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由一堆必然组成。
罗副处今天又偷懒,九点到十点之间,他必然会离开梦境,直到差不多要交接班的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卓紫萱今晚心情极度恶劣,回到宿舍一声不吭趴床上闷头大睡,谁喊都不应,弄得几位舍友莫名其妙。
肖晗很清楚办事处的值班情况,几乎是踩着罗处长离开的时间节点,出现在梦境的某处。
这次他没有选择在关口布阵,那里的气流异常混乱。
关口对于常年出入梦境的人而言,可能习以为常,但对于从来没主动且有意识地呆过那里的人来说,环境过于苛刻。
电影院门口,肖晗犹豫了很久,其实他很清楚,今晚要见的卓紫萱,并不是同一个意识下的女人。
他找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元空区域作为落脚点,习惯性地点起一宿篝火,然后盘膝而坐。
梦境就像小宇宙,亚梦境是随机变换的星球,那元空区域则是真空区域。
其实元空区域是现代术法领域研究的新名词,早在古代就有这样一个神秘的称呼--星奇。
星奇,这个名称的来源,确实是引自《奇门遁甲》中的三奇之一,但真正的解译却是取自《术藏》。
道家有《道藏》,儒家有《儒藏》,诸子有《子藏》,皆是汇集各家经典而成。
而《术藏》,则是海内外第一部关于术数的大成之书,从古代至民国的中国术数学汇总,以易学理论和阴阳五行为核心的中国大型文献。
星奇引译的正是其中空域的理念。
肖晗选择在这里等待来者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正是这无边深邃的未知领域。
这里有各种悬浮的残骸,有的像建筑残渣的废石工地,有的像一片刚铺上柏油的巨大石板,有的像废弃的城堡,有的像被遗弃的古代文明遗址。
肖晗所在的地方,一个海上漂浮的小岛,岛的四周游荡着各式各样残缺不全的石台阶。
星奇里所有的存在,每天都会发生变化。
亚梦境与之相比,更像是相对静止的空间。
以篝火中心,肖晗用捡来的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六角符文阵。
接着,他口中默念咒法,一阵莫名的狂风螺旋地从四周涌来,卷起火焰,冲天而起。
顷刻之间,火焰又化为火花,从天而降,最后,犹如灰烬一般归于脚下的尘土。
没过多久,远处出现一道俊俏的身影。
肖晗已静坐在篝火旁边的石块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来了就坐吧!”
他没有回头,人是他引来的。
“这里又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卓紫萱似乎已经忘记刚才电影院的不愉快,直接走到肖晗一米距离之内,抱膝而坐。
“你自己走过来的,这里不是你想来的地方吗?”
当时在电话里,肖晗不是不想带她进入梦境,而是没经过训练的正常人,要想在梦境中保持显意识状态,必定会在一定程度上损伤大脑神经元。
但一细想,发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这个女人的体质有点奇怪。
在操场发生身体接触的时候,肖晗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妥的地方,可在医院碰面,她却能借用地板上的水迹解开自己的术法束缚。
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的碰面,肖晗脑里里渐渐清晰了一件事情。
“你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肖晗并不想再回答她的十万个为什么。
“什么一样?”
卓紫萱穿着粉红花纹的睡衣,眼光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你有双重人格。”肖晗撇过头看向这个女人,“严格来说,应该是两个相互独立的意识体。”
卓紫萱这才收回心神,朝旁边这个说话的男人微微一笑,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在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怀疑,但今晚你穿着睡衣出现,证实了我的一些想法。”
“为什么跟睡衣有关?”
“因为在电影院门口,我在现实中的你身上,留下一道符文傀儡,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你,并没有带着它。”
卓紫萱的脸色开始显露出些许变化。
肖晗并没有打算给她狡辩的机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通常来说,人都会有很多不同的性格表现,那只是一种表现形式,但不代表具有多重人格。
而你不一样,被现实中的自己,有意识地锁进潜意识。
当受到一定程度的术法影响,你已可以自主地走出牢笼,游荡在漫无边际的梦境。
现在的你并不是醒着时候的那个你。”
肖晗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
肖晗每说到一个关键点,卓紫萱的眼神就开始变化,由淡定变得不安,由不安变成恐慌。
她的手不自觉地戳起自己的衣角,因为某人似乎能窥视到她内在的一些东西。
“当然,我并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你,有什么不同。”
肖晗不想让她过于紧张,这样很可能会带来本能的抵御,导致现实中的卓紫萱突然醒来。
他接着安抚说道:“这里可以说是意识空间,每个意识都自带记忆体。
这里的记忆体都遵循着心理和行为产生的惯性而活动。
两个人格不奇怪,两个意识体一直共用相同的记忆体,也在规则之内。
如果你穿的是刚才在电影院门口的那套衣服,那现在的你,应该不能跟我正常的对话。”
卓紫萱惊讶的表情仅仅是逗留了数十秒,在肖晗说话这一小会儿,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你觉得现在的我和醒着的我有什么区别?”
这个女人冷静得可怕,受周围环境和言语的影响而产生的一点点惊恐,转眼消失殆尽。
“太过沉稳,思维缜密,醒着的你很情绪化,很女人。”肖晗笑着回答。
“意思是现在的我就没有女人味?”
卓紫萱摆出一副嗔怒的样子,比现实的另一个她,别有一番风味。
十一点到凌晨三点是小叶子巡逻的时间段,作为小兵仔,她没得选择。
兰雨欣除了傍晚时分的夜前巡视,负责凌晨三点至清早,也是她作为处长的一种表率。
领导以身作则,小叶子倒是毫无怨言。
可惜罗副处长是个老油条,挑了个清闲的时间段,还不愿意当磨洋工。
亚梦境可以比喻成孩童吹出的彩色泡泡,有大有小,色彩斑斓,漂浮着,占据一片片小小的空间,彼此之间偶尔也会有些交集。
它们有时会交织在一起,有时则孤立在一边,在一片地域范围内活动着、变化着。
联盟办事处正是为记录、管理它们的存在而存在。
当亚梦境消失,梦境又回归它一片寂静的星奇,就像一个意识的黑洞。
梦境是魔术师手里的黑布,夜里奇异纷灿,白天即使一片混沌初开之状,但在神秘的包装之下,依旧上演着一场未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