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锅了。
叶念看着云晴忙碌的背影,没多会儿就走了神。
有多少人羡慕他叶念的武功、头脑和气魄,说未来他接手了连山派,肯定会让它发扬光大。年纪轻轻便已经把鹤发仙人不在的连山派管理的井井有条,受全派上下人的敬仰。但只有他知道,他肩上的压力和责任有多大。只是早熟的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责任和使命,所以他早已习以为常,也把它们作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是的,习以为常。但这些,都是在认识了解云晴之前。
在那之后,身边会有一个人对自己笑,大声的哭,或者撒娇,也会生气,叶念觉得自己的生活也跟着她的喜怒哀乐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有一次他跟云晴聊天时,无意中从镜中看到了自己,他的嘴边是带着笑容的。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露出这样的表情。
然后慢慢地,他开始享受两人相处的时间。这种时候,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放松和自在。不用考虑纷扰的江湖事,不用想派里大大小小的琐碎事。
到最后,从喜欢和她相处,变成了喜欢她。
他知道,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他说,她还有很多心结没打开。不过世人都觉得遇事能冷静判断的叶念,其实是一个很执拗的人。所以他认定的人,他会一辈子这样守下去,直到她对自己敞开心扉。
“叶大哥叶念”云晴已经炒好了两盘菜,看叶念在愣神,大声把他叫回来。
“怎么了”就算被抓了现行,叶念依然一脸镇定。
“快去院里的石桌上摆碗筷,然后跟宋恩把王忠放在躺椅上,抬出来晒晒太阳。”
“好。”
等两人忙完,石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上汤菠菜、小炒肉、青笋烧鸡、五菌豆腐煲、冬瓜丸子汤,看了便让人食指大动。
云晴把碗添满饭,又给叶念和宋恩倒上酒。日头正好,冬日里晒得身上暖洋洋的。云晴转头看向王忠,他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脸上也因为吃了文老爷的药材而恢复了些血色。阳光洒下,把他那张本就五官端正的脸衬得更加俊朗,就好像他真的只是在小憩。
那一刻,云晴好像感受到了无限的希望,“王忠肯定会醒过来的。”
是对另外两人说,也是对自己说。
众人动了一会筷子,院门外响起了叩门的声音,叶念和宋恩立刻警觉起来。
叶念放下碗筷,示意宋恩保护好云晴和王忠,自己便去开门。没想到才开了一个缝,门外那人便自来熟的把半扇门都推开了。
叩门的那人看起来和叶念几人差不多年纪,一身富家公子打扮,从始至终脸上都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几位。”那人向大家一抱拳,“我是住在隔壁的人,在下姓贺,单名一个华字。今天闻到这里有饭菜的香,小弟目前还没吃饭,可否进来一起”
“不方便。”叶念冷着脸,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贺华也不恼,继续道:“我看这一大桌菜,三人吃实在浪费了。”说完便自顾自的往院里走。
叶念手一动,半截剑便从鞘中滑出,闪着寒光的剑身贴在了贺华的脖子上。
贺华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推开剑刃,依然笑着说:“这还有女眷在呢,动刀动枪的不好吧叶少侠。”
叶念和宋恩一路上都是只在睡觉时才会卸掉易容,此时被人认出来难免一惊。
叶念的脸色沉了许多,声音也冷了几分:“你是谁。”
贺华想再次推开重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看了叶念罩着寒霜的脸,还是放弃了,但回答依然轻松的语气:“我都说了啊,我姓贺名华。”
“你怎么知道我们身份的”
“因为我跟踪你们一路了啊。”笑眯眯,笑眯眯。
电光火石间,叶念已经持剑攻了上去。贺华一个闪身躲过了叶念的剑,从腰间摸出折扇准备挡叶念的第二剑。
“当”一声,那扇骨竟是特殊硬玉做的,隔开了叶念的第二剑。贺华借着推开剑的力道,翻身和叶念隔开了一段距离。
“我说叶兄,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不是坏人啊。”嘴上这么说着,却起身掠向了云晴的方向。
宋恩把云晴和王忠护在身后,凝神看着两人。叶念没想到贺华会卑鄙的瞄准云晴,心中一怒便用了十分的功力攻向贺华。
叶念和宋恩都集中着注意力,只有云晴看到贺华嘴边露出狡黠的笑容。
“叶大哥,小心”
贺华闻言脚下一点,身子立刻改变方向退到了远离云晴的地方。叶念也掉转了方向,跟着攻了过去,两人又在院墙边斗了起来。
