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翩翩,黑发飘然,黑眸凌厉。肌肤苍白却不显病态,脸型瘦削,鼻梁高挺,这样一张脸任是怎么看也只让人觉得倾城,估计无论是谁,都无法将这样一张脸与那样一个人结合起来——
“妖王玄机?”座上一个仙人叫了起来,“如今众仙相聚,人多势众,莫非你也敢来闹事?也太不自量力!”
四个字和晴天霹雳似的,华丽丽地把她劈得脸色焦黑。她看着玄机,内心满是不可思议。
妖……妖王!
也就是说,刚才和她站在一起的,不止是一个道行高深又脾气差的家伙,而是据说……前一刻笑谈后一刻杀人不眨眼的妖王?
敢情她和妖界做了一次盟友啊?
虽然方才才努力帮她挡下一击的玄机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和他划清了界线。
“想闹事的,不是你们么?”玄机冷冷一笑,目光之中,蓦地多了几分狠绝。
他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最终目光自落在开口仙人身上,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自然,你们合力,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我有些不自量力了;但是你们不过合力也才能打过我一个,要是不说一句你们没用,我还觉得有些对不起我自己。”
方才发言的仙人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着玄机的双眼满是血丝,显然被气得不轻。在场众仙挨羞辱这一番,各个也怒于颜容,只是估计还惧于玄机的修为,迟迟没有人动手。
“一群废物。”玄机冷笑。
方才那道光可就是在座这些之一干的!
估计是看到了他吧,哪怕他根本就不想干什么,也偏偏要惹他过来!
他认真看了看在场的仙人,忽然地,眸光一闪。
正好,好几个都在。
他冷冷一笑,白光萦绕的指间,杀意暗涌。
囗囗
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瞎了眼的仙人打的!你们说你们打妖王就打妖王,怎么还打到她身上来了?
天地为证,她当真和他没得半点关系!
这时缥缈总算是缓过神来,在一旁小仙娥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来。适才某仙人打的那一掌,可当真是没有半分留情,若不是玄机及时把她推开,她就不会只是被掌风刮到了。
不过,还是很疼啊!
她回神就看见玄机和在座几个仙人吵闹,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再怎么说,那一掌也是玄机帮她化了去的。可是终究仙妖有别,仙界妖界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身为仙界中人,自然不能背叛自己阵营不是。
但是她也不是那么恩将仇报的人,所以她还是看热闹好了。
可是,这热闹的“热闹”程度,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被废物打败,你也不是挺没用的?”有仙人开口,道,“堂堂妖王为何莫名其妙大驾光临我仙界小地?何不在你妖界统率众妖、军临六界?”
话中的讽刺,狠狠地化作箭雨,不仅射向玄机,还射向他背后的整个妖界。
她有些错愕,人家好歹是妖王,怎么仙界这些人都把他看成个不自量力的小喽啰似的?
玄机依旧皮笑肉不笑,只是眼中的那团汹涌出卖了他内心的愤怒:“你们落世仙山都未开战呢,我妖界自然不凑这个热闹。”
落世仙山,估计正是这个仙人的封地。
言外之意就是,你仙界中人比我妖界事情搞得起多了,你们还没干这种龌龊事,怎么轮得到我们?
不是说整个妖界都龌龊么?那他就说仙界中人更龌龊,把天帝的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叫自己没那么无礼,而且还是怎么着也能压下去一头!
开口的仙人显然被气的不轻,但是还是故作矜持地喝了杯茶,淡定得旁若无人。
眼中的怒火可燎原。
妖界和仙界之间的怨怼,光从这一点便能感受得到。只是叫缥缈不解的是,在场的仙人也有部分坐在前面的一言不发,淡定得好像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扶着缥缈的那个小仙娥深深地吸了口气,缥缈不由得转过头去,却见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她赶紧按住小仙娥的手,安慰般地安抚片刻,问道:“怎么了?”
“下三滥之辈。”小仙娥愤世嫉俗的话叫她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下三滥?
“你说玄机?”她也大胆地直呼起玄机的名字。
小仙娥摇摇头,灼灼目光落在争执的那个仙人身上,一言不发。
玄机忽然地瞥了她这边一眼,眼中有几分异样的情绪。
那情绪,好像叫做“惊喜”。
估计是一直关注着她,他才能这么及时地发现小仙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吧?没看出来,他居然会在意自己。
缥缈深吸一口气。
因为师父?
座上那边,某仙人已经骂开:“奸宄!”
“是么。”玄机饶有兴致地看向那仙人,冷淡的眼神,叫缥缈看了都有些发慌。
“我平生最讨厌两种人,”玄机微眯起眼,朱唇轻启,一字一句清晰如勾勒而成,“一种是如你一样,道貌岸然的人。”
话音未落便掀起一阵喧哗,众仙指责玄机的声音不绝于耳。和这人一样,还能怎么一样?那些用毒语明嘲暗讽他的啊!
玄机淡淡扫了一眼众仙,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某仙人身上:“还有一种,只是见过听过别人,就说别人不是好人的。”
一袭黑衣迅速翩然,他只一扬袖,御花园内便刮起狂风。铺天盖地的沙尘被掀起向四面八方涌来,混杂着无数纷纷扬扬的花瓣,转瞬之间,原本整齐幽雅的花宴,便成了一片狼藉。
而他只傲然御风于半空之中,君临天下一般俯瞰着自己的杰作。
几位仙人终于也不再隐忍,纷纷唤出自己的兵器,一齐冲上去与其打斗。众志成城,玄机虽面色不改眼神轻蔑,出招却也显然带了□□分的认真,他当然知道如此多的仙人联手,当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半空中流光溢彩,缥缈十分想上去阻止,只能待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她现在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太没用,自己在面前拼死拼活费心费力,或者曾经救过她,他们面对了困难,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了,像个临阵脱逃的士兵。
她深吸一口气,想不了太多,唤出云潺,就要上前——
“别去。”小仙娥拉住了她。
“我……”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去了,想帮谁?”小仙娥淡定地问道。
“我……”缥缈再次无语。
帮哪方都是昧着良心啊!
