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明知晓自己实力不如孤漠,青羽还是逞能似地没有轻易屈服下来。她握紧了剑柄,调整战略后,再度冲了上去。
招招狠绝,自然不用说。对付孤漠便完全没有对付玄机时的那番拘束,出招避轻求重,巴不得立马把面前这人解决掉。
孤漠显然是还把青羽当成几个月前那个浑浑噩噩欲生欲死的空壳,开始的几招完全没有用半点儿心。后来渐渐地意识到青羽的今非昔比,也不再收敛实力,转守为攻,招招果断。
心里想着一些事情,莫名地思路便也清晰起来。青羽一边沉着地接着招,一边着手为反击打底,左右手配合出击,虽然武功和修为完完全全在孤漠后八百里,却也并未落得丝毫下风。
“藏得挺深。”孤漠侧目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深深的伤口,嘴唇一勾,另一手假装抚伤有意无意抚过,霎时万千血滴飞散开来,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她溅去!
她连忙几个转身,迅速地脱身到了一旁。然而一身白衣上依旧是沾满了血液,星星点点的,很是刺眼。
就凭这点儿小伎俩?
液体作明器暗器很常见,她虽是第一次与孤漠交手,也知道孤漠绝不会只凭这些小招就信心满满。
孤漠这一招之后,一定有鬼!
“小心孤漠的血液,他修的是毒,不知与世间极蛊共待了多少年。”玄机在一旁会心传语,提醒道。
她应了一声,目光在孤漠身上匆匆打量片刻,又落回霜柳之上。
孤漠受的伤只有一处,便是方才手臂上的那道伤。她身上目前并无伤痕,优势之在。霜柳上沾了孤漠的血液,黑红色一片,显然毒已与血浑然一体。
孤漠血液里有剧毒,她便得时刻提防着。自己今日恰好穿得多,溅在衣服上的血触不到皮肤,那么她便注意着尽量莫受伤便好。
她趁机一甩手,霜柳脱手,倏地向孤漠飞去。
孤漠眸光一闪,殊途一个倾斜往一旁蜿蜒,他则只身后躺一个踢翻。霜柳穿过他的衣袂却未能伤及他半分,匆匆飞向一旁,青羽忙捏诀将其唤回。
此时霜柳上的血液已然干干净净。
她再次捏诀,几道白光咻地往孤漠那边飞去。孤漠掌心合十又迅速错开,无数道光线似海底绿藻蜿蜒而上,大有将她包围之势。
她匆匆以霜柳斩断几条破出空洞,甩手往孤漠上下左右方向各掷去一支飞刀,足尖踏空,飞身自洞内钻出,迅速绕到他身后,剑指心脏……
玄机看着,不由自主皱了皱眉。
青羽她,可是终于振作起来了。想那天晚上栖云仙山,他和青羽那一战,青羽蔫头耷脑失魂落魄,都看得他到了不忍心下手的地步。
现在倒是不一样了,不仅以前那个不惧不畏的青羽回来了,而且青羽的修为居然正以轻可探查的速度渐渐往上涨着。
也不知是青羽方才干了什么。
总之他知道,孤漠这次,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
——不过不得不说,孤漠这家伙的修为倒也涨得蛮快,短短一两天不见,便又练就了几个上层法术。他这几天都在蝶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修炼倒是落下,可他敢说若他什么也不落,也绝对达不到孤漠这个速度。
他玄机是妖王,有神界之剑御魂剑和冥河妖火相助;可孤漠呢,虽然势力也不小,但玄机真的想不到凭孤漠现在的势力能得到什么宝物来助涨修为。
这么想来,似乎也挺奇怪的……
玄机忽忽一瞥,冷不丁看见青羽举着寒霜就要刺伤孤漠。他正觉得好,可见孤漠的动作明显地慢了下来,心里像是意料到了什么一般,忽然地紧张起来。
出了什么事儿?
孤漠绝不会这么好心!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青羽四周,看见那道白光闪过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掷出御魂,同时自己亲自冲了上去——
玄机终于知道了,为何方才孤漠一直都在用法术!