十几个过招后,贺华掏出一粒飞蝗石朝叶念打了过去,趁着对方隔开的刹那翻身站在了院墙上。
贺华故作惋惜的说:“我说云丫头啊,才嫁人几个月,就这么向着他了”
云晴听到对方直呼自己名字又用轻佻的口气,不禁气从中来,“看你穿的像是正经人家的公子,怎么说话如此,如此”云晴憋了半天,也没把“放浪”两字说出来。
贺华看到这样的云晴,哈哈大笑:“看来云丫头是真不记得我了,亏我爹这几年一直都记着阳武门的好。”贺华说着从腰间拿出一个挂件,“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这个东西”
贺华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穿着红绳的荷花玉坠,但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物件。
云晴凝神一看,又把目光移到了贺华的脸上,眉眼似曾相识。慢慢的她脸上的怒意逐渐被惊喜取代:“你是贺小花”
贺华闻言一个趔趄差点从墙头栽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叫贺华”
云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小花是你的小名,可是不知道你大名。”
见两人竟然聊了起来,叶念刚才的震怒变成了赌在心里的闷气。
他走上前站在云晴面前,故意挡在了她和贺华之间。贺华挑挑眉,嘴角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你们认识”叶念问云晴。
“嗯。叶大哥应该知道西北的世元镖局吧”
叶念点头。世元镖局总部在西北,但分局遍布中原各地。镖局主人贺世元老太爷年逾花甲,但仍然精神健烁,身子骨硬朗得很。老爷子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在江湖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
“这人是贺老太爷的孙儿”叶念稍一想便猜出了两人的关系,“只是我从来没听过他的名字。”
“我也没听华师兄他们提起过,不过他的确是贺华。”
叶念皱眉道:“因为那个玉坠”
感受到叶念的不高兴,云晴没来由的有点心虚,“嗯。”
“我说你们小两口,要说悄悄话到什么时候啊”贺华站在墙头上大声说,“我真的没吃饭啊。”
“他不是坏人。”云晴轻轻拽了叶念的袖子一下。
叶念抵不过云晴的眼神,没说话直接走向石桌,默认了贺华的加入。
云晴看向贺华,那人从墙上跳下来,得意洋洋大摇大摆的走向饭桌。
作者有话要说: 逗比上线了。希望小天使们喜欢他。
小剧场:
叶念:云晴做的菜闻起来都很香,可是为什么出锅后都要撒把香菜啊otl
、十五、心事。玉镯。
落座时,叶念特意把云晴跟贺华隔开,贺华笑笑没说什么。
“你家里人都还好吗老爷子他们”云晴给贺华盛了碗饭。
“都好。小妹也在你之后不久嫁人了。”
“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没想到转眼就嫁人了,真是快啊。”
“嗯。”提到和他关系最好的小妹,贺华温暖的笑了。
“只是,你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不露面”云晴想到贺华刚才说的话问到。
“是华掌门交代的。本来爷爷让我去配合华掌门查”贺华说到这看了一眼云晴,“查逍遥仙人的事情。华掌门说你们要去西南,肯定会绕道来这里。他便让我先别露面,先到永安镇查着,等你们到了再会合。”
“那,查出什么线索了吗”听到逍遥仙人的事情,云晴忘了吃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贺华。
“嗯,查出了一些。先吃饭吧,然后到屋里说。”
云晴点点头,草草吃了饭,便开始着急收拾碗筷。
叶念跟宋恩把王忠往屋里抬时,贺华在旁边说:“这位小兄弟的毒可得尽早化了,要不然真可惜了这么好的年龄。”
叶念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哪里别扭,却没说什么进了屋。
等所有人都到了屋里,贺华开始说这几天在永安的发现。
事情都已近过去将近三年,当时都查不出什么线索,按说这次也不太能有所收获。但巧就巧在,贺华在一家茶馆打听消息时,正赶上茶馆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贺华无意中听见那家人聊起逍遥仙人当年死在河边的事情,那时候也正赶上女儿回娘家。
那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做绣活,觉得有点闷热便开了窗子。她的闺房在二楼,窗户也开向人烟稀少的小巷。眼睛乏了的时候,她便看向窗外休息片刻,却看到不远处的街角处,有一个姑娘和一个老人家。姑娘把一个荷包递给老者,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那老者把荷包打开,里面是一个白玉的手镯。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茶庄嫁出去的女儿也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做的。老者拿着镯子看了很久,才离开。
