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一排黑色小车在宣家门口停下。
宁煦挽着一个中年男人下车, 后面紧跟着的那辆车上则下来一个年青人, 戴着墨镜, 皮衣破洞裤,吊儿郎当的一扫别墅。
“他就住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中年男人回头威严地削他一眼:“从来没来看过你哥还有脸说, 以前你惹麻烦了还是你哥给你擦屁股。”
宁煦笑着附和:“就是, 靖远你也太没良心了,念远都搬来这多久了。”
宣靖远冷笑:“少来,你上次过来看他还不是被他赶走了。我倒是想来, 问题是他不让我来啊。”
说话间,高赫带着佣人已经过来接人。
高赫喊了为首的中年男人:“宣董, 先生正在房间休息,刚抢救过来,湛医生在照顾他, 我哥打下手,不方便过来。”
这位宣董正是宣念远父亲宣奎山,已经年过半百, 却保养得还像三四十岁的人, 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头发梳成工整背头, 乌黑油亮,步伐矫健, 瞧着还龙精虎猛。
他沉声问:“念远他醒来了吗?”
高赫:“之前醒来过一次, 刚刚又昏睡过去。”
宣靖远插嘴:“我哥什么情况, 来这调养快一年了半点用没有?还不如住城里,还方便。”
宁煦瞪他:“你没听佣人汇报说,是掉进了湖里,普通人这种天掉进湖里也要感冒啊,更何况你哥。”
宣家一楼设有急救室,设备齐全,高显通一点医术,一般是他给湛晞打下手。
但来柳家村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用到急救室。急救及时,宣念远吊着氧气,被推去隔壁病房,中途醒了一次。躺到病床又短暂醒一次,但很快昏睡过去。
他醒来第一件事是问通知宣奎山了吗。
湛晞还以为他要问柳言言。
直到第三次醒来,他才恍惚想起遗漏了一个人,热气徐徐喷在氧气罩上,慢悠悠道:“她来看过我了?”
湛晞和他默契已久,轻易领会这个她指的是谁,道:“没有,知道你救回来了就回去了。”
宣念远苍白地笑了笑,有些费劲:“没良心的。”
湛晞:“我让人去叫她?”
宣念远却微抬了下手,喘了口气:“算了。”
他颇有些犯愁:“我现在,是不是形如枯木?”
湛晞好笑:“还在乎形象?你一副病容在她眼里还有形象,你不是连肾虚都告诉她了吗?还问她怎么调养。你确定她给你调养你能好起来而不是越来越虚?”
宣念远:“……”
湛晞嘴炮占了上风,心情还算不错,见他精神还可以,又问他:“怎么这么不注意滑进湖里?柳言言说是她不小心让你沙发轮子落下来的。”
宣念远叹气:“我有什么办法,她就是要谋杀亲夫,我也只能纵容她。”
被秀了一脸的湛晞:“……”
由高赫领着,一起进门的宣奎山&宁煦&宣靖远:“???”
站在后面的柳言言也脑袋上叮地冒出一个问号。
还是宣靖远,散漫笑道:“哥,你可以啊,说好了养病的,实际上是来金屋藏娇来了吧。”
宁煦一脸不服气:“藏什么娇,就她也配!那么丑!”她回头不屑地瞥了一眼柳言言,最后三个字却没什么底气。
想起刚刚被打脸,宁煦就忍不住想磨牙。
就在湛晞和宣念远说话的时候,宁煦和宣靖远也在院里说话,他们走在宣奎山后面,宣靖远偏头问她:“诶,你说真的,我哥看上了一个丑得跟鬼一样的农村妇女?那她人呢?”
宁煦不高兴:“你怎么也惦记那农村妇女,丑到家了有什么可好奇的,念远刚刚被急救回来,你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你哥?”
“这不是急救回来了吗,又没死。”宣靖远不以为意。
宁煦瞪他一眼,无意瞥了眼院外,捅他一下:“喏,就她,我就没见过这么丑的农村妇女,那胎记那毛孔那痘痘,我就没见过这么丑这么没品位的女人。和她当情敌,简直是在侮辱我!”她回头抱胸,一脸傲慢。
宣靖远却望着院门口处,失神了。
柳言言抱着暖壶一路过来,目光落在门前豪华小黑车上,都没注意宣家大门这站了两个陌生人。
她熬了枸杞沙苑甲鱼汤,是的没错,柳叔又又又抓到了一只鳖。
她问过湛晞,知道宣念远今天晚上肯定会醒,就熬了汤过来。
现在是黄昏时分,入夏后柳言言穿得单薄了一些,上身白色宽松针织衫,灯笼袖,短款,刚好束住丰满胸口,下身黑色亮片纱裙,露出的半截小腿莹润修长,脚上是一双酒红方头单鞋。
夕阳余晖落在她皎好侧脸,镀上一层薄薄的让人眩晕的金光。
宁煦压根没看清,只隐约瞥到一个人像是柳言言,还在说:“念远到底什么审美啊,真是气死我了。是不是人病久了,审美也跟着病态了。靖远你肯定就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
她话音刚落,宣靖远回神,兴味一笑:“不巧啊,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他站直身体,摘下墨镜,向柳言言走过去:“美女,你来找谁啊?”
