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之家里只有一个姐姐沈阿英,对比成员众多的程家陆家,人际关系十分简单。
陆轻岚心情愉悦,沈行之实在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暗忖:莫非陆轻岚觉得她在娘家受气了?不像啊,她可不是为了讨好别人而委屈自己的人。
到了山上,双胞胎放下东西,叮嘱小姑姑常常回家玩,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沈家的房子占地不小,原本是两房人一起住的,靠着山的左侧属于二房,右侧属于大房,两房共同一个大厅,大厅后面有个贮藏室。
虽然是泥砖结构的房子,但这房子有两层。
一层住着陆轻岚和沈行之,沈阿英与阿笨也在一层,阿宝和圆圆住在二层的房间,二层还放着粮仓等物。
先前沈大夫妻在世,住在原属于大房的右侧,沈阿英亦然。
现在只有沈阿英住在屋子右侧,一家人做饭吃饭洗浴都在左侧,储水池也建在左侧,旁边是厨房柴房,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上。
不过,小路被围着院子的矮墙截断,墙上有一道久经风吹雨打的门,用以防止山里的野兽进出。
这门常年闩着,门闩和门板早已朽烂,一脚就能踹开。
陆轻岚拎着青枣树枝在矮墙外走了一圈,找不到合适的栽种青枣的地方,回屋里对沈行之说:“围着院子的矮墙没什么用,推掉吧。它的高度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野兽想进院子里,奋力一跃也能跳过墙头。说起来,你家祖先当初怎么会砌一道这么矮的墙?”
沈行之习惯了矮墙的存在,道:“兔子跳不过墙头,蛇也爬不进来。”
陆轻岚翻起白眼:“蛇会怕不进来?不瞒你,我在你家见过蛇,我把它赶了!蜈蚣蝎子老鼠什么的,全在你家住,都不给你房租的。”
沈行之想起不久前屋子里跑出好多只老鼠,以怪异的目光瞅了瞅陆轻岚。
这真的是人?
怕不是有法力的妖怪,老鼠蟑螂苍蝇都不敢冒犯。
“再看我,我张开嘴吞了你。”陆轻岚扬了扬手里的树枝,“七十五文钱买来的树枝,你想把它种在哪里?”
“储水池后面有一块空地,明天我把地上的野草都除了,你再插树枝。砍下来的树枝会变得干枯,先把它的下半截插在水沟里,没有十天半个月死不了。”
陆轻岚嗯了声,将树枝递给阿笨。
天上又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山间云雾涌动,夜幕即将来临。
桃溪庄升起了袅袅炊烟,趁着天色尚未彻底黑透,人们开始吃晚饭。
从县城买回来的五花肉被洗干净,切成一片片,与泡发的梅菜一起放在盘子里,隔水蒸熟,取出来的时候香喷喷的,只想马上夹起一块品尝。
剔了肉的猪骨头在烧开的热水里滚了滚,撇去血沫,沥干了熬出一锅骨头汤,再加入白萝卜块和紫色的大薯煮二十分钟,便可以端上餐桌,一人一碗。
汤里有油,陆轻岚用勺子把油捞了,吹一吹滚烫的汤,喝一口,胃暖暖的,身上的寒气全都消失了。
天气冷,饭菜凉得快,大家安静地吃完饭,什么都没剩下,连汁水都拌饭吃了。
陆轻岚收拾碗筷,沈阿英没动,圆圆和阿宝一个帮着擦干净桌子,一个抢先舀了热水在木盆里,不给陆轻岚洗碗筷的机会。
这时候没有洗洁精,清洗碗碟用的是草木灰。
乡下人家也舍不得用布洗碗,他们用的是去掉外壳和瓜子的老水瓜囊。
圆圆洗盘子,阿宝用清水把沾了草木灰的盘子刷净。
阿笨拿着衣裳走进浴室,沈阿英提了一桶热水跟进去,把热水兑成人体适应的温度,帮阿笨洗澡。
至于沈行之,这位大爷吃饱了坐在那消化,无需洗盘子。
若非陆轻岚要求他下厨煮汤做菜,他甚至不会主动走进厨房帮忙。
在当前这个时代,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女人负责,所有人视此为天经地义。
在现代社会,陆轻岚也听说过,一些男人是绝不沾手家务的。一部分女人也是这么想,无论那个男人是否为家庭创造价值,无论那个男人创造的价值有没有女人多。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你姐姐说那件事?”陆轻岚回到屋里。
“哪件事?”
“镇上李地主的娘需要一个人伺候起居。若是你姐姐答应去李家干活,家里的杂务便落在你侄女和你外甥女身上。”
陆轻岚不是沈家的女佣保姆,长期帮沈家扫地洗衣烧水做饭是不可能的事情,偶尔搭一把手倒是无所谓。
沈行之闻言,看向陆轻岚笼在阴影中的脸。
她鲜少做家务,以前是,现在也是。
“陆姑娘似乎忘了一件事。”他提醒,“你如今住在陆家的房子里,用陆家的碗筷,吃陆家的米粮和陆家的肉,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哦?我可以给你房租和伙食费,一个月的房租两百文,伙食费是四百文。”陆轻岚讨厌家务,尤其是扫地洗衣洗盘子,“一斤猪肉十一文,四百文伙食费足以令我顿顿吃肉。”
“那就带着以前的房租伙食一起给我吧,从你嫁过来那天算起,你已欠了九个月。”
“以前的归以前的,我说的房租伙食是从这个月算起。”
陆轻岚屈起手指算了算:“以前的房租也是两百,伙食费嘛……我胖,吃得多,可我吃自己私房也吃了不少,一个月六百文如何?”
四百文伙食费给多了,六百文伙食费稍少了些。
沈行之道:“六百五十文一个月。”
陆轻岚没有异议,说道:“我欠你两千四百五十文,加上这个月的,给你三两银子吧。一两银子换一千文,这是理想兑换价,实际上一两银子能换一千八十文左右,那点零头我就不要了。”
恰好身上带着荷包,她取出三两碎银子给沈行之:“下个月一号,我会给你当月的房租伙食。”
沈行之没有立刻接过银子。
他想,陆轻岚算得这么清楚,是没有考虑过与他过一辈子吧?
若是她考虑了,她该想办法留在沈家才是。
“怎么?”陆轻岚问,“你不想收?以为我给钱是施舍,侮辱了你的尊严?”
“没有。”沈行之收下钱,心里就像梗着一根刺,“你打算住多久?”
“不会借住很久。等到你家兴旺起来,收入稳定衣食无忧,我就可以跟你和离,去过我想要的生活。”陆轻岚经过县城一行,已经有了发家致富的好点子。
果然,她没有打算与他过一辈子,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
她会跟他和离,和离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沈行之的心冷却下来。
没有人会愿意和半个瞎子过一辈子。
陆轻岚说的喜欢他,其实是逗他玩的罢。
他盯着陆轻岚的眼睛,说道:“陆姑娘嫁给我为妻时,有没有想过你会在今日提出和离?”
陆轻岚笑:“你知道那不是我,为何如此发问?”
沈行之目光沉沉:“在你成为她的那一刻,你就是她。”
陆轻岚的笑僵在脸上,终于意识到沈行之在生气。
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既然不是厌恶她给房租伙食类似施舍,那么,是责怪她拒绝干家务,让圆圆和阿宝扛起一个家的杂务?
毕竟她和沈行之的关系,不能以包租公和租客论之,他们还是一对挂名夫妻。
……不,他还提到了和离,他生气的原因不仅仅是家中杂务需要由侄女和外甥女承担,还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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