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她提着行李出了酒店,林远东和导游已在车旁等她。他今天穿了休闲的针织运动衫,裤子是罕见的深灰色牛仔裤,双手惬意的放在上衣的口袋里,他还是那样神清气爽,楚姿姿只觉得自己最近真是病得不轻,看见人家就只觉得玉树临风。他微笑着看她走近,极其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放好后,他就径自坐到了驾驶室。
今天他们要去额尔古纳河,途径猛犸象公园,去国门然后达到满洲里。蒙大哥说林先生客气,是按照楚姿姿的行程一路向前,又说到满洲里一定要请林先生一顿。林远东只笑笑说:“客气!”。这一路最震撼的就是随处可见的风车,星罗棋布的分布在草原上,特别的好看。到达满洲里时,天已经微暗。他们放好行李稍作休息后出来,楚姿姿竟有点恍然如梦的感觉,金色的套娃广场,璀璨无比的灯光,鳞次栉比的酒店,充满异域风情的咖啡馆……。导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如满洲里灯火辉煌!”楚姿姿深以为然。
导游果然带来几个朋友,离开他们住宿的酒店,到了一家会所。这会所单从外观看已足以让人瞠目,金碧辉煌,高调的尽显着奢华。走进大厅,清一色金黄色装饰,在金色灯光光的辉映下,如梦如幻。服务员领他们进了一间包厢,已经有几个人在那等着。蒙大哥介绍说:“林先生,贵人!”又介绍楚姿姿:“特别和我投缘的妹子!”然后又指了指那几位说道:“好哥们,今天专门陪二位!”几人刚寒暄几句,菜已经上来了。楚姿姿发现服务员的打扮和她们呈送的菜品的颜色非常的搭配,每上一道菜就换一个人。菜好吃,人好看,这老板可真懂“食,色,性也!”。蒙大哥也够实在,楚姿姿估计他这一趟活是白干了,这一顿肯定要花个净光。那几个人开始敬林远东,林远东一一举杯喝完。那些人又敬楚姿姿,楚姿姿还没开口,蒙大哥就说:“老妹就算了,她前天刚遭了罪!”他们也不以为意。楚姿姿发现林远东这人有一种能力,明明拒人千里之外,却让人感觉他温润有礼,他并没喝太多,却一点也不失礼貌! 正吃着,隔壁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有盘子破碎在地。然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似乎就在门口,特别清晰!楚姿姿有些坐不住了,她刚要起身,门就被靠门边的那位大哥拉开了。楚姿姿一眼看过去,对面包厢门也大开着,一个女人蹲在包厢门口,低着头,肩膀不停的抖动。抑制不住的哭声,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想也没想,起身走到那女人身旁,问道:“你怎么了?遇到什么麻烦了?”那女人只是哭,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男人从包厢里走出来,这男人长的倒是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他站在女人和楚姿姿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他的语气生硬不容反抗:“今天晚上十点的飞机,现在已经八点,别怪我没提醒你!”女人哭,边哭边说:“我偏不回去,我走了你们在这里快活,无耻,混蛋!”那男人皱皱眉头,转身欲走,楚姿姿已脑补了很多情节,可恶的男人带小三出来逍遥,原配一路追来,长得人模狗样,居然这么无耻,这么对待自己的老婆。楚姿姿蹲在那女人旁边,看她哭得伤心欲绝,也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柔声安慰说:“别哭啦,你光哭也没用呀!”那女人就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楚姿姿,又哭道:“不哭也没用,那个混蛋根本不理会我,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她哭的样子,用梨花带雨来形容都不为过。楚姿姿不免感叹一番,这么漂亮的老婆……唉,男人真的好不靠谱。楚姿姿就说:“你先别哭,和他好好谈啊!”那女人一听这话,忽然站起来,叫道:“你这个混蛋,把你做的好事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呀,混蛋,混蛋!”