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秋末,枝头的黄叶燃烧着生命,汲取着入冬前为数不多的热量。
袁昭如冬眠的地鼠,整日蜇伏在被窝之中。
为了打发无聊的时日,他从书窝里搬来了不少古书,将书堆积在床头,睡不着时,就翻阅上一两卷,倒是可以解困。
宛南则是在草舍和程家之间来来回回地住上个几天,恰逢最近事多,李感怕程大力使唤不了,特意将宛南唤了回来,让兄弟俩禁足在家。
天还未黑,风就开始吹个不停。
李感将猴儿酒取了一坛出来,分装在葫芦里,微微浅啜,籍着醇厚的酒力,抵抗着冷风的侵袭。
冷风倒灌进屋里来,大黄趴在他的脚旁时不时地打个哆嗦,李感则会给大黄饮上一口酒。
看着灰压压的天,李感不由得猜想,这个即将来临的冬天,会很冷!
但他就整日守在门边,任由冷风吹着。
袁香蒲生了个火盘,放到李感脚旁。
大黄得了些火气,像是活了过来,灰暗的眸子抹了上亮色。
“义父,天冷,进屋里坐下吧。”
“老了,就容易犯困。要是睡下了,以你大哥的性子,指不定又要溜出去。现在外面可不太平,我要守好这道门,吹些风,正好清醒些。”
“那我陪你坐坐!”袁香蒲搬过一张矮凳,就着火盆坐下。
双手在火上烘烤了几下,她不解地问道:“听大哥说,庄子里最近发生了好多事?”
李感叹了口气:“是呀,短短十天,连续死了五个人了,听说全都是青岗寨那边下的毒手。”
“青岗寨跟我们庄子有什么那大的仇恨吗?”
“以前没有,以后就不死不休了。”
李感摇摇头叹了口气,又啜起酒来。
外面的风大,吹得人心慌,但他知道,守好这道门,心里就是安定的。
和外面的冷清不同,讲武堂的地下暗室里,却是热闹非凡。
讲武堂的一众骨干人员全都聚集在一处。
众人商议着,声音虽小,但还是能从众人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隐隐的喜悦。
白敬宁默声不语,闭着眼睛。
他将手放到面前的火盆上,感受了一下,道:“温度似是不够,再添些火吧。”
戚并计取过木炭往盆里倾倒了一大把,木炭烧开,火气旺盛,顿时整个暗室变得火光炎炎起来。
白敬宁就静静地看着那腾腾升起的火光,喃喃说了一句:“应该差不多了。”
门外,风还在吹着,家家户户都紧闭起了门户,过道显得更加冷清了。
“出事了!”
不知谁大喊一声,紧接着便是锣声响起。
“咚咚!”
锣声急促,声声惊心,夹杂在风声中犹能传出很远。
庄民们闻声而动,带上器具,火速赶往锣声响起的地方。
“第六回了!”
李感唉叹了一声,挣扎着起身,撑起拐杖,晃晃悠悠出了门口。
“你们在家,千万别出去添乱。”
袁香蒲诺诺应是。
“老伙计,行行好,帮老身一把!”
“汪汪!”
大黄身躯一震,站了起来,双眼炯炯,守在门口。
李感这才笑了,将门反关,上了道锁,拄着拐杖脚步蹒跚地往院外涉去。
李感到时,十里林的入口处已聚集了不少人。
白大沟和他的家人趴在白重令的身上,喊声悲恸,痛哭流涕。
一众庄民们听得心酸,群情变得激愤起来。
李感询问了几个熟人后,大致明白了这次事由的经过。
今日,白重令在黄杏林里发现了一只猎物,本想捕捉了猎物用做过冬之用,却不料被藏在暗处的寨民给暗算了。
由于没有射中要害,白重令还能挣扎着回来求救,可是因为失血过多,撑着走到十里林的边缘地段就心竭而死了。
李感唉叹一声,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寒。
什么时候,这小小的庄子也变得这么让人看不懂了。
秋收冬藏,秋季本是瓜果的丰收季节,也是动物入冬前的最后一次狩猎。
昭南庄和青岗寨都是以猎为本,每当冬季将至,都会在秋季时分储存食物,所以夏季一过,两个村寨之间关于猎物的争夺就会慢慢趋于白热化。
虽然有关于猎物的争夺,两个村寨之间先前也偶有冲突,但双方向来克制,从未因抢夺猎物而死过人。
不过最近一段以来,青岗寨忽然变得反常起来,大肆地越界捕捉猎物,导致下个严冬来临之前,食物极度匮乏,因而双方的争夺变得前所未有的激烈起来,终于导致克制的局面被青岗寨一方给率先打破了。
算上今天,一共死了六人,青岗寨一方却是没有减员。这份苦情,要不是白敬宁苦苦压着,让受害家属开春过后再去青岗寨讨说法,估计昭南庄早翻了天。
山里人家,大都依靠血脉和宗亲联系成一体,目睹白重令惨倒在血泊中,耳闻他的家人悲恸万分的嚎哭,有些至亲好友终于忍受不住了。
白家作为昭南庄的第一大家族,白姓子弟首先出来打头阵,他们和之前遇害的家属们相互邀约,组成了一支讨伐的队伍,准备一起去青岗寨讨回个公道。
有些激愤的庄民,不堪忍受青岗寨对庄子的一再欺压,自发地加入了队伍。
很快,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就组织起来了。
队伍带着火把,刀弓器具等一应器物,赶在入夜之前,一路浩浩荡荡地奔赶三十里外的青岗寨。
白敬宁作为庄子的主事人,在局势变得混乱不堪时,却始终不见人影。
倒是白晋东一直在辛苦奔走,虽然他一再地劝阻家属们要冷静处理,但庄民们心中的熊熊怒火已经燃烧起来,他的那点口沫星子根本浇灭不了。
眼见势头不对,他只好赶回老槐坡求援。
“爹,你在哪里?”
四处找寻,始终不见白敬宁的人影,不止白敬宁消失了,连他的手下也不见一个。
“会在哪里?”
站在空荡荡的讲武堂里,白晋东忽然想起那片暗室来,但白敬宁事先有过交待,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踏入暗室一步。
“爹,你在里面吗?”
白晋东来到研武厅里,对着厅里的木墙大声地呼喊。
暗室中,众人正商议到要紧处,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恰在这时,白晋东的呼喊响了起来,打破了这阵沉默。
白敬宁微微摆手道:“关于我方先的提议,你们可以再商议商议,上面似有情况,我上去查看一下,这里的一切事务就由戚主事代我负责!”
在白敬宁离开后,众人又小声商议起来,戚并计却似无心搭理众人,学着白敬宁的模样,闭起了眼睛,养起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