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几天了?花不语不知道。
她的记忆在一天一天地衰退,她记不得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那每天对她那么殷勤的男子究竟是何人。
也不知道……她为何心中悲凉,断定自己逃不出着蛮夷王宫。
每一天,都在重复做着一件事。
在睁开双眼的时候,她都习惯问郁青,她怎么会在这里。
郁青每次都是红着一双眼,哽咽着对她道,小姐,在这里很安全。
直到今天,她开口问了郁青一句话,郁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心的恐惧,大哭出声。
“郁青……娘的忌日快要到了吧?如今在这蛮夷之地,只怕今年无法去看娘亲了。”花不语轻叹了一口气,脑子里的记忆很乱,可她却能记得,娘亲的忌日就要到了。
“咣当”一声,郁青手中的脸盆掉落在地,小丫头的身子迟迟没有动作。
小姐的记忆……已经退到除夕之前了吗?
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不语。”百里谦之的声音打断了郁青的思绪。
她眼中迅速凝聚起一抹恨意,她恨!恨百里谦之对花不语下了那样的蛊毒……还装作一副为小姐好的样子!
“阿谦,你来了。”看到百里谦之,花不语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语气也颇显亲昵。
对于百里谦之,花不语是有着一点记忆的,她的记忆虽然在减退……可却能记得百里谦之。
没有任何原因。
男子宠溺地冲她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今日带你出宫,可好?”
花不语抬头去看他,轻笑一声,抿唇道:“阿谦,我的身份特殊,不便出宫。”
她拒绝了他。
百里谦之还想说什么,却也不再开口。
他留下了花不语,可她的心呢?
留得住吗?
“不语,我从不会禁锢你的自由。”百里谦之的手从花不语的脑袋上滑落,无力地道。
不禁锢她的自由?可她被困在这蛮夷王宫,却是事实。
她将要嫁给百里谦之为良娣,也是事实!
这就是百里谦之口中所谓的自由?
“阿谦,我不该属于这儿。”花不语轻声道,声音轻得有些缥缈,“你想将我困在这儿多久?永远还是只是这一阵子?留在这里,我并不快乐……或许最后也只能落得一个抑郁而终。”
这是事实,她如今中蛊,身子更是比以前虚弱,武功尽失,她更是没有任何强身。
心绞之痛虽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但她能坚持多久?
更何况,郁青还一再提醒她,她曾经服用过血凝丸的事情?
她记不清日子,郁青那时候没陪在她身边,更是不知道时间……
可估摸着,时间已经不多了。
血凝丸的后果,便是她的身子会受到极大的损伤,如果没有那药……
能不能熬过去……还是个未知数。
“有我陪着你,不够吗?不语……”百里谦之目光竟然开始泛着水光,他就那样看着她。
她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痛苦挣扎。
“不……不语,我不会放你走的!你一辈子别想离开我身边。”百里谦之收起那犹豫之色,他甩袖离去。
那决绝的话语一直在花不语的耳边缠绕。
那个霸道强势的百里谦之回来了,他不会给她任何离开他的机会。
“小姐……”郁青低声唤着她。
她似乎才想起,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个细节。
百里谦之的身上……或许一直就带着蛊毒的解药。
他能够毫无忌惮地碰她!他的身上或许……一直就有她看不透的秘密。
究竟是什么?
“大战……即连律告捷,对吧?”花不语轻笑一声,她已经渐渐开始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消失了那么多天,可有人去寻过她?
蛮夷败战,百里谦之欲要再次讨伐,却被蛮夷王上阻拦。
不日,即连律就该回燕都了。
那她的归期呢?
“啊……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失神之际,一个宫女将茶盏尽数倒在了郁青的身上。
郁青微微皱眉,冷声道:“你这小宫女怎的如此粗心大意?若是伤了小姐,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郁青还想再多斥责这宫女几句,花不语出声制止:“罢了,你且下去吧,这次是无心之失,若下次这盏茶泼到了王后,那可就不只是这简单的训斥了。”
宫里的规矩,不论到哪,都不会改变。
“是,谢姑娘教诲,奴婢告退。”宫女欠了欠身,退下。
花不语瞥了一眼郁青被茶水浸透的衣衫,轻笑一声,轻快道:“你快去换身衣裳,莫要着凉了去。”
“小姐!”郁青面上一红,娇嗔道,“小姐就是笑话郁青!”