那男人似乎被她这声声混蛋叫得难以忍受了,拎起她就要回包厢,那女人却一把抓住楚姿姿,叫道:“妹妹,他和那个狐狸精一起欺负我,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楚姿姿就被半拉着进了包厢,她看见有位清秀的女孩子坐在那里,那哭泣的女人一进来就指着那名清秀的女子说:“就是她,太不要脸啦,太不要脸了……,”她似乎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就一直重复这句话。那女子开始很是淡定,最后似乎也忍无可忍了。她站起来,走到那哭泣的女子身边,说道:“你这么闹下去清哥有面子么?你做什么事能不能像当初抢走别人男朋友时那样,多动动脑子呢?”那女子哭得似乎更伤心了,她边哭边说:“我不要离婚,我不要人财两空,我就是不离婚!”那男人起先还是用手抓着她,听她说这话,就一把把她甩到沙发上,起身向门外走。女人被他这一甩,很愤怒,她抓起桌子上精致的酒杯,就向门口扔去。林远东正推着门进来,楚姿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里。她大叫一声:“小心!”自己就扑了上去。酒杯扫过她的耳垂,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她头晕晕的,耳朵有点嗡嗡响,最后迷迷糊糊说道:“我疼!”然后竟然晕了过去!
睁开眼,她看见林远东坐在床前。看见她醒来,就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忙说,很不自然地样子:“那女人怎么样了,太暴力了是不是?”林远东只是看着她,他的眼神清澈幽暗,一如深海的蓝。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说道:“没事了吧?现在都不疼了!”林远东就嗯了一声! 医生来了,说耳垂有点肿,没什么大碍,又说每天记得擦点药,过几天就好了!”又开玩笑似的说:“没扔中后脑勺,多幸运!”
两人出了医院,已经是深夜了,林远开着车,沉默而又专注。不知为何,楚姿姿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在太让人尴尬了,人家用语言在表白,她用生命在表白。她觉得她有必要说点什么,来证明她完全是一种高尚的情操才挺身而出。于是她开口道:“你进来时真危险,我想这要是对着脸砸过去,肯定……”
林远东:“你思虑周全!”
楚姿姿:“啊……?没有啦,只是……”
林远东:“想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楚姿姿:“……!”
林远东:“还疼不疼?”
楚姿姿:“嗯?不疼!”
回到酒店,蒙大哥他们都在,林远东和他们说没事,就带楚姿姿回到了房间。他拿出药,棉签,轻轻的蘸了蘸,指了指床沿,
“会有点疼!”。
“不用不用,我可以……”
林远东忽然笑了,他说:“大方一点,嗯?”
楚姿姿:“……”
她坐着,他站着,他的动作特别的轻柔,楚姿姿一点不觉得疼,甚至都有些心猿意马了。他的呼吸萦绕在她耳边,他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她耳朵的上边缘。楚姿姿感受那手心的热度,忽然脸红了!她甚至开始脑补一些少儿不宜的镜头……!忽然林远东退开一步,说道:“好了,睡觉的时候注意点!”他收拾好药瓶,合上棉签,洗洗手,又摸摸楚姿姿的额头,轻声说:“早点休息,明天见!”他轻轻合上门,离开了房间!楚姿姿长叹了一口气,想到他刚刚那温柔认真的摸样,又想着对方到底是何人,来自何方,将回何处,自己似乎一无所知。她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耳朵,那里似乎还残存他的体温,他离她那样近,可是明明又那样远……
一大早,楚姿姿刷牙,洗脸,收拾。门外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她打开看到林远东站在门口,忽然又赶紧合上。在门里面高声说,“我换衣服!”林远东笑笑,就靠在门上,他眼神幽深,似有心事。一会,楚姿姿打开门,林远东见他左耳边的红肿也消去了一些,变成了青紫色。她脖子部的皮肤很白,显得那青紫很是夺目,楚姿姿见他盯着自己看,虽然极力克制心跳,脸还是红了。她忙转身去拿行李,一边说道:“好了!”。林远东说:“早餐呢?”楚姿姿啊了一声,每天为了早餐得提前半小时起床,而且,这的早餐她也不怎么喜欢,索性就不吃了。楚姿姿道:“不吃了,没事的!”林远东看看她,也没说什么,就拉着她的手,向餐厅走去!楚姿姿有些别扭,有些拘谨的想要挣开,林远东没有松,又握紧了些,楚姿姿又挣了挣。
林远东:“怎么?”
