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是不可能的。
既然和亲之事已然告催,月落也犯不着继续和他逢场作戏。
月落一进落月楼,就见缕析哭着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她招手让人把人追回来,询问道。
玉妍冲她无奈的摇摇头,下巴朝着一旁气势汹汹的玉珠一扬。
月落不甚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你最近这是怎么了?”
玉妍把在怀中揣了一下午的信封交给月落,无奈道:“可能这就是原因吧。”
玉珠气鼓鼓的看了一眼那封信,转头进了后院。
月落拆开一看,原来是商祁商大公子的请辞书。
她一目十行的只拣重点看,毕竟商祁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在自夸。
商大公子自觉在燕京呆的时日已久,徐州城百废待兴,自己也该回去主持生意,遂修书一封,潇洒告辞。
月落的目光在他留的最后一行字上停留的时间最久。
“越姬有异。”
“商公子前一阵子不是一直和这个越姬打的火热吗?”玉妍提出疑问,反正她是一直搞不懂商祁这个人。
有异?
月落也有些不解,商祁说得一知半解,她暂时也无法单从这四个字中看出什么。“商祁虽然一向玩世不恭,但在关键时刻还是靠的住的,他一定是有了什么发现,不然不会专门提这件事。”
她将信放在手旁的烛火上点燃,“总之多留意添香馆。”
信哥正进门,月落一见他便问道:“缕析找回来了?”
信哥点头称是。
“既然玉珠那么不喜欢她,我这儿又一山不容二虎。”月落沉思一瞬,说道,“听说徐冯氏办了个收容所,专门收养这些从徐州过来的孤儿,就让缕析去吧,她也不小了可以帮帮忙,若她实在不愿便给她些盘缠,我落月楼从不养闲人。”
信哥恭敬道:“我明日一早就去办。”
缕析靠在墙外,纤瘦的身躯微微颤抖,眼中尽是不符合她年纪的深沉,她攥紧了拳头,又猛地松开,然后快速的跑开了。
月落看了眼楼上的某处,“他一整日都没有开口吗?”
玉妍有些为难,“这人说不定真是个哑巴。”
月落偏着头沉吟一会儿,提着裙子上楼去了。
铃木隼人在床上躺了一天,他从未如此娇气过。这点小伤在他眼里就跟擦破个皮一样,他受过更重的伤,连命都差点没了,也不过是粗粗打理下伤口后,立刻奔赴下一场战役。
他看了眼自己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胸口,眉头皱的死紧。
月落端着药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朦胧昏黄的灯下,比女子更秀美的少年郎正皱着眉头扯着裹在伤口上的白布。
月落将要给他换的药放在床头,看着他折腾。
少年扯了半天也没扯出个名堂,他有些泄气的看着月落,樱花般的唇瓣抿成一个倔强的弧度。
月落给他换药,好几次指甲故意擦着他的伤口划过,少年也只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仍旧一语不发。
难道真是个哑巴?
月落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起来,换好药后,她将药端给他。
少年看着白玉碗中盛着的黑漆漆的药汁,脸色难得的一僵,他将脸一偏,整个身体都散发出抗拒的气息。
这倒奇了。
皮肉之苦都受了,难道还怕这药石之苦?
月落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没打算忍着,笑出了声。
少年猛的将头转过来,眼神冷的快要冻死个人,月落却不怕,毕竟比起玄胤的冷,这个少年说到底还是嫩了点。
许是月落眼中嘲弄的意味太浓,少年一把接过她手里的药,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月落装作没有看见他忍住不吐的样子,接过他手里的碗,像哄小孩子般哄道:“这才乖嘛,喝了药病就快点好。”
“喏”,她从袖袋中拿出一颗糖来,“给你的,吃了就不苦了。”
少年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手里的糖,半晌没有接过,月落也不在意,将糖放在他的床头上,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去。
她最后不死心的问,“你叫什么?”
少年漆黑明亮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显然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月落心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铃木隼人看着女子准备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快速分析总结着这几天到中原来他听到过的中原话。
“长得这么好看,可惜是个木头美人。”
“原来是个哑巴,难怪像个木头。”
“这少年怕是个聋哑人吧,跟个木头似的。”
……
他模仿着中原话的语调,肯定道:“木头。”
木头?这算什么名字?
月落回眸一笑,“好好休息。”
她合上房门,守在外面的玉妍立刻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月娘,那少年开口了?”
月落点点头,她回头看了眼已经熄灯的屋子。
“我敢肯定,他与佟佳琏一事脱不了干系。”
铃木隼人看着床头案桌上的糖看了许久,黑暗中瞧不清他的表情,他将糖拿在手里,剥开糖纸,慢慢的将晶莹剔透的糖块放进嘴里。
芳香的甜意立刻在他舌尖晕开,驱散了口中中药的苦涩。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怎么会这么甜,就像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苦涩了十六年的心似乎也甜了起来。
“她回去了?”
案桌上的灯花忽地一爆,玄胤突然问道。
邓越隐在黑暗中,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作出无语的表情。对于今日输了十两银子给秦叔这件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但语气仍旧恭敬:“是。”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日之事。”玄胤的声音听不出他的情绪。
邓越立刻哭丧脸,殿下,不干我的事啊,你要怪就去怪秦叔那个老顽童啊。
但他的表达一向简洁,“属下不敢。”
“做的不错。”
啥?他没听错吧。
邓越的表情管理第一次出现了紊乱,他竭尽全力的平静道:“谢主子。”
“玄胤——”
一声内力深厚的的声音穿云而来,好似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案桌上的茶水猛一震动,玄胤立刻旋身一避,案桌“啪”的一声,从中间裂开,上好的紫檀木顷刻间变成了一堆废材。
此人千里传音,威力竟如此之猛。
邓越同时一动,飞身出了书房,他立在院落中央,厉声喝道:“来者何人,还不立刻现身!”