“可是他们这么打下去,真的好么?”她弱弱问道。
小仙娥慢慢地摇了摇头:“妖王他不只是想要帮妖界出这口气。”
明明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却好像经历了几千年的沧桑。缥缈忽然地服气,终究还是闭了嘴,安安静静地被小仙娥拉到了安全的一旁。
玄机身为妖王,实力自然不可小觑,何况众仙难免各怀私心也常常坏了好事儿,上前的仙人如此多,居然也奈何不得他丝毫,不一会儿便接连倒下许多人,地上的血蜿蜿蜒蜒流得到处都是。
桃花正红,然而也红不过鲜血;这些鲜艳而粘稠的液体在地上溅开一片又一片,如同一朵朵盛开的桃花,妖冶异常,瞬间打压去四周所有迷人的风景。
本来就冷静的仙人,眼中也多了几分悲悯和感慨。
这估计也正是玄机想要的,众仙赏过了风景,就该轮到他了。
众仙不断地倒下,然而这时不知是谁又叫来了一大堆穿着统一服装的人。看起来这些都是仙派的弟子,显然他们是来对付玄机的。
这样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她心里越来越焦急,不由得抱住了小仙娥的胳膊:“怎么办?”
“弹琴。”小仙娥道,“刚刚你弹的琴!”
“可是……”
“你师父应该教给你过,弹琴可以作武器,也可以化人心。”
——确实。
琴者,以情作攻,可以动心。
缥缈索性再次唤出了玉女琴,心一横,在原地坐下。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速掠过一首首琴曲,然而最后她拨弦,弹出的却是另外一段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起先,是一阵急促的扫弦,如汹涌海浪,前仆后继,十指上下,眼花缭乱。好像风卷花瓣落,琴音扫地,欲上苍穹。
接着琴声却忽然平缓下来,一音一跳、如跃碎金,手指轻巧,挑拨欢快自然。好像落花流水,春回人间,少女拈花而舞,芬芳烂漫。
而后颤音渐增,音速加快,余音绵长、渐生哀婉,似落雪舞絮,徒添白发;又好像云在天边,飘飘然然、漫无归处……
一曲悠然,明明衔接极其自然,前后之差却足有千里万里,回忆酸甜、人生百态,似尽赋于其中。
不知何时,所有人都静了,只有虫儿鸟儿还在鸣;风不时刮过,扬起片片落花,漫天花雨,血一般凄美。
琴声却还在响,玉指纤纤曲罢方才停下,余音依旧袅袅,绕梁缱绻,缥缈若云。
缥缈自然而然起身,收了琴。
“是……是《飞羽谩》!”
“没错,就是当年雪衣仙子在灵霄宝殿上弹奏的那支曲子——《飞羽谩》!本以为雪衣仙子走后,此等绝音就自此埋没了,没想到雪衣仙子早已把曲子传给了他人!”
“你们看见方才那把琴了么?通体洁白,幽光莹莹,那似乎是玉女琴!”
“玉女琴!就是那把……”
“没错!真不敢相信,居然有一天,我也能见到它!”
…………
众仙的话嘈杂纷乱她听不清楚,只是一直听着众仙将“飞羽谩”“玉女琴”“雪衣仙子”三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她袖下的双手依旧在止不住地颤抖,不知为何,她听见这样的天籁之音居然出自自己之手,怎么也无法抚平内心的激动。
或许在场这么多人,只有她知道,她根本没有听过这首曲子,何况是把它如此流畅深情地弹出来。方才她弹琴,身体就好似完完全全不受自己控制,手指如同被人牵拉着一般,不由自主地便以万分得当的力道弹出了这支所谓的《飞羽谩》。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还有这把玉女琴,不止众仙听似对其了解得很多,而且就连妖王玄机,也似乎对其有着一种很不一般的感情……
对了。
想到玄机,她连忙在人群里四下搜寻起来。众仙都得空把心思放在曲子上了,他也不会例外吧?
——果真她在人群之外、一棵桃花树下看见了他,他一身黑衣融合黑发,依旧透露着一股傲气,然而他低垂的眸子中尽是出乎她意料的怅惘,他整个人更像一只失魂落魄的猫儿,却依旧倔强得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嘴唇似乎是颤动着的,一声一声不知在唤什么。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
她努努嘴,这首曲……和他有关?
然而他很快地便又抬起头来,正好与她四目相对。她吃了一惊,却见他对她一笑。
那是带着孩子气般的一笑,但是明明,她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他忽然说:“谢谢。”
可是她似乎什么也没干。
这时,一旁一道白光飞速而来,不向别人,直直向她!
她躲不过。速度之快,恐怕任是在场仙人中的谁,都会为之咋舌!
可她偏偏就是福大命大,在呼呼杀气快窜到她脸上、她的发丝已被掌风吹得四处飘荡时,她感觉有谁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掌,估计硬生生地止住了。她甚至没有听到掌打在皮肉上而发出的丝毫声响。
她松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