楚姿姿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林远东又看了看她,松开了手。他松开,她的心跟着竟有些失落,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两人取餐,坐好。林远东看着她,轻轻道:“还疼么?”楚姿姿摇摇头,却是心神不宁的样子。林远东:“吃饭的时候专心点。”楚姿姿点头。可是这饭吃的真是五味杂陈啊,眼前刚刚牵过自己手的男人是谁?他从哪里来,马上要回到哪里去?自己就像几天前一无所知。他牵她的手,吻过她的额头,和她一起看过满天的繁星……可是他却没有只言片语告诉她。过几天他们也许就各自天涯了吧?想到这里,她的鼻子酸酸的,眼泪也有些忍不住。她只把头埋得更低,被人看见实在莫名其妙吧。林远东放下筷子,看着她。楚姿姿咬了咬嘴唇,抬头,挤出一丝笑容说:“吃饭的时候耳朵很痛,忍不住!”林远东还是看着她,眼神清亮温润,如清风掠过深秋的湖!
吃过饭,两人一起从酒店出去,林远东一手拎着自己的包,一手拉着楚姿姿的箱子,导游在车旁等他们,看他们一起出来,有些错愕,但很快他迎上来笑着说:“妹子,你昨晚老吓人!”楚姿姿咬了咬嘴唇,正试图要解释什么,又听导游说:“昨晚本来想大家高兴一场,对了,那女人给你留了东西,你们去医院后,她倒不闹了,只一个劲的哭着怕你受伤,知道你无大碍才走!”然后导游把一个信封交给了楚姿姿,楚姿姿打开一看,大叫了一声啊,一张支票,十万元!楚姿姿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实在有钱也不能这么大方吧!导游也很惊讶,说道:“我还以是一封道歉信呢!”楚姿姿拿起一张便签,说道:“这有一封信!”她念:“妹妹,你好,这世界还有你这么好的人,那个混蛋……对不起,我回上海了,这里有十万元,是我的歉意,也是我的谢意!叶静齐!”楚姿姿看看导游,导游耸耸肩,楚姿姿转向林远东,问道:“怎么办?”林远东不知道在驾驶室调试什么,头也不抬说道:“你收下!”楚姿姿啊一声:“为什么要收下,我耳朵根本就不严重!”林远东不再答话,还在显示器上调来调去,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楚姿姿有些生气,打开副驾驶,一屁股坐上去,气鼓鼓的不再说话,林远东抬头看她一眼:“我们三个分了它!”楚姿姿又是啊一声,林远东又说:“或者你可以撕了它!”楚姿姿一声“对呀!”,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她把支票递给林远东,林远东接过来,看也没看,三下两下撕破,扔出车窗外,然后那纸片零零碎碎的随风飞的到处都是,导游笑说:“你们真是……造孽!’楚姿姿抿着嘴看林远东笑,林远东也似笑非笑的样子!
