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大好光景,元君何必离去,不如坐下来,与在下共品一壶好茶,如何?”
青羽住了脚步,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道:“我还有事儿,恕不能陪同将军了。”
“何妨,”后头未传来丝毫的脚步声,可下一刻,她便觉有谁站在了她的身后,“有事儿可以推,到了明儿,光景可就不见了。”
“今日之事何必推明日,万一因此出了事儿,反而还会让人觉得不如就放着景逝去。将军以为呢?”她不紧不慢。
那个声音又响起,这回是在她耳边:“元君大可放心。”
放心青羽不由得转过身,却见说话那人在离她足有几十丈的地方,似乎他到她身边说完话,又在顷刻间回到了原处。
或者说是,这人根本没有上前,而是一直站在原地,用法术将声音扩散到她身边。
她小小行了个礼:“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将军。方才说话这人,乃仙界当朝最负盛名的将军——纪年。纪年出身不算高贵,乃人界修成之仙,如今算来年方二百,已算是仙界中的年轻一辈。可这样的人却不如一般的年轻的仙般恣意得很,而是在来了仙界之后刻苦修习,考得了个武状元,后又南征北战助当今天帝稳固了政权、平了多处战乱;其本人又不慕名利、城府不深,深得天帝青睐与信任——可以说,天帝出门在荒郊野外,身边有一个纪年,比有千军万马还要觉得安全。
此番天帝居然还会舍得把纪年派出来参加个宴会,她其实也挺惊讶,平常有这种事情的这个时候,纪年应该是正在御书房或者御花园甚至天帝寝宫和天帝交流蝶族有什么美食,不应该风尘仆仆把脸皮腆得比他自己还厚拼了命地试图包裹住她并且暖化她。这样做除了能切实体会民间离别疾苦知道怎么改良改良政策似乎没别的好处,要说专门拉拢她,也犯不着绕这么大的弯子。
反正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对了。想到上次卫珩请她来聊的那些事情,估计着纪年的到来也与之脱不了关系。
见状,裘离也起身,向着纪年行了个见面礼。纪年微微一笑,大步流星向她走来:“最近能让陛下关注的事情,除了那些,还有甚?”
在仙界,纪年口中的“陛下”,只有天帝一个。
果真让她猜对了。她道:“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这些事情不解决,或者以后仙界——甚至六界,都难得安宁。事儿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横生变故,也难怪陛下如此着急了。有劳将军。”
“哪里。本为我职,何来劳烦一说。”纪年道,“倒是元君,本来不必参和,但是此事少了元君的帮助还得拖得更久,那就只有劳烦元君了。还请元君见谅。”
她笑笑,说道:“请。”
她知道自己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注定被如此劳烦了,既然如此,那她不如早点儿把事情了却掉。
虚实镜内,风云乍起,黄沙漫天,狂风呜咽。
缥缈缩了缩脖子,咽下一口唾沫。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说好的镜子呢?里面好歹也是个昏暗潮湿的地牢吧,这风这沙,和古书上说的蛮荒似的,搞得她忽然有种被流放了的感觉。
那个裘掌门,确定这里是个可以待人的地方吗?她一路上大小陷阱法阵差点儿没把她废了不说,走了半天也没见有一点儿吃的,空腹长途跋涉后的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被法阵困住死的,而是被活活饿死的。
有必要这么残忍吗?她们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要不要留点儿力气?”走在前头探路的琉子帘忽然停下,“这里似乎挺安全的,我们可以坐一会儿,要是可以的话还可以轮流站岗让对方睡个觉。”
“行啊!”一听这话,缥缈体内的懒毒立马发作。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可是环顾四周,才发现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在这里久留真的好么?”她指着不远处。显然,那里的黄沙正铺天盖地向她们这边涌来。
琉子帘向那边瞥了一眼,一脸的不以为然:“只是一个障眼法,把远方的情景拉近到了那里而已。你不靠眼,能感受到风吹沙动么?”
还真没有。
缥缈这才松了口气:“我就说我们怎么会这么倒霉遇到沙尘暴。”
“你我又不是妖,当然不会。”琉子帘道。
“妖?”缥缈吃了一惊,“为何妖就会了?”仙和妖不是一样的么?
