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达随后跟进去。
在身后叫碧生，“你这样负气走去，可知哪间教室是你该去的？”碧生转头说，“跟着这个人不是就知道了。”世达想想，也是，停下来，说，“如此。你跟着世英去，我上教务处拿点东西，一会儿到教室来看你。”碧生应，“好。”
世达刚上了石梯没走几步，碧生就追上世英，揪着他的褂子警告，“你可不许在班里喊我外号，不然我把你偷看罗寡妇如厕，王家小媳妇洗澡那些丑事都说出来。”世英赶紧拿手去捂碧生的嘴，央求道，“死人！你小声些！真是个火炮！”两人立定，定了君子协定。
世英知道自己惹不起碧生，路上开始示好，说，“林碧生，往后你不懂的题我帮你。”碧生白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问世达哥哥？你有多少墨水，我还不知道？”世英道，“你可落了半年的课。我总是比你好很多。”碧生想想，说，“好吧。”世英眉开眼笑，领着碧生往后门右侧的木梯上楼，说，“我们的教室在第二层，两边的底楼都是那些初小和高小生。”碧生第一次听说初小高小，大为惊讶。仔细问了世英。才知道自己读的那几年私塾完全不正规。城里的公学居然连启蒙都是几门学科。走近教室，世英悄悄拉住碧生，说，“班里有个人，是警察局局长的儿子，为人跋扈得很，大家都受过他的气。你不要招惹他。”碧生不屑，瞥了世英一眼，道，“我历来没有招惹谁的习惯。但人也不要来招惹我！”扭身，进去了。
一屋子人都看着她。惊奇的眼神。
人人都穿了学生装。男生青色中山校服。女生浅蓝对襟上装，下身青色百褶裙到小腿弯。白色棉线袜子到大腿处，青色布鞋。独碧生，穿了藕荷色缎面小袄，下面一条长及脚踝的浅蓝色缎子长裙。
突然有人说了句，“又是哪个土老财家的女儿来了？”众人哄笑。
碧生没有恼。
站在门口鞠了一躬，大声说，“大家好！我是林碧生，是刚来的插班生。请大家多关照！”
走过来一个男生，红润而椭圆的脸，眼睛大而清澈。碧生在心里给这张脸给了一个印象：鹅蛋。
鹅蛋瘪了瘪嘴，环绕碧生走了一圈，说，“这乡下妹子有意思，不怕生。”碧生问，“乡下妹子就应该怕生吗？”鹅蛋嘎嘎嘎地笑了。下面有几个男生也跟着他笑。突然他收起了笑容。其他人猝不及防，有人收没有收住，弄得一张脸十分诡异，明明笑着，却冷下去。就如乡下点凉粉时，波面不平突然又冻住，成了僵硬的折子。
鹅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气场。故作矜持地背着手在台上走了一圈。说，“你们哪里有空位，给新同学让个座。”碧生顺着他的目光扫视了一下，中间第三排有个短发，瓜子脸的女生站起来，微笑地看向碧生，说，“林碧生，请到我旁边来坐吧。”
碧生走过去，女生伸出手，跟碧生握了一下，说：“我是闫怡宝，认识你很高兴。”碧生说，“很高兴认识你！”怡宝拉过一张木凳，说，“坐吧，一会儿马先生该过来上课了。”
世达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手里抱了一套女子学生服。一眼看到碧生，招招手，让碧生过去。台上那鹅蛋见到世达，第一时间跑回了座。
碧生跟世达到走廊，世达说，“前几天忘了，还要领校服的。你拿回去，明天记得换起。”碧生正要说话，听到铛铛铛想起敲钟的声音。碧生诧异地往外看，世达说，“这是上课铃响了。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等等马先生，跟他交代几句。”
碧生赶紧抱着衣服跑进教室。
过了一会儿，从门口进来一个胖乎乎的粉面大饼脸的中年男子。穿着深灰的中山装，胸口别着一支钢笔。有人喊“起立”大家齐刷刷站起来，见碧生没动，怡宝赶紧拉了她一下。接着那个喊“起立”的声音又喊了声，“敬礼”。只见大家又齐刷刷地将头低了一下。
碧生被动机械地跟着大家做。然后又跟着大家坐下。
马先生放下手里的教案，抬头看了一下，问，“谁是林碧生？”碧生赶紧站起来，有些紧张地答，“我，我是…林碧生。”马先生示意她坐。说，“既然你找到位置坐下了，那从今天起你就坐那儿了。再有，闫怡宝同学功课很好，你停了一期课，往后有跟不上的课程，要记得跟闫怡宝求教。当然，也可以过来问我。”
碧生答了声“好”坐下来。
课间休息时，怡宝悄声跟碧生介绍班上几个常出风头的同学。鹅蛋叫蔡常斌，是警察局长的公子。还有一个有卷曲刘海的高个女生，叫黎如萍，是水利局局长千金。一个黑黑的壮实男生，是粮食局局长公子。碧生小声说，“那不是我们这里，竟然全是官家子弟？”怡宝埋头浅笑，道，“那倒也不用在意。什么人家的少爷小姐，也是我们的同学。在这里，就没有尊卑之分了。”碧生问，“那么你呢？你们家住哪里的？”怡宝道，“城中心那家天佑茶楼，是我家开的。里面有个姓刘的点心师傅，做的点心特别好吃，明天我给你带点出来。”碧生道，“如此先谢了。我明天也给你带点礼物来。我们辖观阁有家养蜂人，蜂蜜特别好。这次来，我爹让我带了几罐，我送你一罐。”怡宝问，“我们茶楼对面有家粮油店，写的招牌是，观音阁林家粮油店，是你们家的么？”碧生说，“是的。都是我姐姐姐夫带人在打理。”怡宝道，“我听人说，你们家可是不得了。在整个宕渠府也是一等一的大户豪门。”碧生说，“豪门又如何？不过就是个乡下土老财。”两人大笑。
世英突然凑过来，问，“你们笑什么？”碧生不理他。怡宝却好脾气，答，“跟碧生讲话，讲到高兴处了。”“哦。”世英不再追问，又回到自己位置去。
碧生突然发现，怡宝温温柔柔地，却一个班的同学都对她服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