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听不真切,但还是努力的睁开眼睛,向旁边望了望——好像没有人,她打算继续闭上。
这时候清楚的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自己奔来,她再次睁开眼睛,这回看到了,一个黑影用很快的速度在跑,几乎是瞬间冲了过来。
她脑子完全不清醒,身体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搂进了一个怀抱。
那个怀抱有青草一样的干净味道,是属于记忆里的,那个男人特有的味道。她费力的想抬头看看,确认一下,但是对方抱得好紧,紧得像要把她嵌进自己身体一样,使她脸被压的平平的,气也不够用了。
她用力蹬了蹬腿,再试着推了一下,那个怀抱终于松开了,一张脸凑了过来,是的,就是那张记忆里的脸,很好看,很好看,于是她放心了。但是她不高兴,不高兴他这么久的杳无音讯,不高兴他那天的冷酷,不高兴他伤了她的心却没有一句抱歉。她狠狠的推他,想要让他滚得远远的,但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手却被他捉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不断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现在这张脸上写满了心痛,写满了担心,更写满了自责,深刻得她差点忍不住也要对他说上一句对不起了。于是,她生气不起来了。
那个人专注的看着她,马上想起什么,于是脱下有羊毛的皮衣,披到她肩上,再把脖子上的围巾快速的拆下来,围到了她的脖子上,就像放烟火的那个男孩子一样。
她忽然就满意了,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于是把脸重新靠在面前这个男人的毛衣上',耍赖一样蹭了蹭,不肯起来。
他就这么静静站着让她靠,手一下一下的小心翼翼的抚着她的头顶,就像过去做过很多次的那样,让她觉得安心,很安心,于是,她又闭上了眼睛。
大概察觉到她的异样,他轻轻用手托起她的脸,一只手在她额上按了一下,然后拿开手,再用微凉的唇贴在她的额头。确定以后,他焦急的声音响起,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你现在在发烧!”
她不想说话,不想动,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靠着他。可是这次他不让她靠了,坚决的转过身,把她托到自己背上,另一只手拖着一个箱子,向眼前的大楼奔去。
她在背上被颠簸得厉害,有点想吐,可是胃里空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听见他着急的说着:“稍微忍忍很快就到,不,不用忍,你想吐的话直接吐。”
她又不想吐了,她只想睡觉,头顶的灯变换了好几次,终于,变成了她熟悉的那个柔和的亮度。
然后,只觉得身上一轻,她被放到了一个柔软的被窝里,全都是记忆里常常出现的那个清爽气味,她觉得很开心,很满足,向里面拱了拱,准备什么都不管,好好的睡一觉。
但是那个人还是不让她睡,她很烦躁,用脚踹他,他却不走,任由她踹,坚持着把她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衣服一件一件被剥下,屋子里开得很暖和,她不觉得冷,但模糊的意识里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到处抓被子抓不到,于是瑟缩着,拽着他的毛衣。
那件毛衣倾下身来,靠在她的身边,拉过柔软的被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她这下舒服了,拽着毛衣不肯松开,闻着衣服上的味道,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薛怀瑜沉默的坐在床边看着她,头顶的输液瓶里液体正缓缓滴下,医生完成了操作向他点点头退了出去。他轻手轻脚的按了一下,屋子变得很暗,只留一个昏黄的地灯。
面前这个小人儿安静的睡着,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睡得不□□稳,脸颊上发烧的红晕还未褪去,白白的小脸越发的尖了,比起两个月前清减了不少。
他的心被揉的碎碎的,很疼很疼。
上午处理完公事,他赶上了飞机,执拗的想要来见她。虽然她说了不要再见,虽然她从来不回他的讯息,但是他还是不能停止的在想她,每天,每夜。
起床时候想她,刷牙时候想她,早餐午餐晚餐都想她,想她的甜笑,想她的倔强,想她偶然撒娇的那声哥哥,想她在他身边恣意欢笑假装坚强的每一个瞬间,甚至连她决绝转身的刹那都是他梦里绕不开的影子。他想他是疯了,疯的彻头彻尾,毫无保留。
所以当他下了飞机打开手机的时候,看见她两个月来唯一发来的一条讯息,他的心情竟然紧张得如同面临一次宣判,可是当他反复听那段话时,却一次次的一无所获。于是他着急了,开始不断打她的电话,但是每次都只有一个冰冷的女声告诉他稍后再拨。他开始害怕,怕她是出了什么问题,怕她是在向他求助,哪怕只是她在急于表达什么也足够让他恐慌不已。
他开始胡思乱想,发动所有人替他找人,可是每一通电话回来的讯息都让他焦急不已,他拼命向她家赶,因为老赵说她下午回了家,但是看上去情绪低落。所以他祈祷她在家,只是因为无聊给他发了一个恶作剧的讯息而已。
直到让人撬开她的大门,她依然不知所踪,只有电话孤单的躺在床上。他快疯了,立刻通知报警,命令所有人找监控和上大街寻人。
焦急中小周问了一句话:“她没有带钥匙,会去找谁拿?”忽然就点醒了他。是的,她遇到事情常常会想起他,万一……
他飞快的抢过小周的车钥匙,飞快的开车回来,再飞快的跑到楼下,果然远远看见一个小小的,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黑暗里,那么单薄,那么可怜,那么孤单的,就是他梦里夜里白日里都想紧紧抱住好好爱护的身影……
他颤抖着叫了她一声,眼泪几乎夺眶,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感谢上天,无比真诚的感谢,幸好她没事,幸好她在这里,幸好她遇到事情还能想着他……他在心里发誓再也不放开,再也不让这小小的身体承受哪怕一点点,一丝丝风雪,他要站在她身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哪怕巨浪滔天。
现在她就这么躺在他身前,怏怏的,孱弱的,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心疼得无以复加。她就穿着这么一点衣服,没有钱没有手机,冒着风雪,还发着烧,是怎么折腾到这里的……
但是她居然真的,遇到事情还是想到了他……
他感动极了,心里越发难受得想给自己来一拳,又怕惊醒了她。都怪自己骄傲的,自以为是要让她冷静几天,中途不肯给她一点点信息,对她照顾不周,还自以为是要在平安夜给她一个惊喜,最后变成了这场彻头彻尾的惊吓。
她翻了个身,微微蹙取起眉头,很不安稳的样子。他忙替她掖了掖被角。她似乎很热,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光洁的肩膀。他忙替她盖上,她又掀开,他再盖,反复几次,她轻轻睁开眼来,迷茫的看着他。
“饿了吗?”他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道。
她摇了摇头,翻身准备再睡,他揽起她的肩,为她垫上一个枕头,说道:“不能再睡了,你没有吃东西,打针很伤胃。”一边端起床头柜上的粥碗,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吃不下。”她哑着嗓子说。
“总得吃一点,这是刚熬好的白粥,如果想换个口味我可以重新去调。”他温声说。
她轻轻摇了摇头,听话的张开小嘴,他马上喂了她一口,“好吃吗?”