孤漠那一动作当真是自然而然,以至于玄机和青羽都未注意到,孤漠早已让殊途剑在不远处蓄势待发。
如今青羽到了孤漠背后,青羽正专注着孤漠的动作而无暇顾及身后之事,自然殊途便轻而易举地钻了空子。
玄机发现后,立马上去拦截。
然而,殊途终归是离得太近,他到了半途时,殊途的剑锋便已抵上了青羽的后背。
青羽察觉到此,下意识地闭了眼——
正在此时,一阵空灵的琴声忽然响起,低沉和缓,飘忽悠然。
殊途在空中定住,片刻之后,化作白光,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剑鞘之中。
琴音幽幽,谁也未料到它会在这时响起。声音不大,不知其来源,但是仅仅如此涓涓细流,便足可润泽万物。
刹那之间,一切归于静然。
只有琴声还在旁若无人地作响,水袖翻飞,却也翩若惊鸿。
缥缈?”看清屋顶上弹琴的身影后,青羽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嘴,叫出声来。
“嗯。”见青羽没事儿,缥缈笑着收了最后一音,挥手收了玉女琴,踏空飞身下来。
躲到一旁静观形势的小苕也飞快地冲了出来,抱住缥缈的胳膊,怎么也不放开。
危机化解,玄机也松了口气。
只是目光依旧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孤漠。目之所及,只能看见孤漠的侧脸,可是仅仅如此,他也清晰地看见了孤漠眼底的惊讶和不可思议。
孤漠望着缥缈一动不动,握着殊途的手却已是颤抖得惨白。眼眶微微有些红润,但是很快一切却又恢复了正常。
孤漠回过头来,望着玄机,冷冷一笑:“我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真如表面这般无心?”
玄机听罢,勾了勾唇:“我自己可都不知道。”
“你这一计用得好,可惜你或许忽略了一点:我,根本不是你那样的人。”
“是么?最好不要是吧。我也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对付你。”
说着,玄机握了握剑柄,稍微一转。
孤漠深深看了缥缈一眼,凌厉的目光随即恨恨于玄机身上划过。而后转身,御剑离去,留一个翩翩背影,决绝却又多了几分无力。
真的能做到如此?
呵,他就不信了。
玄机盯着孤漠离去的方向半晌,才是轻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他足尖几个踏空,霎那间飞跃到缥缈身旁,拉住她的手,强迫她转过身来。
青羽一惊,刚唤出霜柳,御魂却已冲了上来,死死将霜柳拦住。
“你想作甚?”青羽深吸一口气,语气冰冷犀利。
玄机没有理会青羽,目光一直落在缥缈身上,故意使语气和缓,意味深长:“明日待到日上杆头,西宫门外江畔小凉苑,一定要等我,牢记着。”
“啊?”闻言缥缈一脸的不解。
青羽面露几分敌意,手中法术运转,只是迟迟未发。
“你要是没什么要事,就莫久待在这里了。我不介意送送客。”眼看着玄机目光异样久不离去,青羽终于忍不住,一把拉过缥缈,护在身后。
玄机对着缥缈笑了笑,隐隐露出几颗雪齿。缥缈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里一时很是没底。
他……什么意思?
“那本王就不久留了?”玄机望了青羽一眼。
内心无比想笑,他可是用会心传语和缥缈讲的话,谁叫青羽要用读心术窃听的。
青羽立马唤了霜柳剑过来,紧紧握在手中。玄机见状,广袖一扬,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内。
奇怪。
缥缈垂着眸子,不断地揪着小苕的翅膀。小苕烦不胜烦,几次欲向青羽求救,然而话还没出口便被青羽难得的一脸凝重吓了回来。
隐隐叫人觉得,青羽一直在抿唇,然而薄唇依旧是朱砂点就不失血色,让人难以分辨。
“师父……”缥缈拉了拉青羽的袖子,试图把话题引开,“你刚才……伤着了么,要不要进去调养调养?”
青羽却完全不领情,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不许去,知道么?”
“我?”缥缈吃了一惊,“师父,我觉得玄机他人很好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吧……”
“看人莫只看表象,你莫非连这都不知道?”青羽轻声呵斥,语气中头一次有了那么几分怒意。
“我……”
缥缈喃喃几声,颇感无奈。
师父的担心未免也太过多余了,她觉得玄机这个人人很好啊,至少表里还是挺如一的,不像其他很多人一样虚伪吧。
况且,要是他想伤害自己,有无数次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哪次不是放过了。这样一来,他对自己究竟是不是善意,莫非她还能看不出来么……
可是现在,青羽估计也根本就没有和她商量的意思。
青羽的意思很坚决,不管怎么样,就是不允许缥缈去。
缥缈努努嘴,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那……我知道了。”
没等青羽回答,缥缈抱着小苕,借做饭之名灰溜溜地逃到了厨房里。
“没想到你还能端锅的。”厨房内,小苕边帮忙打着下手,边言语滔滔唠唠叨叨。
缥缈把锅往灶台上一摔,洗干净手上的锅灰,不满道:“你能不能说得好听点儿?”
