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裴回到公司的时候,严钦已经把西服外套脱了下来,里边的白衬衫看着似乎有些熟悉。他是在公司的综合管理部,自己也没有办法那样大摇大摆的走进去,毕竟自己不属于那个部门啊。
何裴在自己的工位上努力地思考着,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去严钦旁边呢。拿着一杯热茶,在综合管理部的门外不断地徘徊着,透过被灯光反射的更加明亮的玻璃窗,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严钦,对于何裴来说,其实她已经很满足了。
严钦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专注地盯着手提电脑的屏幕,还不时的和旁边的同事交流着些什么,腾出空来用右手推了推眼镜,何裴竟有些看呆了,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他了呢。
“何裴?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啊?”综合部的贺丽主任看见何裴在那踱步也觉得很奇怪,因为甚少看到她在工作时间以外的时候在公司。
“哦,我有个朋友在那儿,有点儿事儿等他忙完了再说。”何裴指了指综合部里正在忙碌的严钦,随即又看到了贺丽仿佛一切都已心知肚明的眼神。
“我听审计那边的人说小严已经结婚了。”贺丽的话听着总是那么让人别扭,和她的做事风格一样。
“诶哟,贺姐这我还不知道啊,您想什么呢!”何裴把眼睛用力的合了一下又睁开,“那我进去坐会儿可以吗?”
“只要不耽误工作,你坐哪儿都行。”贺丽用手一指严钦斜对面的位置,之后便走向了汤明总经理的办公室汇报工作去了。
何裴这下子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坐过去,严钦并未说话只是和她笑了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又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入到电脑上了。
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其实自从踏入职场的那一天起,何裴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加班,都喜欢晚上干活,白天却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夜行动物”什么时候就这样登堂入室地变成了主流。
“喝点儿牛奶吧,休息一下效率可以更高。”何裴适时地递给严钦一杯热牛奶,“是不是现在除了表格什么都入不了你的眼睛啦!”
“谢谢。”严钦接过了杯子,“是不是有事情找我,我今天可能会忙到很晚。”
何裴在心里叹了口气,十几年还是这副老样子,他总是能一下子就看透自己在想些什么,总是这样一阵见血。
要么就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其实他比谁都明白,有些话有些事可能已经无法在改变,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能避免大家的尴尬。
可即便如此,何裴还是没有办法舍掉对严钦的好感,甚至是也因为这样而更加无法自拔了,对此何裴也早就和身边的闺蜜说过,这完全是用科学道理无法解释的现象。
“好不容易逮到你一次,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把你放走!”何裴开玩笑似的说着,“平时给你发个信息你都忙得没时间回复,好不容易见面了,可不得多看两眼!”
严钦的脸瞬间变得红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何裴刚刚的表示,这个女生和当初怎么就一点儿都没有长大呢,还是个小女孩儿的心态。
其实严钦不知道,在其他任何人面前,甚至包括何裴的家里人在内,所有人眼中的她,都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女汉子,经济上独立,性格上也很独立,甚至都有些人不敢贸然去靠近她。
但事实上,在面对严钦的时候,何裴就突然间变得像个小女孩儿,也许这才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吧,只是平时她不愿意把这种自己认定的柔弱暴露出来,所以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是有话想和你说,但你先专心干活吧,我去沙发上休息一下,你完事的时候叫我一下,话不多,几句就好!”何裴站起身来,拍了拍严钦的肩膀,之后就走向了房间另一侧的单人小沙发,蜷缩着身子眯上了眼睛,准备小憩一下。
闭上眼睛,何裴感觉到刚才在自己的手碰到严钦肩膀的时候,他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是害怕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何裴想想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自己难道是个吃人的妖怪吗。
就算真的是妖怪那也不错,至少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同样爱自己,而不用这样苦苦地等待和守候了。
“诶。”何裴无意识地叹了口气,看着严钦的背影,透过衬衫那淡淡的格子纹路,似乎就莫名得到了一种安定感,如果办公室是卧室,如果这间房子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家,那该多好。
何裴今天迟到了,迟到了一个小时,这是上班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次,她进办公室的时候,大家则是一脸的诧异,因为何裴向来早到的。
“诶哟,累死我了!”何裴坐下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正好有人递来一杯温水,这么恰到好处。
“谢谢!”何裴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却没有顾得上看是谁送上的这杯水,她只忙着要开电脑,打东西,因为下午要去外边参加培训,需要准备很多材料。
一上午忙得乱七八糟,终于把需要的材料给准备齐全了,这时候发现自己的工位旁边竟然换人了,原来的乔希是搬到了隔壁,这里坐着的赫然是季桐。
“何同学,你真是目中只有工作啊,忘我状态爆棚啊!”季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今天怎么回事儿?迟到这么长时间,还这么疲惫!”
