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缥缈光是练个御火诀就差点儿把小苕红烧了。为此小苕冒险写了差不多一万字的《为民除害请愿书》交到青羽手里,却只悲催地换来了青羽的一句“字写得丑”。
虽然磕磕绊绊,但好歹那本《初年辑》终于见底了,缥缈成功地以打湿青羽一身的引水诀,说服了青羽让她这个祸害赶紧远离栖云仙山。
蝶族的宴会一般都在御花园或者专门的礼殿举办,可是今日乃蝶王殡天、新帝继位,地方大有不同。按照蝶族的传统,蝶族人死去当日得办新宴,取“来世新始”之意;新宴在本家祠堂外或祖先牌位前举行,家族势力越大宴会规模越大。蝶王殡天,蝶族皇家宗祠前排满了宴会长桌,蝶王直系血亲最近、一人一桌,宴邀宾客一人一桌其次,其余按礼应参加以及特别安排的来客落座排得最远的长桌。
作为宴邀宾客,青羽在一张长桌后落座。缥缈是随行之人,只能在远远的长桌有一席之地,她却不愿离开师父那么远去和其余人一起挤一个大桌,所以她还是乖乖地在师父身边站着了。不过站着终究有些突兀,反正饭菜还没上来,缥缈干脆申请去玩,青羽说了一句“注意着点”,也答应下来。
估计青羽也知晓得明白,她这一去,直接就是徘徊在厨房外等着偷吃,所以也就由着她了。
缥缈回头看了一眼闲聊喝茶的众仙,再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师父,心中顿时无比欢快,开开心心地跑向了厨房。
其实不只是等着偷吃,还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后院,后院的地面上正晾晒着需要干燥的食材,因此也没什么人来往。她绕过食材从边沿的小路走到了对面的杂物房,进门前顺便扯了块干腐竹塞进嘴里。
琉子帘一脸的阴郁,显然是看见了她此举。
缥缈不好意思笑笑:“看着有那么多,吃一点也没关系嘛……”
“……反正被发现了也和我没关系。”琉子帘轻哼一声,转身飘进了杂物房深处。缥缈忙跟上去,被琉子帘带着进了一个隐藏在一块木板下的地窖。
顿时,一股食物发酵的味道扑面而来。
缥缈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里是……”
“平时御膳房发酵食物的地方。因为怕外人动手脚,所以只有御膳房的人和一些妃子知道入口。”琉子帘面不改色,举着昏暗的夜明珠,带着缥缈绕开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坛子,走向深处,“在这里呼吸会不大通畅,走慢点。我是德妃的贴身侍女,德妃又最喜欢吃她家乡的酱酸菜,陛下便专门让人做了好几坛放在这里,平时德妃嘴馋了就让我来取;我因此知道了这里,也得以在这里做些手脚……”
琉子帘絮絮叨叨地讲着些有的没的,缥缈的目光却全落在琉子帘手中的夜明珠上:“话说你为何不用蜡烛?”一颗小小的夜明珠的光,对比起地窖里茫茫的黑暗,未免太微不足道了。
琉子帘道:“在这里面蜡烛不能燃烧,有夜明珠不错了。”说着她停了下来,两人面前赫然是一面高高的墙壁。
“这里是蝶宫法阵的弱处。”琉子帘将夜明珠稳稳放在地上,双手触摸着墙壁,按下几块石砖,“我借着神界的法器布了个结界,勉勉强强可以用一些小法术,尤其是御风术。而且只要在这里念出御风术咒语,便可直接到达蝶宫的御花园、宗祠或是德妃寝宫。”
“这么神的?”缥缈吃了一惊。
“当然。我准备了很久。”说罢琉子帘便开始在墙壁上以指画下法阵,行云流水似乎已经对此十分熟悉。缥缈有些疑惑,琉子帘是……早就准备好了么?
这样一件背地里干的事儿,打算这么多难免让人起疑。可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她就是上了贼船,要下来,要么杀了贼,要么冲着外人瞎叫唤。
前者她做不到,后者又太冒失,不如就这样帮琉子帘吧,反正她对此心里也莫名地十分乐意。她在一旁看着,想到不久之后或许便是自己的重头戏,心中不免兴奋。
蝶王卫珩于今日早晨去世,其子卫孜继位。据琉子帘说,新宴上众人将目视卫孜以皇太子的身份接过蝶族长老唤出的记天珠,渡卫珩之灵魂入皇陵,以保卫珩来事也为蝶族皇家人;之后卫珩遗体自行化为微光融入记天珠,蝶族长老主持卫孜加冕继位、接任蝶族。之前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畅,记天珠现世,在座众仙难免一惊;卫孜念动咒语,渡之魂魄——
从琉子帘画下的法阵中心,缥缈很容易地便看见了这两幕,那颗暗黄色的珠子赫然与她所见之画像上的无两样。
“我们走吧。”琉子帘道,拉着她的手走向墙壁。有了法阵,这堵厚厚的墙壁便似乎毫不存在,两人穿过它,转瞬间,面前的场景便大大变换。
现在在她们面前的,是蝶族宗祠。卫孜正面对着卫珩的遗体,目光却落在飘浮于半空中的记天珠上。他的手中法术运转,很快地,卫珩的魂魄便会进入这颗神珠之中,归至皇陵。
记天珠闪烁着微光,却依旧黯淡,似乎它也知道自己的出现代表着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这丝毫削夺不了众仙的好奇和赞叹。他们知道,生老病死乃六界常事,为仙也难以避免天劫,所以与其跟着无用地伤心,不如趁此大好机会赏一赏这世间宝物,也算是冲冲喜。
缥缈忍不住干笑几声,她似乎不能让他们如愿了。她深吸一口气,仔细观察着记天珠,手中捏了个诀。
有一段时间,卫孜要把记天珠的控制权缓缓渡给卫珩;卫珩虽已死去,魂魄却还在徘徊,因此必须他亲自控制自己的魂魄去向要更为保险。当控制的权力交接,并且刚好脱离卫孜之手时,记天珠受到的控制最弱。这时便是缥缈动手的最好时机。
这是琉子帘告诉她的。她看着这颗深黄色的珠子忽然黯淡了些许,心一横,变作雪狐,冲着它蹿了上去——
时机把握得很好!