在逍遥仙人还没出事时,她便回了夫家。再次回来时,这个事情早已平静,没人提起,她便也没说。直到这次回娘家,听到茶馆里说起三年前的那个事情,她才觉得亡者应该就是那个她看到的老者。
贺华说到这,眼睛看向云晴的手腕道:“华掌门和我说,你的这个镯子,是逍遥仙人死后在河边发现时随身带着的。当时那个人给仙人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叶念觉得整个事件变得复杂起来:“难道凶手知道这个镯子对仙人很重要,便用它把仙人引到什么地方动手的么”
“怕是这样的。”贺华说,“永安县这一带,以产玉出名,可以去大的玉器首饰店问问,说不定能有什么结果。”
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云晴听到这话立刻站起来要往外走。叶念拉住她:“今天都这么累了,明天再去吧。”
云晴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从大家散去到晚上休息,云晴一直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样子。
叶念看在眼里,心里气她这么憋着自己,同时又心疼她。
灭了烛后,叶念对云晴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夫君。有什么事跟我说,在心里憋着会生病的。”黑暗中,叶念的声音显得更加低沉,“既然我说过会帮你,不会让你受委屈,便绝对不会食言。”
云晴侧过头看向叶念,那人平日里深潭般的双眸,现在却像繁星一样闪亮。那里有无穷的安全感,也有无尽的温柔,让人移不开眼。想起这人方才温柔又坚定地许诺,云晴一直压在心里的脆弱全都开始往外翻。自师父过世后,所有积攒的无助和委屈随着眼泪都发泄了出来,然后像决堤一样越发汹涌。
叶念心里一紧,把云晴抱在了怀里。
云晴使劲拽着叶念胸前的衣服,“要是当时我发现了师父的不对劲,要是我多留个心,要是当时没有缠着师父去南方,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云晴哽噎的说完,哭的更凶了。
叶念心里像被揪住一样疼,他没想到云晴对逍遥仙人的离世如此耿耿于怀,把所有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云晴乖,不是你的错。”叶念轻轻地安慰着。
云晴使劲摇头,“是我的错。师兄们都没说什么,但越是这样我越难受。”
云晴抽噎着,叶念便轻轻拍她的背安抚。
直到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兴许是哭累了,云晴躺在叶念怀里睡了过去。
叶念叹了口气,在她的发顶轻轻一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带着他一生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依然是叶念把云晴叫醒。昨天在叶念这把负面情绪都发泄出来了,云晴身心轻松了不少。
坐在铜镜前挽髻时,她对着镜中的叶念说:“谢谢。”
叶念闻言抬起头,对着镜中的云晴笑了,是云晴最喜欢的能温暖人心的笑容。
用过早饭,叶念和云晴便出门前往永安县最繁华的玉器买卖街。
挨家挨户的问下来,老板们都说白玉镯的玉料确实产自永安县周围的山里,而且是非常上等的料做成。如此好的料做出的镯子,如果是从自己的铺子卖出的,肯定会有印象的。换言之,没有哪家的老板认得这个镯子。
直到两人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店伙计在街上拦住了他们,说他们的老板好像对镯子有印象,请他们再去一趟。
叶念二人进店后,立刻被老板请到了后堂。
老板把一本图册翻开,指着其中一页道:“两位看看,是不是和这个样式花纹都一模一样”
云晴把镯子从手腕上退下来,和图册上仔细比对后发现不仅纹饰一样,还是和镯子一样大小的实际尺寸图。终于找到了些线索,云晴说话间都带着激动:“老板知道这镯子当时是谁买走的吗”
老板叹了口气:“这是我祖父四十年前亲自设计并手工打磨的。”
他同时把图册向后翻了一页,背面记载着玉镯卖出的年月,也是将近四十年前,但却没有写买主的名字。
“要不是我曾经翻过这个图册,也不会对姑娘的这个镯子有印象。”
“那您的祖父有没有和令尊或者您提过这个镯子的事情”
老板摇摇头,“他老人家做出这个镯子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就连手艺都没传下来。”
又一条线索断了。叶念两人和老板道谢后出了店。
叶念看云晴一脸的失望安慰道,“至少知道了镯子的来历。先去吃个午饭,下午再去你跟逍遥仙人当时住的客栈看看。”
在酒楼里要了一个雅间,菜上齐后,叶念向云晴问起了贺华的事情:“你很相信贺华吗”
