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金兽香炉燃起了檀香,白烟袅袅,暗香缭缭。
一红衣美人侧躺在软榻上小憩,眼睛微阖。脸上妆容精致,身体曲线玲珑,尽显媚态万千。婢女辛采轻轻摇动手中的蒲扇,给她送去丝丝凉意。
突然,粉红色的水晶帘轻微响动一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上官红衣猛地睁开了眼,眸光锐利,冷意逼人,一扫先前的酥软媚态。
她手轻轻一挥,“下去吧。”
“是。”辛采欠身,款款而出,带上房门,显得训练有素。
上官红衣这才缓缓起身,对镜理下发髻,觉得满意了,她移步到圆形檀木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漠开口:“你来了。”
隔着水晶帘对面一落昏暗墙角,咔嚓一声响,露出一个大约七寸宽方形孔,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夫的事情已经办妥,上官老板何时实现履约。”
上官红衣啜了一口茶,冷漠的容颜难得一丝笑意,“不得不说,与你这次交易,我上官红衣十分满意。”
“谢上官老板的赞美之词。”苍老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感情。
放下茶盏,上官红衣肯定地道:“我上官红衣言出必行,七日内,你要求的事情,我必给你答复。”
“万一中间出了差池呢?”
上官红衣冷笑:“我说了,我上官红衣言出必行。”
“好,七天内我要结果,老夫不希望出现任何问题。”
“这点能耐,我上官红衣还是有,必定给你办得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那老夫告辞了。”
当上官红衣以为他已经走时,他的声音又传来了:“她......”欲言又止,本来薄凉如水的声音泛起了些波澜,声音听着竟然也没那么苍老了。
上官红衣面色一冷,“咱们交易时,可有规矩在先,怎么,你想破坏规矩?”双方各取所需,不准过问交易背后的原因目的和交易达成后事情的如何处置,这是交易的规矩。
显然理亏,他静默了一会。
上官红衣又不屑冷笑道:“你放心,对她的性命,我上官红衣没兴趣。”
从房里出来时,一阵阵欢声笑语隔着层层的楼阁门窗钻入了上官红衣的耳朵,她问侍候在门外的辛采:“外面情况如何?”
辛采道:“一切如常。”
其实上官红衣知道自己不必多此一问,玉州城内,还没有敢来“梦红楼”闹事的人。
梦红楼不同青楼妓院,卖笑卖身,靡乱轻浮,梦红楼只卖才情。
这里的姑娘个个俏丽出挑,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或唱或舞,无不通晓精湛。那些清高的文人骚客或者自重的富家子弟对青楼避而远之,可视这里为高尚的雅堂,他们愿意一掷千金博得与姑娘们切磋才艺,探讨学识,甚至可以卖弄才学,舒展胸臆,找到平生知己。
梦红楼的老板更是一舞倾城,无数人倾慕向往。
梦红楼除了名声远扬的威慑力,更重要的是,它背后暗中有一股力量撑腰,谁敢来闹事,就是嫌命活腻了。
这里的老板,便是上官红衣了。与老板二字相比,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小姐。
上官红衣嗯了声,叫辛采备车。
离人回到闲去山时,已经是群山昏冥,归鸟投林。
竹屋在闲去山一处隐秘的林地,婆婆设有九行迷阵不让外人或者野兽闯进来。她开启了九行迷阵之后,几栋竹屋和篱笆院子就在眼前了。
或许是大雨滋润的原因,缠绕在篱笆上的几株凌霄花长势极好,一串串红色花朵垂落下来,给这乏味的山景添加了一抹丽色。
离人推开篱笆,故作欢快叫道:“婆婆,我回来了。”
然而,宁静的山里,只有她自己的回音,那虚掩的竹门上并未看到婆婆出来迎接的身影。
自从婆婆年纪大了,行走不便,婆婆就很少外出。但离人每次采药回来,婆婆特别喜欢出来迎接,风雨无阻,成了两人之间最温情的事。
难道婆婆出去寻找自己了?她被掳走到现在已经两日了,婆婆应该担心自己出意外。可婆婆年纪大了,连这山都走不下去。离人想着继续迈开脚步往竹屋走去。她突然又觉得情况不对,如果婆婆外出了怎么门是虚掩的?
“婆婆。”离人再叫了一句,依然没有回音。
一阵微风吹了过来,竹门轻微吱呀作响,空气中有凌霄花的清香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离人大惊失色,脚步突然迈不开来!
血腥味!
空气中夹杂着血腥味!