上前的一瞬间,她看见了琉子帘脸上赞许和激动的笑。
她信心满满,志在必得!
记天珠离她越来越近了。雪狐的身子轻巧便捷,她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便触碰到了记天珠。感受着它带来的强大灵力的冲击,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场众仙骤然紧张起来,谁也没有想到,一时中途会出现这样一个身影,硬生生将所有人打搅。
蝶族长老胡须一翘,卫孜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然而他们反应过来时,这个不速之客已经到了记天珠前,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众仙不由得紧张起来——
变故不知是不是顺应人心,再次横生。
“何方妖孽!”
“啊!”缥缈惨叫一声,这突如其来的一掌硬生生将她打飞。她重重坠地,疼痛自胸口迅速蔓延至全身,伏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她还是挣扎着勉强抬了头,想看看打她的究竟是哪方神圣。可正是这一抬头,她未曾惊讶,反倒是众仙,皆叫出声来。
“是你?”一个仙人远远地便指着她,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
一时满座哗然,议论声四起,其中有不少尖锐刺向不知该说什么的青羽。在场很多人在花宴上都看见了,地上这个欲行不轨之事的女孩,和青羽元君关系很是异常,而且似乎她与妖王玄机之间,也有一层暧昧不清的意思……
重大消息,怎能不如巨石,落入他们这汪寂然久了的死潭?
缥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她也知道气氛此刻是说不出的微妙。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忽然,她看见了青羽。
青羽也正在看她。
“呵,我就说为何蝶族宗祠前会有异样的气味存在,原来是你这个狐狸精!”一蓄须中年男子大步流星从人群中走出,一双深邃无比的眼愤愤盯着缥缈,似是恨不得立马盯出她的原形来。
缥缈也顾不得痛了,连忙从地上爬起:“喂,你说话别骂人啊!”一上来就打她一掌她当自己有错就认了,可好端端的说她是狐狸精,什么意思啊?这话听着也太奇怪了些吧?
男子冷哼一声,言语神情中皆流露着满满的鄙夷:“刚才诸位可都已经看见了,现在诸位面前这个不明来历的女子,是狐狸化的!而她来的目的,是拿走记天珠!居心叵测!”
最后一个词出口,缥缈真觉得这人会向她吐口唾沫,里头的厌恶和嫌弃,可不是随随便便、几时几刻能够形成的!
她……她不就是抢一颗珠子么?她们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她是哪天抢了这人娘子吗她怎么不知道!
“裘掌门此言差矣。”一边有个仙人飘了出来,缥缈正以为这位仙大人要为自己说话,接下来却听得这位来了一句:“此人哪里是来历不明?花宴上诸位可大多亲眼看见过吧?这人和青羽元君的关系,似乎很是不一般啊。”
缥缈……
她忙看向青羽,希望着自家师父能念及自己没把栖云仙山毁了的手下留情而出手相救。然而青羽看着她,一脸的淡漠,好像正想着要干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议论声渐渐大了不少。她有些慌了。
被唤作“裘掌门”的那人听了那仙人的话,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轻蔑:“呵,一个妖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勾搭仙界之人?”说罢又转头看向青羽,“元君不会,真被人家勾搭上了吧?否则那次也不会那般护着了。”
“对啊,勾结妖界中人,简直可耻!”立马有个仙人接话。
“莫非元君真的这么做?这可是大损仙界颜面之事!”又有人道。
“这妖孽给了什么好处?”
“就凭她当着众仙的面要来抢记天珠,现在又软软糯糯不敢抢了,想来真是个废物!妖界果真就是妖界,不会出什么好东西!”
“就是!”
…………
众仙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那裘掌门也仗人之声,狠狠地骂道:“不自量力的妖孽!”
——诶,怎么她就成了妖孽?她祸害谁了?
缥缈咬咬唇,终于忍不住上前,正要据理力争,沉默已久的青羽终于发话了:“诸位停一停吧。”
“凭什么?”有人依旧不依不饶,“元君莫不是心虚了?”
“呵。心虚什么,我承认。”青羽道,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情,“她确实和我关系很好。没错,她是我的徒弟,唯一的。”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有上菜的宫娥不小心踩到了一枝枯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经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