“?”宁煦回头,就见宣靖远正骚包无比地走向柳言言,一手插兜,一手甩着墨镜,自以为帅得不行。
柳言言往左一步,他就也往左一步,反正要正正好好堵住柳言言去路。
宁煦气得鼻子冒烟,正要发火,盯住柳言言的脸,却不由张大了嘴,见了鬼般指着她:“你你你,你是不是整容了?”
柳言言还没说什么,宣靖远已经不高兴道:“宁小姐,你这嫉妒的嘴脸也太难看了,小爷我阅人无数,她这张脸动过刀子的可能比你成为我哥女朋友的可能更低。”
宁煦脑袋冒火,一声爆喝:“宁靖远你是不是想死!”
柳言言莫名其妙,对宣靖远道:“麻烦你让让。”
宣靖远邪气一笑:“姑娘,这不对吧,这是我家,我给你让让?”
他凑近了一些:“不过你说些好听的,我愿意为美女让道。”
这张脸明明和宣念远有三分相似,却说不出的油腻。
柳言言笑了笑:“那还是算了。”
她探头喊门口的佣人:“艾丽,你帮我把汤送进去,宣先生醒了就让他喝,就说我来看过他了。”
佣人还没应,宣靖远却急道:“诶诶诶,不行,你来看我哥,我没让你进去他会弄死我的。”
柳言言:“弄死你就弄死……”
高赫却出来打断了他们:“柳姑娘也来了,先生醒了,你们都过来吧。”
柳言言没说完,话又咽回去。
宣靖远嬉皮笑脸:“美女,你真狠。”
柳言言根本不理他。
全程被无视的宁煦气歪了鼻子,进病房的时候,当着宣奎山的面还不服气:“人造美女而已,花了不少钱吧柳小姐。”
柳言言敷衍:“还行吧。”
她只当柳言言承认了,还给了宣靖远你看吧的眼神。
宣靖远眼睛却始终盯着柳言言,气得她忍不住跺脚。
宣奎山对小姑娘呕气的事毫无兴趣,问了柳言言一句:“你是?”
柳言言忙道:“我是来送汤的,是宣先生的邻居。”
宣奎山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柳言言:“邻居啊。”
他点点头,没再问了,只是视线在她眉眼间逡巡了一遍。
柳言言本来想放下汤就走的,高赫开了病房门,她就忍不住想看一眼宣念远,确定他是真的没事了。
结果就听到他说:“我有什么办法,她就是要谋杀亲夫,我也只能纵容她。”
这个她是谁,不是她吧?
、
一下带进来这么多人,高赫被高显私底下训了一顿。
晚上高赫被指派去给柳言言送暖壶,刚走到门口,宣靖远就跟了过来。
一路上宣靖远都在问柳言言和宣念远的关系,高赫都是三个字回答,不知道。
宣靖远口说干,什么也没问到,没好气,抢过他手里的暖壶:“我去送,是那吗?”
他指向柳言言家院子。
柳言言正在院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凌初像个豌豆射手砰砰砰往她脑门射:“你是真的岁月静好啊言言,这么大事,你什么也不做,气定神闲的劲儿都快让我以为你看破红尘出家为尼了。”
柳言言好笑:“这不是已经不需要我出手了吗?”
