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走到了山顶,也甚至有些不确认这就是山顶,但是四望一片漆黑,手电筒转了两圈也没发现可以继续向上爬的路。我们坐在有草的山地上,往下望去,是收揽整个城市的夜景。远方是城市的星光,高楼层的窗户里透出闪亮的光线,在这里看到的是指甲盖大的白黄色亮点,有些凌乱地分布在俯瞰下去的这片土地上。
吕歌旋抱着膝盖坐在我的边上,他缩着肩,时不时还搓着手心,他穿的衣服有些薄,禁不住夜晚寒凉的侵袭。
“天气冷了。”吕歌旋转过头看我而不看星星了,“你冷吗?”
我摇了摇头,拍拍自己身上厚厚的棉外套,“我衣服穿得厚呢。”
他往我这边靠过来,几乎是贴在我的侧边。
“你肯定很冷吧,把手给我。”我握着他的左手揣进我的口袋里,他的手冰凉,手指很长,手指关节和我的手指交错着贴在一起。
“谢谢你。”他对我说道,声音极其温柔。
“客气了你。”我转过头对他笑。
“这里很美,特别是晚上的时候,星星点点,很梦幻。”
“是啊,难得见到的美景才会被我们格外珍视,倘若习以为常了,美景也会被我们视若平常。”
“那也不是,如果是我们经常能见到的美景,我们大概会是每见到一次就惊叹一次,开始会在嘴上感叹出来,后来会在心里暗暗感叹,再后来眼神里透露出那种对美的尊敬,但是我们始终不会示若平常的,只是对她的赞叹会表现得弱化一点。”
“不早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家了?”我问吕歌旋。
“好吧,回家了。”吕歌旋说罢便站起身来,拽着我也站起身来,路很黑,偶尔脚下会有灯光,但还是手电筒的灯更管用。不完全是沿着之前的路往回走的,路牌和指标都察觉不到,只知道下山就要夺走下坡路,总会绕出山。
“你是不是对这座山很熟?”我问吕歌旋。
“还好,有时候心情不怎么好就来爬山,有时候心情极其好也会来爬山。”吕歌旋一边迈着大步子往前走一边回答我的问题。
“所以说,平常情况下你就不来。那今天为什么来?”
“可能是因为太开心了吧。”吕歌旋笑起来了。
“我看下现在几点了。”说罢我捋起袖子看时间,“九点过了一刻,还挺早的。”
“是啊,还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吗?”吕歌旋问我。
“想吃东西。”我调皮地跳到他面前,然后站住了脚,在等他同意。
“能吃,是福。吃去吧。”吕歌旋的左手晃着我的右手,然后拉着我便往前走。
绕出了山后,我不禁觉得有股奇妙的感觉,像是回到了真实的人间,路灯都显得格外明亮。其实在山里我挺畏惧的,因为除了我们两个人就没再看到其他人,往往就会往妖魔鬼怪那方面去想,万一有张牙舞爪的鬼魂,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换个角度想,倘若是真的遇到人了,也万分害怕那是不怀好意的坏人,因为深夜之至,山里总有股脱离尘世的味道。
我随着吕歌旋的领路,走进了一条小吃店遍布的街上。
“我开始怀疑我的眼睛,这里是哪里啊,”,我转过头问吕歌旋,他耸了耸肩,“大概是个一个隐蔽的靠近市区的地方吧。”
“我们走路走得挺远的,我以为我们那一块儿是没有这么多小吃店的,甚至连买个面包都要再走个一公里的。”
“是咯,那边会僻静一点,以住宅区为主,特别是你们那边。”吕歌旋点点头说道。
“走吧,”吕歌旋往那片灯火通明的街指去。
有一家店门口站了个中年男子,手上拿着好一叠钞票,嘴里还一直喊着:“这里付款,这里付款。”我不免觉得有些吃惊,再加上那坐台上摆放着散发着热气的各种串制品,也让人不禁垂涎。往里面望去,座位都被占满,我怯生生地问了句:“里面还有座位吗?”