云晴闻言对叶念笑着说:“你不是也相信他吗不然不会明知他就在隔壁,还把宋恩和王忠留在那里。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宋恩的武功逊于贺华的。”
叶念吃了口菜掩饰心思被人看穿,“他到底是世元镖局的什么人江湖上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
“贺老爷子的独子贺凛跟他的结发妻子很恩爱,只可惜他的妻子产下第二个儿子后便因为难产而去世。好多年后,贺大侠才续弦。贺华和他的妹妹,就是续弦妻子的孩子。贺华从来不出去跑镖,只负责镖局的内部运营,所以江湖上鲜少有人知道他。我小时候,贺凛大侠跑镖时受重伤,师父带着我去镖局给他治伤,在那住了一段时间,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贺华跟他妹妹。不过那时候贺华一点武功都不会,没想到现在都能和你过上几招”
听着云晴的叙述,叶念开始羡慕起贺华,只因他比自己更早的出现在了云晴的生活里,他比自己更多的见到了不同年龄时的云晴。
不过这种心情没多久就消散了,他现在已经是云晴的夫君了,这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吃过午饭,两人到了当时逍遥仙人住的客栈打听事情。
客栈换了老板,事情又过去那么多年,自是没所获。
晚饭时,贺华又来蹭饭,并商量明天跟叶念两人去发现逍遥仙人的河边查探下。
云晴也想去,那两人居然难得统一步调的都让她留下。
想着可能带着自己不方便,云晴也就没再要求。
第二日用过早餐,叶念与贺华便出了门。
都是有功夫的人,没多久就到了城外的山上。
“我说叶兄啊,你就放心把你媳妇留在那要是真有好功夫的人来了,宋恩的拳脚可不能同时保两个人。”
“”叶念懒得理他。
“我说你还真是好命啊。娶了个媳妇,又会做饭又会医术又懂事,啧啧。”
“”叶念握剑的手紧了紧。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她啊”
叶念被贺华聒噪的实在受不了了,但声音依然没什么起伏,“我自然会安排影卫随时护着她,不劳贺公子费心了。”
“哎呀,我这不也是关心她嘛。毕竟像云丫头这样的姑娘,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叶念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贺华,目光和声音都冷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问句,而是命令的口气。
看到这样的叶念,贺华收起刚才的嬉皮笑脸,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一字一句的看着叶念说:“我说,我、喜、欢、王、云、晴。”
直接无视叶念散发的低气压,贺华继续说:“我本来也想去阳武门提亲的,可惜被你抢先了一步。”
贺华说完居然还上前拍了拍叶念的肩膀,“放松放松。她现在都是你媳妇了,你还紧张什么。”
叶念甩掉他的手,声音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话。”
贺华立刻露出得逞的笑容:“你这是喜欢上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柳酱:天了噜叶少侠居然会吟湿
叶念:拔剑
、十六、标记。占有。
“与你无关。”叶念说,“你要是再多话,我便将你假扮贺华的事情告诉云晴。”
贺华有点惊讶的挑挑眉,“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叶念冷笑,“九岁时丝毫不会武,现在却有这样的功夫,以为冒充别人很简单吗。”
贺华也没恼,继续笑眯眯的说:“但你还是信任我的呀。”
叶念没搭他的话,继续往前走。
来到当年的河边后,两人仔细检查了周围的环境。一切都显得很正常,但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周围的树干跟树枝,都是自然生长的长度,并没有被折断后重新生长的痕迹。”贺华说,“低矮的植被也是,都是同样的生长速度。”
“嗯。这里没打斗痕迹,估计仙人是顺水被冲下来的,往上游看看。”叶念说完提剑便走。
两人一路走一路察看,一直到了上游的一处密林。
这里本应枝叶茂密,枝桠互相交叉几乎能把天空遮住,却有个地方出现了一片空间。虽然也有树杈在这里横出,但一看便是近几年新长出来的。
两人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空间边缘树木断掉的地方,明显是被利器所伤。而许多常绿树的树叶,也都不完整。如果说是被动物所啃食,边缘也未免太整齐了些。
贺华和叶念都认为逍遥仙人曾和凶手在这里打斗过,两人更加仔细的在周围找线索。
叶念在找寻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