“也是,”凌初想起来也觉得可笑,“你这前同事也太弱智了吧,直接盗用粉丝的图,那粉丝也搞笑,做对比图都不看看你们发视频的时间先后顺序。”
但他们没注意,总还是有清醒的人不愿意人云亦云,自己去探查了下真相,结果就发现,柳言言的视频全都比娇姐不是娇姐先发,而且视频流畅自然,拍摄手法专业高级,不但有普通镜头,还有航拍。
当然航拍都是晚上,白天相机凭空上天也太诡异了,晚上灯火点点的农村夜景也很唯美。
视频内容也很减压,虽然也是时下流行的美食视频,却是没什么人做的药膳,有些食谱还很偏门。
柳言言虽然没露脸,那双手却白皙修长,宛如葱白,偶尔出声,也温温柔柔,如暖泉淌过心口,熨帖无比。
再看娇姐不是娇姐,视频明显很多剪接内容,只是剪接手法也挺高级,不仔细研究都看不出来。徐娇在视频里做菜,几乎没有全身出镜过,之前就有人怀疑她是替身做菜,她只是凭着那张脸出镜吸点粉。
徐娇在发了那条谴责柳言言的微博之后,就在群里招呼了一声同公司大v,大v也早被高层打过招呼,要带一带新人,做作业都不用心,转发了事。
这事被有热度的大v转发就闹大了,然而一闹大,真相也随之水落石出。有网友甩出真相,九宫图为柳言言平反,艾特大v和娇姐劈头盖脸一通骂,直接骂上了热搜。
娇姐不是娇姐当即把微博给删了,害得那位为她转发的同事进退不得,一时间处于无比尴尬的境地。
这样一来,更是落实了娇姐不是娇姐倒打一耙的事。
为柳言言说话的网友是柳言言忠实粉丝。
“真的很推荐二言的视频,解压又有用,之前跟着熬黑芝麻粥吃鸡蛋,头发真的长出来了。哭了,大家都觉得程序员不容易,作为一个电视台幕后也很不容易啊,加班加班加班,发际线早已辞我而去,离秃也不远了,二言就是我头发的再生恩人。”
柳言言被骂了上千的评论,热搜一上,那上千评论早不知道去了哪,现在不仅最新一条,连最早一条视频都有上千评论,基本都是夸她的。
微博不是她主要根据地,大家也跟着她置顶的链接摸进了视频网站,让她短短一天时间就涨了三十多万粉。
凌初幸灾乐祸:“我估计你那前同事被她高层骂惨了,那些被她拖下水的大v以后肯定也不会再轻易带她。哈哈哈,让她之前抢你位置。”
她气顺得很:“行了,你忙吧,我找水军给你稳一稳热度,让热搜再挂久一点。”
挂了电话,柳言言心情也不错,抬眼却看到宣靖远斜靠着她家院门,拎着他暖壶,笑得自以为颠倒众生。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柳言言接起:“你别靠着栅栏,倒了很难扶的。”
电话那边:“喂,你好,是二言女士吗,我们是金碧文化公司,之前通过b站联系过你。最近在网上你和我们公司娇姐不是娇姐有些误会,我们想和你解释一下,希望能共同友好地解决这件事情……”
宣靖远靠着栅栏摆了半天poss,没见柳言言接完电话,脚麻了,不由地就靠得越发扎实,刚要动一下,却听吱呀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顺着栅栏一起栽倒下去。
他一头磕在柳言言面前。
柳言言:“……”
电话那边一直没等到回音,耐着性子:“二言女士,希望你能好好考虑,如果你签来我们公司,就是双赢的局面……”
柳言言直接把电话挂了。
、
宣念远晚上只喝了柳言言炖的甲鱼汤,大家都吃完了,他还没喝完,倒了在碗里,慢慢喝。
宣奎山关心宣念远:“怎么会掉进湖里?”
宣念远靠着沙发,面容憔悴,掉次湖像折了十年寿,闻言淡然笑道:“不小心。”
宣奎山自然也听到他和湛晞的对话了,正想问,宁煦却比他嘴快:“念远,是不是那女的推你下去的?”
宣念远睨她一眼:“吃饱了?”
宁煦莫名,但还是乖巧回道:“吃饱了啊。”
宣念远修长手指抻着碗,转了转:“那看来是血糖都用来消化食物了,跟我的鸭出去散散步,促进消化,也清醒清醒?”
宁煦哦了一声,感受到宣念远的低气压,愣是没敢问他什么意思。她坐着反应了一会,突然明白过来。
宣念远是不是在拐着弯的骂她“不动脑子的东西说什么呢”?
这也太委婉了,真把她当傻子吗?宁煦憋气憋成了河豚。
宣奎山此行确定宣念远没事就要回去,市里私人飞机等着,家里有车也很方便。
宣念远虽然身体不适,还是坐轮椅送他们到门口。
宁煦还想在这留着,奈何不敢开口。
到了院里,宣奎山和蔼地拍拍大儿子的肩:“好好休息,别送了。我不能常来看你,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宣念远露出一个苍白又脆弱的笑:“会的,毕竟父亲现在越来越年轻了,龙精虎猛,做儿子的也不能太没出息了。要是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应该会很惋惜。”
他用了惋惜这个词,宁煦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毛病来。
宣奎山拍他肩的手顿了顿:“好孩子,进去吧。”
他直起身环视一圈,斥道:“宣靖远那臭小子呢?”
宣念远已经看到了,不远处,农家星星灯火亮着,宣靖远连人带栅栏栽了下去,柳言言举着手机站在院里,似乎有些茫然。他微微眯眼:“靖远从来没来过,我思念他已久,就让他留下来多陪我两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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