身为医者,嗅觉最为灵敏,虽然淡淡的,若隐若现难以捕捉,但离人确定无误,那一定是血腥味。离人惊慌失措地撒腿狂奔起来。
在竹门前,她害怕地停了下来。这时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烈,离人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般,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屋内昏暗,婆婆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血泊上!
血已经干涸凝固,暗红的色泽依然触目惊心,离人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垂跪下去,小心翼翼地伸手到婆婆鼻下探息,然而她感受不到一丁点温度,她如被烫到似的急忙缩手了回来。
“婆婆。”她轻轻地喊,声音呜咽颤抖。
韬无以站在门外,神色悲切,看着离人后背道:“婆婆已经死了!”
离人后背陡然一僵,死寂般安静下来。片刻,她半抱起婆婆,婆婆双眼紧闭,苍老没有生气的脸上,嘴角留着一丝暗红凝固的血丝。离人抬起袖子轻擦着,擦着,仿佛擦干净了,她就能醒了过来。
“婆婆已经死了!”韬无以将离人身子掰过来,他要她清楚认清这个事实!“离人,你懂医,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事实,婆婆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声如利刃,毫无留情击碎她的梦,离人怔愣无神地望着韬无以,眼眶越凝越红,眼泪一颗一颗安静地掉。
婆婆已经死了。
永远都不能活过来了......
永远......
最后,她嘶声力竭地哭了起来。
一抔黄土,一块木墓碑,埋葬了婆婆的一生。
离人将婆婆安葬在青松树旁,与青松长相伴。
婆婆生前说过,闲去山景色稀疏平常没有多少处可欣赏,她最喜欢的便是此地了。这里一块大岩石向悬崖凸出,一颗青松洒清幽,站在这里眺望,仿佛能越过千山万水,人生以前的点点滴滴便一一浮现在眼前。
婆婆以前有过什么故事,离人不清楚。只是婆婆每次眺望时,那孑然一身的佝偻身影,孤单又寂寞,让人酸楚。婆婆带给她亲情,教她学医,对她倾囊传授,只是曾经这些许许多多的快乐,一切成了回忆。
离人的手滑过墓碑上的字,一笔一划地描绘着,久久舍不得松手。泪已干,内心是超乎寻常的平静。
她检查过婆婆的尸体,是被一剑穿心而死,已经死去两日。也就是说,她被掳走的那刻,婆婆就同时被杀害,掳走她的那伙人,也就是凶手!
那么,那晚那人......
离人突然拳头一握,暗暗下决心。
韬无以伫立在离人身后,笛音吹起,一张温润的脸,表情变化莫测。
桃花绚烂,少女的笑容隐于花丛中,欢快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突然,天空明艳如蜡烛消融,地面冒出大片大片的血蔓延到脚下,少女惊恐睁大眼,不止是地面,每一朵桃花心都在源源不断地涌出鲜血,满眼都是血!到处都是血!触目惊心,妖冶恐怖,如人间地狱。
各种凄厉的惨叫从四面八方涌来,时而清晰时而飘渺,声声撞击少女的耳膜,少女头痛欲裂,惊惶不已,想逃离这世界,于是慌不择路拼命跑,拼命跑......等她看清前面的路时,前面一片火海,如恶魔般,铺天盖地吞噬而来,映入她惊恐的瞳孔......无处可逃......
离人惊醒了过来,额头覆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梦很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了一般。
这时,天已经大亮,一束阳光透过窗户投了进来。
她洗漱好出来时,韬无以已经做好了早膳等她。三菜一粥,菜是山里的野菜,绿油油的,白粥软糯糯的,看起来十分可口。
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她真心饿坏了。她吃着粥,看着对面的韬无以,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跟韬哥哥两人一起同桌吃饭。
“好好吃饭,不要分神。”韬无以温柔地笑。
“韬哥哥,谢谢您,总是在我伤心的时候出现。”
“傻瓜,这两日不见你出现,我都急坏了。”他经常在竹屋外头等离人出来,然后陪她漫山遍野采药,给她说一些外面世界的奇闻异事。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离人黯然,随即又精神了起来。“还好有韬哥哥你在。”
韬无以放下筷子,神色肃然,凝视着她道:“我今日就要走了。”
离人难得的一丝笑容凝结在了嘴角,“走?”
“家父有事,我不得不离开这里,离开玉州城。”
“还会回来吗?”
“可能,不会了。”
可能,不会了......
两人一阵安静。原来他是来告别的,离人强颜欢笑,“韬哥哥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离人知道韬哥哥有一天是会离开的,这一天到来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