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的绸缎挂满了江侍郎府, 今日, 是吏部侍郎江怀瑾同楚太师府嫡出孙小姐楚轻浅的大婚之日。
然而,分明是大喜的日子,整座府邸却并没有任何人展露出喜悦的笑颜。
江老爷子抽着旱烟, 在自己院子里不住的叹着气。
他这个儿子,是真的栽在那楚家小姐的手上了, 只可是, 为何这老天爷便这么天妒红颜,要早早把那楚家小姐收了去呢?
想到之前江怀瑾对他说的那番话, 江老爷子的头就觉得无比的痛。
“爹,儿此生, 只会迎娶轻浅一人,求爹恕儿子不孝, 请爹成全。”说着这话的江怀瑾, 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
只因那原本俊美的男人, 此时已经干瘦的好似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整个人除了眼睛,再无任何精神的地方。
知子莫若父,江老爷子清楚,江怀瑾这话的意思,是连妾都不想要的。
这个年代,无子是大恶。
但江老爷子却在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想了一晚上之后, 终还是心疼自己这个儿子, 答应了。
江怀瑾却并没有很高兴, 他只是恭敬的朝着江老爷子磕了三个响头,便又回去自己的屋内,把自己锁了起来。
事实上,自那日江怀瑾将楚惜微抢出火海后,回到家便一直是这副模样了。
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吃任何东西,好似是想把自己的命也叫那个已经没了的楚家小姐一起带走一般。
后来还是楚家来人,这才把江怀瑾挖了出来。
楚家来的人,是楚家的大哥,他是最清楚江怀瑾和他妹子的事儿的。
原本,楚家大哥是来替楚太师婉拒江怀瑾依旧想要求娶的请求的,可是,在看到江怀瑾如今这番模样之后,同样伤心难忍的楚家大哥一下子落下泪来,和江怀瑾两人互相抱头痛哭,缅怀自己那早殇的妹子。
回过头,楚家大哥就转了向,开始帮着江怀瑾说服了楚家所有的人。
也是因此,这才有了这一场大办的婚礼。
其实,与所有人猜想的都不同,江怀瑾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其实是在想事儿。
有一个疑惑,始终堵在江怀瑾的胸膛之上,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不明白,为何口口声声对江高明一家厌烦之极的楚轻浅,会一次次的那般关注江高明一家的事情,甚至屡次三番在江高明一家有情况的时候都要亲自过去一探。
究竟是为什么呢?因为对江高明有爱吗?江怀瑾却觉得不是。
他比谁都清楚楚轻浅对那江高明的真实想法,说谎的人总能被瞧出破绽,但楚轻浅对那家人的厌恶,江怀瑾却是看在眼中的。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以身犯险,为什么要诸多关注,江怀瑾是真的想不明白。
外面有人轻轻敲响了大门:“少爷,迎亲的时辰快到了。”
江怀瑾从自己的思绪中瞬间回神,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大红喜服,他站起了身,打开门,对外面的小厮说道:“我们走。”
一路吹吹打打,与普通的亲事并无任何不同。
以往别人家的冥婚,总是办得阴森气息十足,江怀瑾却从一开始就拒绝了这种冥婚,而是要用正常的方式,将楚轻浅娶回家门。
楚家人早已在太师府等候了,与江家一样,楚家人的脸上也不见丝毫喜色,楚轻浅的生母与生父两人也是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看着变得枯瘦的‘女婿’,这两人更是忍不住就要落下泪来。
楚太师的心情也非常的沉重,但他却并没有显露太多,只是拍在江怀瑾肩头的手,充满了无数的力量:“好孩子,日后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的,就直说吧。”
楚太师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如果江怀瑾日后想再娶,他也不会阻止,甚至会帮助了。
江怀瑾没说什么,弯腰躬身作揖,之后按着流程,亲自抱着他新娘的牌位,送上了花轿。
楚家人心头的一块巨石也放了下来,无论如何,他们家的孩子,终是有了能入土为安的地方了。
而骑在高头大马上,江怀瑾的心中想的都还是楚惜微为何要去江高明那院子的事儿,就连猛然听到一个莫名的声音,他都没有怎么太过注意。
‘你还想见你的夫人吗?’那个声音又一次的问了一声。
江怀瑾这回终是听到了。
此时,周身那些吹打的喜乐声都好似离得他很远,江怀瑾能听清的,也就是那个神秘的男人的声音。
“你是何人?”比起其他两个世界的男人来说,江怀瑾要谨慎许多。
对方的语气没有不耐烦,重又问了一遍:“你想见楚轻浅吗?”
江怀瑾沉默了片刻,似是在考虑自己是否是太过思念楚惜微,因此而幻听了。
不过,即便如此,江怀瑾还是动了动嘴唇,说道:“我想。”
‘想的话,就跟我走吧。’
江怀瑾却并未立刻答应下这个声音说的话,片刻后,才忽然道:“不行。”
‘嗯?’江怀瑾的这种回答,对方还是第一次听到,因此,语气中也头一次带上了波动。
“十年,给我十年。”江怀瑾是江老爷子的老来子,十年,差不多也是江老爷子的大限了。
对方因为江怀瑾的话,有一瞬间的愣神,然而,他却还是答应了他的话:‘好,十年后的今日,我来接你走。’
对于主神而言,快进时间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不过对于江怀瑾而言,这种快进在他身上是无法体会的。
十年间,他成了百姓爱戴的丞相,成了楚家最得意的女婿,也成了孝名在外的好儿子。
但最为人乐道的,还是他与发妻楚氏的感情。
外面许多人都在传,当初的楚小姐是如何的貌美倾城,才子佳人创造一段佳话,谁知阴差阳错,千金小姐嫁错别家,但江丞相却始终不肯忘怀,直等同样倾心江丞相的楚小姐以死相逼,终得以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想,一场大火,彻底断送了这场原该美满的姻缘。
无数人为了这份凄美的爱情故事唏嘘不已,直叹天妒红颜,又说江怀瑾十年不曾续弦,房里也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当真是了不起,不容易。
坐在轿中路过的江怀瑾却不把这些言论当成一回事——事情的真像根本不是这样,他又何必去纠正那些不属于他的故事呢?
轿子的目的地是一座修缮的很好的坟头,江怀瑾提着一个小篮子,将贡品一一摆放好,又摸了摸那石碑上刻得——‘发妻江楚氏’几个字,忽而勾起了唇角。
“十年了。”江怀瑾说道,同时又以眼神看向不远处另一座新坟,江老爷子也在年前熬不住去了。
在江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他完美的做到了自己曾经说的那样,从未逼过江怀瑾续弦或者收任何一个女子进房。
“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江怀瑾对着楚轻浅的墓碑说道,但也不知究竟在说给谁听。
“按照约定,我也该跟你走了。”
‘那就走吧。’神秘的声音忽然出现。
江怀瑾的眼睛登时睁大了一些,片刻后,他轻轻笑道:“我以为,十年前那个,不过是我的假想呢——如此,最好不过了。”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江怀瑾也靠在楚轻浅的墓碑上,彻底没了呼吸。
浅浅,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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