是他做的,她一口就尝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碗稠稠的白粥,但是她眼睛还是不争气的酸涩起来,这个味道太熟悉,熟悉得眼泪都忍不住要落下来。
他看到这一切,忙掏出手帕,替她按压着眼角,自己也忍不住难受起来,只能勉强笑着,“有这么好吃吗?还是难吃得想哭。”
她不领情的撇撇嘴,倔强的说:“不要你管,你说让我冷静,现在还来做什么。”
“是,我不该那么说,我一直在后悔。现在我不想冷静了,只想陪着你。”他认真的说,喂一口。
“你一去那么久,久到我已经快忘了你了!”她继续控诉。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想见我。”喂一口。
“对,我就是不想见你!一点也不想!”她继续负气,语气里带着股嗔怪。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俯下身,在她额上一吻,嗯,还有一些烫。又喂了一口粥才说道:“可是我想见你,白天想,夜里也想,我一直在想我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跟你赌气,那天明明是我先让你伤心……对不起,今后我会学着放下一切,就这么守着你,护着你,好好的爱你。”
他无比真诚的说完这些,然后靠到床头,把被子里那个小小的,让人心疼无比的小人儿向自己搂过来,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
骁潇绷不住了,眼泪一滴滴落下来,这次终于不孤单了,她想,她可以很努力的哭一场,把眼泪全抹在他质地良好的薄衫上。
于是她很认真很认真的哭了,哭得很大声,哭得很卖力气,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哭,眼泪不停的掉,不停的渗入他的胸口,灼得他心口一阵阵发酸,只能不停的轻拍她的背脊,想努力的安慰这个一直在故作坚强的,拼命向上的,可怜又寂寞的小宝贝。
哭了许久,她终于哭不动了,开始抽抽噎噎的,躺在他的怀里,嘴里还是嘀嘀咕咕在抱怨,但是娇软的语调里明显是在撒娇:
“我气你气得每天都睡不好。”
——“对不起,我的错。”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对不起,怎么会呢。”
“我一直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所以我要求你原谅我。”
“我不原谅你,除非你对我很好很好,再也不让我伤心。”
——“好,我会尽全力做到!”
“还有,嗯——其实我也很想你,一直都想。”
他说不出话了,不想再说什么,低下头,以吻缄口。
还是那片香软,他日思夜想的香软滑腻,没有一刻能忘。他忘情的与她深吻着,仿佛要弥补这六十天,不,这三十年来太过长久的空虚、压抑和寂寞……
用尽全力的吻了很久,他放开她,看着那一剪秋水深瞳,也迷迷蒙蒙的望向自己,他视线久久舍不得移开,然后,又吻,这次是轻栊慢捻的品尝,如品尝一道甘美的佳肴,深入和浅出,都怀着朝圣一般,虔诚和感激的心情。
又是许久,他终于餍足的放开她,手臂稍稍松开她的身体,问她要不要再吃一点。
她面色潮红的摇了摇头,说不要。然后担心的问:“会不会传染到你?”
他微笑的摇头,“没事,你安心休息就好,我替你安排一下,这几天我留下来照顾你。”
想了想继续说道:“今后再也不可以乱跑,有事情就马上来找我,我电话24小时开机。还有,我门上的密码你是不是记不住?”
她吐了吐舌头,笑着不说话。他叹息着摇了摇头:“今后不能坐在外面,你报我的名字,让保安给你开电梯。我换了新的密码,是520812,能记住了吧?”
她想了想,0812好像是自己的生日呢,52呢?再想了想,心里漾起一股甜蜜。
他含笑看着她,眼里满是疼爱和满足,多得快要溢出来。顿了一会儿,缓缓站起身,他端起碗走出去,让医生来替她换药水。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转回身,对她指了指床凳上一套崭新的睡衣,示意她穿上,才轻轻关上了房门。
骁潇后知后觉的发现,对哦,被子里的自己只穿着一套内衣而已,睡衣因为湿透早被脱掉了,额,好像刚才还在人家怀里缩了那么久……刷,脸红成了猪肝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