“你真是……天真得有些可怕。”琉子帘抖了抖裙子,在她身边坐下,“你以为虚实镜是怎么让人知晓某位是不是妖的?或者,你也听说过吧,进入虚实镜的妖,基本上没有一个出来的,出来了也会受重伤;而仙进入虚实镜,则不会有任何的事,甚至可以受到虚实镜的灵气的滋养,大大提升修为。”
缥缈摇摇头,对这些没什么关心的她,和听天书似的,什么也不懂。
“那你回想回想,你在进来之前,听到的裘离和你师父的对话。”琉子帘道。
细细回忆起来,他们确实有几句话和虚实镜有关,听他们的意思,似乎……
她思索片刻,道:“我记得,她们不止一次表示过,虚实镜里很恐怖——这个容易理解,毕竟我们一路上见过了不少的处境凄惨的妖。还有,裘掌门一直在强调,如果我不是妖,我就可以安然无恙出来,而且他一定会信任我,我觉得他不像是因为要逼迫我进来而撒谎。”
“那就是了。”琉子帘道,“虚实镜里,有数不胜数的机关和法阵,因为虚实镜与妖的灵气相克,所以其中的法阵机关只有在妖进入时才会变得有攻击性。”
“诶,对了!”一听这话,缥缈霎时间明白过来,抢过了话头,“方才一路走来,我们也遇到了不少法阵,而我们除了被困住,并没有受伤;但是,这虚实镜里的妖,身上却或多或少都带有伤疤。这也就说明,至少进入虚实镜的我们,不会受伤,而妖则会。”
听罢缥缈的醒悟之言,琉子帘缓缓点头,却是垂下眸去,没有接话。
“可是为什么?”缥缈继续问道。
“什么……为什么?”
缥缈深吸一口气:“就是,为什么这样的东西,却要用来捉妖?”
这不是害别人么?明明都知道虚实镜和妖的灵气相克,却不把它封存,反而让它被人持有、祸害妖界?
闻言琉子帘叹了口气,道:“虚实镜是谁的?”
“裘离的。”缥缈不假思索道,心里对琉子帘这个问题很是疑惑。
“那裘离是什么身份?”
“嗯……峣山现任掌门。”
琉子帘忽然伸出手,把她的一丝鬓发捋到耳后。这个动作虽然细微,但是她还是莫名地似受了几分触动,难以平静下来。
缥缈懵懵懂懂地看着琉子帘,一时无话。
琉子帘道:“峣山,我相信你不会没听说过。这是个以捉妖闻名的仙派,也是仙界几大派之一。虚实镜便是峣山的宝物之一,在峣山上一任掌门把它传给裘离之前,它这里头便关了不少的妖了,裘离只是继承了峣山这一‘传统’,不违背罢。
“峣山派建立最初,不管是法术还是武功,都不算高强,也没什么特色,所以当时的峣山掌门便开始急切地寻找一些世人接触不深的法术以供峣山弟子研习。那时,六界中尚有六种法术,人们对它们的认识几乎还停留在空白地段——纳魂术、捉妖术、陨仙术、控魂术、伏魔术、堕神术,依当时峣山和各法术研习情况,捉妖术于峣山而言是最佳的选择。于是由峣山掌门率先发起的捉妖活动几乎是瞬间在全仙界沸腾起来,就连天帝都拦不住,长期以来众仙对妖界的不满和鄙夷被激发,无数人加入这个行列,甚至其影响到了仙人两界一直到了现在。一时之间,仙界中妖几乎被捕捉虐待殆尽,六界秩序难以维持,妖界因为愤慨和元气大损想要得到神界神物怀炎髓而与仙人两界打得不可开交;六界之王所在的神界本来就乱,六界失了约束,再一次进入混乱时代。后来勉勉强强靠着魔界、冥界和仙界中明白人的努力,局势才渐渐稳定了下来,可是自从那次动乱之后,妖界和仙人二界一直剑拔弩张。这段时间你见了这么多仙界人,多多少少也该知晓如今这三界的关系吧?。”
琉子帘讲故事一般,也不管她接不接受得了、这些和她们的话题有没有关系。感到惊讶的同时,她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曾经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么?
似是看出了她所想,琉子帘又道:“这些都是被仙界和人界发行史书严禁记载的,我也是一次去妖界才有机会看到这段历史。你不知道是当然,只是……算了,都过去了。”
她努努嘴:“你这话也不说完,让我怎么能懂?”
“不需要你懂,只是你最好知道这些。”琉子帘道,语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真挚,“说来,蝶族这样一个堪称悲剧的小族能那么受人尊重,定不只是因为她的医药与花卉;我想,蝶族人的态度,才是真正值得我们仰视的……这里面的景象虽说惨了些,但是至少还给我们留了一隅供安康,幸好我们不是妖,否则还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挣扎……”
琉子帘开始絮絮叨叨些有的没的,缥缈完完全全听不懂这些,干脆抱着膝盖数土粒。什么尊重啊、惨象啊,她想,就算她听懂了,也不会有多大体会的吧。
“你先睡一会儿吧,我习惯了三天睡一天,没你那么困。”琉子帘道
缥缈看了看琉子帘,不知怎么的,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眼皮沉重好像吊了几块金子,脑子也开始昏昏沉沉,这样的状态,就算她把看守的职责抢了过来,也看不了几会儿便趴着了,她干脆就乖乖顺从,安安静静闭上了双眼……
不知是在睡梦中,还是在迷迷糊糊的现实里,她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喊的是一个陌生名字。
她愕然,勉勉强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入目还是琉子帘,可是显然,琉子帘已经站了起来。
怎么了?
缥缈一个激灵。
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站在不远处,一步步朝着她们二人走来,而那人手中有什么在闪烁。
细细看去,那似乎是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