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浑然不知时
一颗颗流星经过数千光年的旅程
悄无声息地散落向远方的大地
“来,吃饭了。”余雪曼端上菜。
因为看夏凉每天吃泡面挺可怜的,余雪曼提议一起搭伙,虽然说是搭伙,可都是余雪曼在忙,夏凉过意不去,包揽了屋子的卫生。
夏凉环顾四周,墙上新添了一幅他画的油画,露出木头纹理的桌椅,碎花布窗帘,还有窗台若隐若现的青藤。老旧电视上播着新闻,饭香四溢,这一切让夏凉有种忽然闯入别人生活的感觉。
“你在想什么呢?”
夏凉回过神,看见余雪曼递给他一碗盛好的米饭。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单身汉的生活这么好。”
“不许瞎想,我可是你姐。”
“遵命,姐。”
余雪曼笑了笑。她穿着格子吊带裙,露出白皙的肩膀,胸部的线条若隐若现。随着他们互相间越来越熟悉,余雪曼不会像一开始那么拘谨了。毕竟住在一个屋檐下,经常会看到对方蓬头垢面的样子,相视一笑,尴尬顿时消于无形。
两只飞蛾从窗户进来,在灯罩下绕圈飞舞。
“本市明晚将迎来英仙座流星雨,届时公众们可目睹流星划过地球的美丽景象……”
一则本地新闻播报,电视画面中夜空划过大片绚丽的流星,稍纵即逝。
“雪曼,你看过流星雨吗?”
余雪曼摇了摇头说:“我只在电视上看过,一群一群划过,很漂亮。”
“我也没看过流星雨,一起去看吧。”
“真的能看见吗?”余雪曼有些疑虑。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很适合看流星雨。”
夏凉说的地方是学校的男生宿舍楼。
因为学校地点偏僻,灯光影响,只要爬到天台,就可以看见夜空繁星。
学校正值放假期间,除了保安,看不到什么人,夏凉和余雪曼偷偷溜了进来。
“我感觉不大好。”余雪曼站在黑漆漆的男生宿舍楼前,犹豫不前。
“没事,有我陪着你,”夏凉打开手电筒,“宿舍楼里没人,不用怕。”
他找到秘密入口,拆下铁栅栏,一个箭步飞跃上去。站稳后,伸出一只手,等待着余雪曼。
余雪曼咬了咬嘴唇,抓住夏凉的手,一用力整个人撞到夏凉怀里。
冲撞的力量让夏凉后退了几步,淡淡的香味萦绕鼻间,心房微微颤动。
“好了,我们上去吧。”余雪曼脱离夏凉的怀抱,将散乱的长发捋到耳后。
楼道内出奇的安静,电闸已经全部关掉了,连声控灯都没亮。夏凉举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提醒余雪曼注意看楼梯。
“万一天台是锁着的怎么办?”余雪曼问道。
夏凉神秘一笑,不作回答。
爬到了顶楼,一扇铁门挡住他们通往天台的道路。
夏凉弯腰在墙角摸索,从砖头下面摸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这钥匙是阿磊偶然发现的,当他们发现可以打开天台的铁门时,欣喜若狂,仿佛发现新大陆。入夏天热时,他们会跑到天台乘凉,席地而睡。
打开咯吱响的铁门,一阵凉风迎面拂来,吹去了白天的燥热。
余雪曼好奇地走来走去,攀着栏杆眺望远处沉睡的森林。
夏凉在天台边沿处盘腿坐下,周围一栋栋宿舍楼如墓碑一样耸立着,路灯孤独地发着光,马路上空无一人。
盛夏的夜空是一年中最美的,满天的星辰目不暇接,隐约能看见深邃的银河。
“雪曼,你看过玫瑰色的银河吗?”