因为昨天小的事故,今天出发的比较晚,车子一路向草原深处行驶,举目望去,万里无云,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真是风景独好!一路停停走走,还没到呼伦湖时,天已经微暗。他们就停在一个小镇上,这是一个蒙古包群落,布置的非常整齐,木板铺成纵横交错的小路,直通到蒙古包外几里外的马场,马场的四周停着来自五湖四海的旅行车。等他们吃过晚饭出来时,楚姿姿简直有些眼花缭乱了。因为空间的广阔,路灯明亮但却不是灯火辉煌,很温馨。各种工艺品摆出来,有鹿角磨成的手链,还有俄罗斯风情的丝巾,长袍,还有手工做成的松鼠什么的,格外精致。楚姿姿其实有些害怕这些地方,她有严重的密集恐惧症,东西一多,她就犯晕。她土生土长s市二十几年,s市出名的东门她几乎没逛过,东西太多,她感到很不适!就只顾自急急往前走,走过那一片繁华的卖场,拐个弯继续往前走,灯火依旧,有歌声飘来。走近一看,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木凳上,木弦切切,声音苍凉:
自你离开以后
从此就丢了温柔
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
听寒风呼啸依旧
一眼望不到边
风似刀割我的脸
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
无言着苍茫的高原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
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
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的那么远
爱像风筝断了线
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我在苦苦等待
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
等待高原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候雁
爱再难以续前缘
等不到我们的从前
爱像风筝断了线
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
……
歌声沙哑,在这空旷的辽阔的草原上,格外的苍凉,木弦声声,声声敲击人的心。一曲终了,楚姿姿把手上戴的手链取下,走到那歌者面前,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精致的雕刻着花纹的木盒里,那歌者只抬头看她,温和的笑,轻轻说道:“尊贵的客人,您要听上一曲吗?”楚姿姿摇头。歌者指指她放下的手链,似问这是为何。楚姿姿低低道:“刚刚我已经听过,我特别喜欢!”那歌者微笑,说道:“有人蹲在我身边从日落到黄昏,我问她可是爱听我唱歌,她说她只是想要给人讲一个故事!”他停了一下,说道:“姑娘,您也知道这个故事吗?”楚姿姿低低的嗯了一声,歌者就说:“那就再让我为您唱!”他先是吹起了口琴,声音特别清晰,刺心一般,他刚拉动琴弦,唱:“自你离开以后……”楚姿姿站起身来,低着头就向前走,林远东跟上她,两人并排慢慢走着。楚姿姿的心就如那飘来的歌声,涌满着伤感和孤寂,想到可可西里那生死两茫茫的男人女人,想到明天呼伦湖后将回到海拉尔,从此各自天涯,她的眼泪忽然刷刷的流下来。他是那样的温柔,又是那样的疏离,她没有勇气对他说:“你从哪里来,你回去哪里,是不是我们可以做伴?”她怕他说距离太远,同行太难!
她说,声音难掩哽咽,“有一个女孩,大学毕业后,和喜欢的男孩去了美丽而荒芜的可可西里,女孩被分到条件相对好的藏羚羊保护站,而男孩被分到条件艰苦的陀陀河观察站,”她停了一下,似乎压抑又似乎要平复情绪,“巍峨的雪山,茫茫的戈壁,陀陀河和不冻泉(保护站所在的地方)相隔那么近,却是那么远。男孩每次回到保护站,就跟女孩说,陀陀河生气勃勃,充满趣事。女孩只是笑,她从不揭穿男孩的谎言,她知道他那里天寒地冻,死寂沉沉,除了一条不流动的冰河就是苍茫的雪山……。最后一次,男孩对女孩说,他在陀陀河旁发现了一种特别美的植物,纤弱却非常顽强,他说下次带给她。可是他再也没回来,只是有人送来那朵花,一株栽在牙缸里的小花……”她轻叹了一声,又说:“女孩守候在雪山之下,一直等待着,也许春天冰雪融化,男孩就会回来……”林远东静静的听着,夜色在灯光下是那样温柔,草原在歌声中是那么神秘。楚姿姿的声音又低低的传来:“她真傻,男孩根本就回不来!”林远东停下来,他微微低头看她,伸出手臂轻轻拥过她。他微微的叹息声轻轻传到她到她的耳边,楚姿姿只感到伤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