这个可能是老板的人挺住四处飘逸的目光,看向了我,然后茫茫然点点头,里面有的,往里面走。
“里面还有座位啊?”我拽着吕歌旋的袖子往里走,一路上的窗口里都是各式的美食,没经意间仰头发现,这偏古式装修的上方木板上都有用黑色笔墨写上了各地区的简称,大概是各个地方的特产美食?所以还是和吕歌旋坐下点了份最普通的牛肉面吃,才发现钱不是付给站在门口的那位吆喝中年男子的,而是直接付给服务员就是了。
室内就热气腾腾的了,因为每样食物都散发着热气,每个人的心情也都应该洋溢着热情的火。我撩了撩掉下来的刘海,然后一口口吸溜进去那圆柱形细细的面条,“味道真不错呢!”我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吕歌旋坐在对面什么也不说,就埋头吃着面条,时不时把切成小薄片的牛肉夹进嘴巴里。
我有时候停下来不吃,而是观察那一个个服务员的精神气,他们面对每个顾客都十足的热情,穿着统一的服装,并且女生都划上了妆,这是我从她们那嘴唇上尚未褪去的口红中发现的。她们会声音洪亮地问顾客需要什么,或者直接地、十分具有引导力地为他们推荐哪些小吃受欢迎。来这里的顾客都一定是饥肠辘辘的,所以也都十分乐意接受她们的推荐然后付钱静待美食。
“我觉得这里的消费都是极速消费啊,不带半点犹豫的,而且你不觉得这边食物价格比寻常贵吗?但是顾客结账时也没有任何其他反应。”我吮吸着筷子,问吕歌旋。
“嗯。饿的人可能不考虑这么多吧。”吕歌旋喝了一口汤然后放下碗,把筷子搁在桌子上。
“总感觉是一种什么力量在推动着这一切进行。”我继续吃面条了,又得让吕歌旋等我,怪不好意思的。
“是那种顾不上其他的,只留下热情与食物的感觉,对于钱,在这里人们降低了它的价值,而是食物至上,花多少钱,人都会潜意识觉得划算啊…可能事后会觉得,啊,这个有点贵呢。”吕歌旋的剖析像是给我指明了一个方向。
我往那个方向去想,觉得无比赞同。同理可以得出很多结论,比如劝服一个人做某事,就得夸大那件事的意义,然后淡化做那件事的消极条件和不利条件,这样的话,才会有那么些意思会让人有那股冲动。那么,同理可得……
“快快吃啦,面都要凉了,”吕歌旋双手放在桌子上,面碗被推至一旁,上面还有几缕暖暖的水汽。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狼吞虎咽似地解决了最后几口面和几片牛肉。
“真是美味。”我喝了一口汤后擦干净嘴巴后说道。
“嗯…吃得好饱,是时候回家洗个澡睡觉了。”我走出店门后伸了个懒腰说道。
“你挺快过上老年人生活了…”吕歌旋戳了我的脊梁骨一下,“回家看一个小时书再睡,还不得把你前几个月瞎上的课补回来,在期末的时候把副班长的面子重新捡回来,我都替你丢脸呢。还有,要跟妈妈相处好,她是个善良的人。”
“你怎么比我爸爸管的还多。”我弯过手肘去揉了揉我那被戳了一下的脊梁骨。、
吕歌旋把我送到家后,一直站到我要进门,我一回头发现他还在那里站着,于是冲他摆了摆手,他也冲我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开了。
我瑟瑟发抖地拿钥匙开门,一进门,大厅的灯是亮着的,爸爸和阿姨正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朝空气打了声招呼“我回来啦。”然后噔噔噔踩着楼梯上楼了。
其实我停在了楼梯半腰,往他们望去,看见他们脸上似乎带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呢。
于是又轻手轻脚地继续往上走。
关上房间门后,我吁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背后,背靠在门上,门靠在门槛上,门槛嵌在墙上。不知道他们对我的这声招呼作何感想?
其实我对阿姨已经没那么多偏见了,多了个人照顾我,其实很好,不是吗?
我把妈妈写给我的信都放起来了,锁在柜子里,那些道理都化作了我血液里的一部分,妈妈用文字支撑着我,教导着我,她没有失职,只不过她把有些常理上她需要分担的琐事全盘推给了爸爸,爸爸总是尽他的全力不慌乱地为我打点着生活,我在这种小心翼翼但仍旧疏忽不断的环境下长大了,长大了吧。
我翻开教材,像吕歌旋说的那样,好好地学习,好好地准备考试。在一片寂静里,我一边静静地看,一边拿笔划重点,划着划着就自觉捕捉到了考试的精华所在,然后默默地摘抄到笔记本上,决定熟读成诵,祝我回归年级前二名。
时间也就偷偷地溜走了,待我回到人间,猛然间发现笔记本已经记了四页多,其中还有几个萌里萌气的插图。再看手表就是十二点临近了,我合上书和笔记本,打了个哈切,拉上了窗帘,拿好睡衣走进了浴室,爸爸和阿姨应该都睡了吧,小弟弟也睡觉了吧,我脱掉衣服后试水温。待它不太凉而是十分暖和的时候,身体栽进水花里,然后感受这温暖的青睐。
洗澡应该是人生一大乐事,完全不否认,但是结束洗澡实在是太残忍了。我残忍地关掉热水,残忍地擦干身体穿上睡衣。一看时间,就已经十二点半了,再不睡觉明天就起不来啦。我塞进被子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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