何裴看着季桐的脸突然间觉得有些陌生,今天是吃了枪药吗,怎么说话说得这么让人难受,还带着质问的口气和自己说话,不就是早上少说了一句谢谢嘛,至于这么大的火气!
“早上欠了你一句谢谢,别的我就没有可说的了,我自己的私事还需要向你解释吗!”何裴说完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
坐在公交车上,何裴越想越觉得烦人,这季桐今天是不是犯了毛病,不过转念一想,一会儿培训的地方就在严钦的公司楼下,自己这么一想心情还是很好的。嗯,如果不是看在地点好,何裴才不会去参加什么培训呢。
昨晚严钦一直忙到了凌晨两点才收工,何裴也早已经在沙发上睡得忘了时间。严钦收工时看见身后的何裴正睡得香甜,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渐渐视线模糊,仿佛眼前还是发卷子时脾气好大的那个女孩儿。他的心里不是没有过其他想法,只是当时总觉得再享受一下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就好了,但是却没有想到即使何裴心里的痛那样强烈,却最终还是放了严钦自由。
那年夏天的封闭课程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不过对于正值高二高三过渡期的何裴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她不仅在学习上得到了很多帮助,而且还从临时辅导老师那儿得到了一份珍贵的通讯录。
通讯录上一连串的手机号码中一个人的名字吸引了何裴的注意力,她看到了严钦二字,就是那个在发试卷时找自己麻烦的讨厌鬼。不过回到学校再去回想的时候,这个人似乎也还挺不错的,皮肤白皙,长相清秀,还带着一副何裴天生就喜欢的眼镜。
何裴从上高三开始,便有意无意的给他发起信息来,因为有了发试卷的那件事,所以何裴相信他一定记得自己的,事实证明何裴所料不错。其实三天的相处,本来也不可能产生多少火花,何裴只把这归结于青春期的驿动。彼此能有个印象也算是不错了。
一边啃着玉米一边拿着资料,何裴坐在培训课堂的最后一排,其实她连黑板上最大的那一行字也看不清楚,就更别说吸收听课的内容了。何裴吃的正开心呢,突然间被身旁的人拍了一下,害得她差点噎住。
“薛婷?怎么你也来啦!”何裴见来人是同学薛婷,倒是非常开心,因为平时两个人大多只是在□□上互相诉苦吐糟之类,真正见面也就是每年三四次而已,所以能在这儿见到,两个人都很意外。
“我就来凑个热闹,陪同事来的。不过你也不是做财务的,怎么也跑这儿来啦?”薛婷坐在了何裴身侧,伸手就掰了何裴半个玉米,两个人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引来了周围人的怒视。
“小点儿声!”何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也是来打酱油的,单位的正主儿们都忙得没时间了,我就过来拿些资料。”
“诶哟,你就装吧,接着装,在我面前还装,你有意思吗!”薛婷一语道破了何裴的动机,“严钦要不是在这楼上,你能上这儿来,一东一西的你愿意跑,我怎么就不信呢!”
“你把玉米还给我,谁让你吃啦!”何裴的心思被看穿,装作生气的样子要去抢回薛婷拿走的玉米。
“走走走,别听了,一会儿我叫同事印一份资料给你,咱们去外边坐会儿!”薛婷拉着何裴从教室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由于还是午饭的时间,而写字楼里的白领们又常常不按点吃午饭,所以楼层间甚至是楼和楼之间,还有很多穿梭的人们,手里拿着各色的吃食。
薛婷与何裴两个人去了拉面店,一进门薛婷就发出了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说你动机不纯吧,你还狡辩!算是你运气好,哼!”
“怎么了你?我又哪儿惹你啦!”何裴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婷把脸转到了另外的方向,赫然看见严钦正在和三个同事边吃边聊呢。何裴没有理会一旁已经走到空桌边的薛婷,只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严钦。
“何裴,你过来坐呀!”薛婷站在一个两人位的空桌边大声的喊了一句,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自然也包括严钦和他的同事在内。
何裴看见严钦回头,就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就坐到了薛婷的对面。
“大老远跑一趟,也算是没白跑!”坐下之后何裴长舒了一口气,“哎哟,你干嘛!”刚刚放松了一下,却被对面的人用菜单重重的打在了脑门上。
“说你白痴,你还真是上赶着!”薛婷没好气的说着,“你不用吃了吧,看都看饱了!”