“反正你不会做饭,端个锅就不错了。”小苕就着酸黄瓜,又说起了风凉话。
缥缈白了小苕一眼,拿起个土豆掂量掂量,在水池子里裹了裹,放上案板:“你连锅都不会拿还好意思说我。”
小苕努努嘴,不置可否:“话说你真的打算放人家鸽子?”
闻言缥缈手上的杀猪刀顿了顿,随即坚决果断一劈下去。半个土豆还在案板上,另外半个,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小苕连忙后退数丈,以保持安全距离。
“当然不是了。”缥缈搓了搓手,稳扎马步高举杀猪刀,把案板剁得碰碰直响,“玄机又没削我又没像你这样天天打击我,就让他这样独守空门,多寂寞啊。”
“……你这词语,换一换。”
“我觉得行。话说你有没有觉得,玄机今天有点儿奇怪?”
说话间缥缈又换了两个西红柿,一刀下去,“滋滋”作响。
小苕在窗外,默默地为被染得红一块白一块的窗户纸哀悼。
“我觉得,还是你奇怪些。”小苕抹了把脸。
“我?我哪有,不就是做个菜吗,我在汐昙岛经常这样。”缥缈挥了挥手上的杀猪刀,眼神奸诈,“你要不要进来?”
“我……不用了,你还是快说,玄机哪里奇怪了?”
“比如他以前从没有对我有这么亲密的接触,还有……他笑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坦坦荡荡还露牙齿。”缥缈努努嘴,细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有,我出来这么久了,所听到的第一声显出自己皇室身份的称呼,便是他今日离开时那一声‘本王’。”
“这……这有什么。”
“可他做得很刻意啊,这就说明玄机真的有什么事情瞒在心里。”
“那他和你说什么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嗯?”
“他说,‘明日待到日上杆头,西宫门外江畔小凉苑,一定要等我,牢记着’。可是我们今日所做和西宫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他怎么着也得叫我们去坤蝶殿吧,这‘西宫’……可真没道理。”
缥缈抿了抿唇,心里又是困惑又是无奈。玄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就算他什么隐语也没打,说得尤其直言不讳,那看师父今天的反应,也早该被师父听见了吧。
他怎么就不多说几句?
她摇摇头,拿起个瓶子往锅里倒了点儿,见着冒了点烟,于是把西红柿放了进去。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中锅铲一顿,缥缈眼前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
对了,隐语?
这么一琢磨,似乎他的话,就真的读得合理了……
她敲了敲锅铲,差点儿没把一锅的西红柿给洒了。小苕见状连忙扶锅,一双手险些没变成又一朵红药花。
缥缈揪着这个,笑了小苕好久,等回过神来时,菜已经糊了。
缥缈笑盈盈地端上自己精心做的菜。
青羽看了一眼,成色还不错,于是满心欢喜地盛了一碗饭,看准了一筷子下去——
于是,堂堂栖云仙山青羽元君,在维持了几千年的冷淡娴淑之后,头一次发出了震人肺腑的怒吼:
“用小火慢炖你会熟啊?”
缥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青羽黑着脸又尝了一筷子,迎着缥缈不好意思又满怀渴望的目光,硬生生地把筷子折了:“下次记得分清楚什么是油什么是鸡汤……”
缥缈点头哈腰,连忙把小苕推到了面前,勉勉强强挡住脸。
这样的菜,其实……还是缥缈厨艺生涯中的新高度了。
下次,下次一定弄好。
正当缥缈美滋滋地幻想着下次自己做菜师父会如何夸耀时,青羽扒拉完最后一碗饭,眼中满是绝望:“以后土豆记得削皮。”
缥缈……
“嗯啊,一定一定……”
师父你要相信,这其实只是小失误,小失误。
所以嘛……
也是不足挂齿的,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