“哈哈哈哈——”
一声鬼哭狼嚎般的笑声不远不近的传来,院中的树无风而动,树叶飒飒作响抖落一片。邓越立时倒退数步,单膝跪地强作支撑,他只觉自己的丹田处剧痛无比。此人仅凭声音,就能杀人于无形!
突然,他觉得一股强大又温和的力量源源不断的传来,剧痛的丹田立时得到了纾解。
他回头一看,又是一惊:“主子!”
玄胤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吩咐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吩咐下去今夜无论发生何事,仍何人不得出来。违令者,死。”
“殿下!”邓越身为暗卫,自然是要以死护卫玄胤的安全,此时他如何能离开。
“无谓的牺牲不叫勇敢,叫愚蠢。”玄胤命令道,“还不快去。”
从没有人敢违抗玄胤的命令,玄胤永远令出如山。
“是!”邓越牙龈一咬,硬生生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立刻飞身而走。
玄胤立在院落中央,他的衣袍无风而动,玄衣墨发,沉沉似魔。
“不错,值得我千里迢迢来这一趟。”那人竟是一口流利的东瀛话!
“不知阁下有何见教?”玄胤开口,同样千里传音,内力沉稳有力,竟也是一口字正腔圆的东瀛话。
“哈哈哈哈——”
随着这声狂妄的大笑,一人眨眼间已经到了玄胤面前,他背对玄胤而立,不甚高大的身躯还有些微微的佝偻。
玄胤自信开口,“如果我没有猜错,阁下应是东瀛的诡心大师。”
诡心又是一阵大笑,他缓缓转过身,双手合十,“正是老衲。”
黑布僧衣,外罩白袍袈裟,圆形的竹笠遮住半张脸,右手拿着一串佛珠,左手提着一颗人头。
鲜血正一滴一滴的滴下来,逐渐在地上凝集成一小滩血泊。
邓越已经飘身而回,他沉默的立在玄胤身后,看似一动不动,实则全身紧绷。
他一见此情形,双眼立刻一红,这颗人头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暗卫的副头领,祁锋。
今天下午他还在和他吐槽秦叔的奸诈可恶,祁峰的音容笑貌似乎犹在眼前。
可现在……
邓越的眼睛涨得通红,七尺男儿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的好兄弟,他的好战友,再也不会醒来了。
玄胤墨绿色的眸子已经暗成了浓浓的墨色,里面似乎有惊涛骇浪,又似乎只是一片死水。
邓越大喝一声,从腰间扯出七尺钢鞭,迎风一抖,眨眼间身躯已经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诡心似乎满意的点点头,身躯稳然不动,仿佛已经入定。
在鞭风临近诡心的胸膛处只有一指的距离时,他猛地睁眼,眼中精光大盛,手中的佛珠急速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大,最后竟大如磨盘,朝着邓越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
钢鞭不甘示弱,挥动间灵活如蛇,想要从“磨盘”的中间穿进去。不得不说这个中原人很聪明,懂得以柔克刚的打法。
可惜,
诡心不屑的一笑,他从来不懂什么是以柔克刚!
钢鞭不断擦出火花,电光四射间,只听“咔咔”两声,钢鞭从中断裂开来,邓越口中鲜血不断溢出,落在前襟,绽放出最后的生命之花。
“嗖”,黑暗中射来一物,不偏不倚正好挡住急速涨大的“磨盘”,几声刺耳的声音后,急速旋转的“磨盘”停了下来重新变回佛珠,落在诡心伸出的手中。
邓越仍是被佛珠的罡气一扫,摔落一旁,他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要摔了出来,一声闷哼,晕了过去。
只剩下他们二人。
玄胤负手而立,冷清的月光下,衣袂翩飞如魅,诡心仍旧保持着入定的姿势,手中提着祁峰的头颅。
一片树叶悠悠然飘落下来,落在诡心的脚边。
诡心一向古板无波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龟裂,方才挡住他致命一击的竟然只是一片树叶!
他眼前玄光一闪,手中一空,而面前的青年还是停在原地,头发丝也不曾动过,但他的手里拿的分明是方才还在自己手里的头颅!
移形换影!
诡心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但似乎因为太久没有笑过,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古怪,他的确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自己的徒子徒孙死在这个青年的手里,值得!
玄胤扯下自己的一片衣角,将祁峰的头颅包好,安置在一旁。
然后,他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阁下远道而来,您先请。”
“年轻人,不要太狂妄!”诡心话未说完,已先出一掌朝玄胤打来。
这一掌在玄胤的眼中慢到了极致,也快到了极致,墨绿色的眸子中映出这一掌的变幻来,前后合围,左右全封,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诡谲,霸道,纵横捭阖,避无可避!
玄胤深吸一口气,抬掌迎了上去。
以掌对掌,以暴制暴!
两掌甫一对接,罡风劲扫一片,方才落了一地的枯叶此刻全然飘在空中,院中两株繁茂的大树“哄”的一声从腰折断,与此同时,枯叶落地。
二人同时收掌,玄胤连退七步方才堪堪稳住身子。
诡心微微一笑,“我还会再来的。”
说罢身形一闪,院中哪还有他的身影,若非一地狼藉,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玄胤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手背上的一滴血渍,冷冷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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