何裴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眼神却继续停留在严钦的方向,眼角处还留着淡淡的笑意。
那天早上何裴的迟到确实有特殊的原因在。那天晚上,准确的说应该是凌晨,她和严钦说了很多话。其实,自从他们认识以来,这样的情形并不算多见,所以何裴在谈话结束之后,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四点,睡了没几个小时再起床去上班,迟到就是必然的了。
每次面对严钦的时候,何裴总有特别多特别多的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怕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让彼此的关系和处境更加恶化。
“送我回家吧,我不喜欢打车,今天就让我搭个顺风车吧。”何裴穿好外套,在单位大楼的门口对着严钦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有时候真是有点儿怕你!”严钦一边摇着车钥匙一边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语气里透露出些许的无奈。
“不对,应该是我怕你,特别特别的害怕!”车子在慢慢启动,何裴边系着安全带边说道,“给你发信息,怕你不回答我,和你说话,怕你不理我,送你一些礼物的时候,又怕你不收,总之是很多的害怕吧。”这个时候何裴也感觉到很疲惫很倦怠,看着身边开车的严钦,她不是没有设想过此情此景,只是这个时候都没有意义了。
“你老婆的电话,你不接吗?”何裴看着放在支架上严钦的手机响了起来,蓝色的灯光闪烁着,上面清晰的显示着“老婆”两个字,何裴一下子觉得这黑暗里的光线好刺眼,刺得自己生疼。
“我马上就回去了,你先睡吧,不好意思!”严钦开了免提,对着听筒简洁的说着。
“你还在开车吗?是和同事在一起吗?”听筒那头的声音有些失落的意味,是啊,有一个这样忙工作的丈夫,哪个女人会高兴,而且这种深夜甚至是凌晨才回家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嗯,先送一个朋友回家,离咱们家不远,一会儿就回去了。”严钦看了何裴一眼,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何裴很久没有仔细感受一下凌晨的b市了,安静,没有了白昼的喧嚣与躁动,但灯光依旧辉煌,车辆依旧来往不绝。
“我记得你以前在南城住,什么时候搬到北边来的?”严钦突然间问了一句。
“这是马妮的房子,你知道马妮吧,后来我们走的比较近,她出国把房子借给我住,现在这么晚了,回家的话就太打扰父母休息了。”
除了自己家,何裴还有一个说不上是秘密的小窝,那就是出国的高中同学马妮留下来的房子,在北城,距离严钦家并不远。马妮怕租户把自己的房子给毁得变了样,所以就让何裴先住着,所以平时何裴想要自己待着的时候就会到这房子里来,也会偶尔叫来几个闺蜜和自己小聚。
“你放心,不是要对你怎么样才搬过去!”何裴看着严钦那种说不出的劲儿,那样的表情很有意思,“我要是想做什么,早就不会等到现在了,当初你们非不允许我参加婚礼,不就是怕我捣乱吗,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的主意,严钦,你可真行!”
严钦突然间把车停了下来,似乎是心里有了波动,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关节处似乎都要发出声响。
“怎么了,被我说到心坎里去了?”何裴歪着头看着他,他似乎是不知所措,又似乎是犯错的小孩子。
“何裴,说实话,我当时只是觉得让你目睹婚礼,会伤害你,没有别的意思。”严钦把车停好,却并没有想要下车的意思,“在我眼里,你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那样出格的事情的!”
“哟,少爷别给我戴高帽了,其实女人都是有很强烈的嫉妒心的,那天不让我去还是对的,诶!”何裴不知怎么的说着说着,就突然觉得眼睛酸酸的,“谁知道去了婚礼,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何裴,到家了,下车吧。”严钦又一次成功地展示了装傻充愣的功力。
“嗯,不过你也下来一下吧,我有话想和你说!”何裴下车之后等着严钦也从驾驶室里出来,他的动作很缓慢,明显就是不太愿意的样子。
严钦的太太是小严钦和何裴一届的师妹叫做刘君,在税务部门上班,算是标准的朝九晚五一族,当时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何裴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反感,只是当时还不知道这就是严钦的女朋友。
因为刘君长得属于什么都是小小的那种,身材娇小,五官自然也就显得小了一号,总之就是何裴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刘君这个时候正站在小区门口准备迎接丈夫回家,却看见了严钦和另一个女人抱在一起的画面,心里的火一下子就冲到了脑袋顶,她强忍着没有冲过去,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手机拍了照片,但距离有些远,那女人的脸看不太清楚。
刘君和严钦的矛盾在婚后渐渐暴露了出来,即便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她和严钦一次次的争吵都是为了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可是就关于这细节的问题,大概也能让生活变得越发无趣,自己的心也越发扭曲吧。
一个拥抱就让何裴本就没有几个小时好睡的夜晚,变得更加难以入眠,这并不是严钦第一次抱自己,但却是最特别的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