余雪曼摇摇头。
“我时候睡在老家的天井下,外婆摇着蒲扇,在半梦半醒时看见过天上一片玫瑰色的银河。”
余雪曼拂开被晚风吹凌乱的刘海,陷入回忆:“我看过最美的星空是在旅途中,我们支起帐篷,燃起篝火,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们,星空似乎触手可及。”
“好羡慕你,我只去过学校组织的郊游。”
“可惜,那样的经历不会再有了。”余雪曼发出一声叹息,晚风拂动她凌乱的刘海。
夏凉轻咳一声:“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星球上住着外星人,他们也像我们一样坐在天台上,看着地球出现在夜空中。”
余雪曼坐到夏凉身边,好奇地仰望星空。
只有余雪曼能跟上夏凉不同寻常的频率,如果是阿磊听见这话,肯定会骂一句神经病。
“说不定真有其事,”余雪曼微微一笑,“只要没被证实就有无限种可能。”
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晚风吹起天台上的沙砾,轰隆隆的雷声从漆黑的云层深处传来。
突然下起了雨,他们慌忙躲进楼内,但还是弄湿了头发和衣服。
“天气预报没说今天下雨啊。”夏凉郁闷道。
“或许今天只在我们待的地方下雨。”余雪曼整理着湿透的长发,仍然有心情开玩笑。
流星肯定看不到了,现在怎么回去才是个问题,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
大雨中有两个中年男人打着手电筒飞奔到楼下躲雨,他们打开宿舍大门,进了楼内。
余雪曼凑到夏凉耳边,轻声问:“他们是什么人?”
“好像是保安。”
“怎么办?”余雪曼有点害怕了。
“他们应该不会上楼。”
夏凉刚说完这句话,手电筒无意间碰到了楼梯扶手,扶手是空心的钢管,碰撞的声音在楼内异常响亮。
“有人在楼上吗?”两道手电筒的光芒从楼底直射而上,紧接着响起噔噔的脚步声。
“跟我来。”夏凉牵起余雪曼的手,找到509寝室。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夏凉把余雪曼拉进寝室,心翼翼地关上门。
夏凉背靠着门,屏住呼吸。他能想象到走廊上两个保安在疑惑地来回寻找。
过了一阵子,他们似乎觉得再找下去毫无意义,悻悻然下楼走了。
夏凉大口喘气,一口气憋了不知多久。
“他们走了吗?”
“嗯,等雨一点儿了,我们再走。”
夏凉按下电灯开关,灯泡没有反应,他才想起宿舍楼断电了。
寝室内闷热逼仄,夏凉拉开窗户,外面的风夹杂着雨点呼呼刮进来。
“我差点忘了,寝室里有伞。”夏凉从洗手池底下找到了一把伞。
“我们今晚住这里吧。”黑暗中余雪曼的面目模糊不清。
“啊?”夏凉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行吗?”
“当然可以,”夏凉捡起地上的臭袜子,扔出窗外,“寝室很久没打扫了,有点脏。”
“你的床铺是哪个?”
