薇站在身后看他,深深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似乎还在犹豫,却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莫叔叔。”
莫彦城回头,看到她一脸的沉静,神色稍稍有些认真。他温柔地问她:“怎么了?”
蔷薇深吸一口气,说:“昨天……在苏州的时候,魏源给你的那条短信,我看到了。”
莫彦城的神色倏然变得僵硬起来。看他脸色突然变得如此,蔷薇的心里更是落下了一层不安,她继续说道:“我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还是想跟你说实话,是什么样的人过世你不愿告诉我呢?不是你的母亲吗?”
莫彦城没有很快回答,双眸如同峡谷般幽深。他面色平静,眉头锁得不易察觉。蔷薇的心跳变得有些慌乱,他是如此镇定的人,如果能有什么事情干扰到他的情绪和表情……
她不敢去想。
见他沉默许久,蔷薇又接着说:“你昨晚才说,要我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了解你,那这件事呢,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了解?”
他的心陡然一震。
半晌,莫彦城走过来牵起蔷薇的手,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然后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宽厚温暖的手掌紧紧地裹住了她的双手,却没有很快开口,也没有抬眼看她。
窗外雨已停,夜色凉如水。
莫彦城缓缓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犹豫了很久,终究开口道:“我想跟你讲一个人。”
蔷薇怔住,半开玩笑地问他:“旧情人?”
莫彦城一顿,才答道:“嗯。”
她愣了愣,有些出乎意料。
莫彦城叹了口气,沉默了许久。最后,笃定地开口:“她叫……朱晨琳。”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也是把阿光写哭了。
全文到现在为止,阿光哭了几次。
第一次是城薇夫妇第一次约会那晚,林管家叫莫先生下楼吃饭,他一边下楼一边看着空无一人的莫宅。
第二次是城薇夫妇在港口海岸撕逼的时候。
第三次就是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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