郁青小跑了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花不语独身来到了御花园里。
她静静地凝望着面前的美景,眸中没有一丝温暖。
是冰冷,无尽的冰冷。
“不语姑娘。”听到有人唤她,她回头。
面上一惊,跪下身子:“民女拜见王上。”
“不必多礼,起吧。”蛮夷王上轻咳一声,道。
花不语站直身子,声音有些僵硬:“民女不扰王上雅兴,先行告退。”
“陪寡人说说话吧。”蛮夷王上的身影显得有些忧伤,似乎是有什么心事想要与人诉说。
花不语刚要离去的身子微微一怔,随即转身,来到蛮夷王上的身边。
“你是君临人。”他肯定地道。
这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
可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
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
这是花不语第一次觉得,蛮夷王上的身上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故事。
他此刻浑身没有一丝帝王的威严之气,仿佛就如同平凡的老人家,思念着什么。
“不语知道这是欺君之罪,若是王上要责罚不语,不语也无二话。”花不语微微垂头,语气谦卑。
却只听见蛮夷王上爽朗地笑出声,却不言不语。
直到很久,久到花不语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与她交谈。
“蛮夷……是从君临分离出来的一个小国。”蛮夷王上的目光是浓浓的眷恋,“寡人与崇炀帝,也算得上是故人了。”
难道,这就是崇炀帝一直放纵蛮夷的原因吗?
“既是故人,又何必苦苦相逼?为何突然发起战事?这一战……死伤无数,可谓是损失惨重。”花不语叹了一口气,百姓的生死,不过都是这些君王的一念之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若非君临太子的一封书信,寡人如何能一怒之下失了理智?”说到这儿,蛮夷王上的语气便激动起来了。
君临太子?即连卿?!
“当年蛮夷一直是君临的附属国,寡人为何突然请求迁移?崇炀帝疑心重,寡人知道……为了他心安,寡人便是背井离乡,又何妨?几十年手足……竟比不起一个风尘女子?”蛮夷王上冷笑地看着远处的那亭子,顿时觉得可笑至极。
几十年手足……
“寡人曾是君临先皇大皇子,后被追封苍王!”蛮夷王上的一席话,彻底让花不语惊呆了。
君临先皇大皇子……苍王!
那个传闻战死他国的大皇子?!
那时候,花不语尚还年少,不知天下形势,却听师傅说过……
先大皇子领兵三万讨伐南郢国,却中了埋伏,战死沙场,听说尸首无存。
更有人说,被南郢国人取下了首级挂在南郢国城门口示众。
但从未得到过证实。
大皇子,一直就是百姓心中的战神。
只是,大皇子一死,更有人言,天下必定大乱。
作为贤长帝最疼爱且看重的儿子,虽未被封太子,却也是位分极高。
听到死讯,贤长帝当夜驾崩。
崇炀帝继位,追封大皇子为苍王。
那么,苍王没死……究竟为什么会传来死讯?
死讯是假的。
是崇炀帝的计谋。
是了,她大概能明白了。
可大皇子又如何会纵容崇炀帝所作所为?
“犹记得,那一年,寡人与崇炀帝一同出宫微服私访,却在烟雨楼里见到了那个女子。”蛮夷王上轻笑一声,想起那女子,他还是满脸笑意。
“崇炀帝看寡人甚是欢喜那女子,便替她赎身,赠与寡人。”蛮夷王上闭上了双眼,“那夜大婚,她被南郢国人抓走,是崇炀帝将她带了回来,可笑的是……她失忆,爱上了崇炀帝。”
“皇位之争一触即发,父皇病重,已经时日无多,可朝中势力大部分都是寡人的门客。”
“寡人知道,区区一个南郢国,父皇怎会下令要寡人出征?不过是崇炀帝的计谋罢了,可他将她作为筹码,来压制寡人啊!寡人如何能眼睁睁看她死?”
“是以,你同意了……你出战假死,他顺利登上皇位,将女子归还。”花不语轻笑,“可他却食言,他也爱上了那风尘女子。”
蛮夷王上睁开眼睛,淡然地瞥了一眼花不语,随即道:“可她心中早已忘了寡人,寡人也不愿强迫她留在寡人身边,只是……他最后还是害死了她!寡人从未想过要他皇位,可他疑心重,寡人也只好主动请命将蛮夷迁出君临。”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凑巧。
对蛮夷的放纵,是崇炀帝心中对蛮夷王上的亏欠。
风尘女子。
对崇炀帝的纵容,是因为被抓住了软肋。
“王上能将那封信……给不语瞧一瞧吗?”花不语艰难地出声。
蛮夷王上说,那封信,是君临太子传给他的。
即连卿,这也是你的算计吗?
然而,当目光触及那信封上龙飞凤舞、笔锋锐利的字迹时,花不语不由发怔。
不是即连卿,却为什么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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