“靠窗户的上铺。”夏凉脸在发烧。
余雪曼敏捷地翻身上床,脸朝向夏凉:“对不起了,你睡我下铺吧。”
要是寝室其他人知道有女生在他床上过夜,想必都会惊呆了。
下铺是阿磊的,夏凉躺下后发现一只蟑螂沿着床沿飞快逃走,真不知道阿磊是怎么睡得着的,还好挨过今晚就够了。
夏凉心里在碎碎念,蟑螂千万别爬到上铺去,把余雪曼吓着了。
“床上还有只大熊。”余雪曼惊讶道。
“你可以拿来当枕头。”
“这大熊肯定不是买给你自己的,是送女生的吧。”
夏凉不想说谎,轻轻应了一声。
“我从来没住过宿舍,所以很想体验下住宿舍的感觉。”余雪曼抱着大熊,拍打大熊的肚子,发出噗噗的声音。
“其实住宿舍也没多好,又脏又乱,垃圾一个月倒一次,都快堆成山了,还有……”
“还有蟑螂,我看到一只蟑螂爬到你手臂上了。”余雪曼的长发从床边垂下。
“啊!”夏凉大叫一声,从床上跳起来,拼命晃动身体。
“好了,蟑螂都被你拍扁了。”余雪曼笑道。
夏凉冲到洗手池边,开着水龙头猛搓手臂,恨不得用刷子把皮刷下来。
“你不怕蟑螂吗?”受到惊吓的夏凉用毯子把自己包裹成一个粽子。
“以前很怕,”余雪曼停顿下语气,“现在也有点怕。”
“我住在这个蟑螂窝三年了,至今都适应不了蟑螂满地爬。”
“曾经有一个人对我说,如果怕这怕那,就不要出去,老老实实当个大姐,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所以,我现在已经能忍受不少虫子了。”
余雪曼的笑声中夹杂着一丝苦涩。
窗外的雨水渐渐稀少,可是即便雨停了,他们也看不见流星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看流星雨,结果被一场雨搅和了。”夏凉躲在毯子里嘟囔。
“没关系,也许明年还能看到。”
“如果明年流星雨不来呢?”
“那再等一年,总有一天能看见的。”
或许余雪曼说得没错,如果一直等待下去,就能看见流星雨。可是到那个时候,坐在身边一起看流星雨的人,是否还是当年那个人呢?
他们聊着聊着睡着了,浑然不知在他们上方几十万平方米的夜空,一颗颗流星穿越浩瀚的银河,经过数千光年的旅程,悄无声息地划过云层,散落向远方的大地。
那晚夏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生活在一个很很的星球上,就像王子的&b61星球一样。当夏天来临时,便乘着他的星球一起去地球拜访。因为爱上这颗发着蓝色光的星球,他选择永远留在这里。
一股湿热的鼻息喷到夏凉脸上,他睁开眼。余雪曼不知何时醒来的,站在床前,与自己四目相对。此时,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
“我们走吧。”余雪曼开口说。
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夏凉抓了抓杂乱的头发,他现在最想再多睡一会儿。
“我们在这里过夜的事,千万别跟任何人说。”余雪曼叮嘱道。
“哦。”夏凉掬水洗脸,脑子清醒了不少。
“拉钩保证。”余雪曼伸出拇指。
两只手紧紧靠在一起,拇指纠缠,晃悠几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唱完这句童谣,他们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笑。
不管长多大,他们有的时候依然和孩子一样,保留那一份纯真。
出了学校,走到乌山镇时,街市的门店快开张了。早点店的伙计打开蒸笼露出香喷喷的包子,腾腾水汽弥漫街巷。
“流云舍”的大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口,采萱踩着拖鞋,晃晃悠悠走了出来。
夏凉和余雪曼正在巷子里走着,跟采萱撞了个正着。
“早!”采萱打了声招呼,身上散发浓郁的酒味。
“早。”余雪曼心翼翼回了一句。
他们以为可以蒙混过去,可惜仍没逃过采萱的火眼金睛。
采萱停住脚步,喊道:“等等,你们一大早去干吗了?”
“我们去吃早点了。”余雪曼抢先一步回道。
“是吗,我可从来不知道你们亲昵到这个地步了。”采萱盯着夏凉。
夏凉心里直发怵,肢体都僵硬了。
“哎哟,我又多管闲事了。”采萱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扭头走了。
“她昨晚喝酒了。”余雪曼望着采萱的背影叹气。
最近几天难得看见采萱有清醒的时候,喝得酩酊大醉,家务也不料理,屋里乱成一团。
才一个晚上没回来,房间里就多了些陌生感。墙上的挂历翻到了八月那页,上面许多日期被余雪曼画了记号。
夏凉的手指一个个划过去,最后吃惊地喊出声:“啊?快开学了。”
悠长的暑假终于结束了,夏凉将迎来最后一年大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