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感受到肖姚不忍的目光,抬起双手,无声的念出了一个单词。探戈!刚才他们看到好几张迭戈和莫妮卡跳探戈的照片,肖姚马上明白了许诺的意思。
“和莫妮卡一起跳次探戈吧。”
迭戈起身下床,向莫妮卡发出了邀请,她稍稍一愣,就笑着伸出了手。两人相拥慢慢在房间里起舞,小姑娘跳到了床上,为他们打拍子伴奏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肖姚真希望时间可以凝固在这一秒。但是这时她耳边又响起了提醒的声音:“这是好机会,让他看向自己的手。”
克劳迪奥之前给大家介绍过,他父亲手上戴着的戒指,镶着用母亲的骨灰压成的钻石,从不离身。
梦里的迭戈正陶醉地低下了头,肖姚来不及多犹豫,发出了信号。
“看看手上的戒指,那是莫妮卡的骨灰做的,她已经离开很多年了。”
迭戈果然看到了戒指,他拼命想把戒指取下来,但是戒指越勒越紧,像烙铁一样将他的手指灼伤。眼前的画面剧烈抖动起来,床上蹦着的小姑娘消失了,莫妮卡的身影也越来越淡。
迭戈试图抓住莫妮卡,但是根本没有用,刚刚跳舞时还耳鬓厮磨的妻子,现在已经触不可及,他根本抓不住她。
但是莫妮卡却没有惊慌,她再给了迭戈一个吻,然后就那么微笑着,深情地望着他。
迭戈颤抖着伸出了一根手指,莫妮卡也伸出手指,两人指尖慢慢接近,终于碰到了一起。
最终还是烟消云散,刚刚还散发着热气的食物,椅子上的软垫,甚至连桌子上的桌布都消失了,空荡荡的房子里,空桌椅显得特别刺眼。显示屏突然一片黑暗,不是雪花,也不是空白,而是一片黑暗。
“你得做点什么,让他想起一点开心的事情,快,什么都行。”心理专家大声喊到。
克劳迪娅受到了惊吓,哇的大声哭了起来。
肖姚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她闭上眼睛,试图不受外界影响,更加聚精会神地努力影响着迭戈:“克劳迪娅,小克劳迪娅怎么样了。还有克劳迪奥,他的案子办好了吗?”
终于,黑暗中亮起了一点烛光,梦里的迭戈又回到了客厅,没有了满屋跑的孩子们,只有小克劳迪娅守着小小生日蛋糕上的一根蜡烛。她看到迭戈过来,笑着伸出手要抱抱。
迭戈抱起了她,这时候克劳迪奥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枚星星形状的奖章,他把奖章送给了迭戈,迭戈接过奖章,朝相框里的莫妮卡示意,然后把它戴在了克劳迪娅的脖子上。
梦结束了,传来了护士的声音:“快,你们快来,他手指在动。”
一群人冲回了病房,肖姚甩甩脑袋,让自己回过神来,却好像看到许诺偷偷擦掉了眼泪。
等肖姚收好东西过去的时候,迭戈已经醒了。克劳迪娅抱着爷爷又哭又笑的,克劳迪奥坐在床边握着父亲的手不愿意松开,展颜和安东尼奥也都围在床边。肖姚试图悄悄地过去帮迭戈把头上的传感器取下来,却马上成为了焦点人物。
“谢谢您女士,真的太谢谢您了。父亲,就是这位来自中国的女士帮助我们唤醒了您,还有那位先生,真的多亏了他们两位。”
“梦境干涉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完全不敢相信!”
“这真是医学的奇迹啊。”
迭戈努力向肖姚挤出了一个笑容表达谢意,但肖姚觉得那笑容里充满了疲惫。这时候传来了许诺的声音。
“迭戈先生,如果您不嫌弃我这台录梦仪被破坏过,我可以把他送给您,里面录着您的九个梦。”
肖姚分明看到迭戈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它还可以录下之后您其他的梦。希望您喜欢这个小小的礼物。”
迭戈这次的笑容彻底舒展了开来,他说话还很费力,但仍然一字一字的努力说:“这几十年来,我不停的梦到莫妮卡,却从来没有一次来得及救她,我在梦里练习了那么多次,终于这一次来得及救下这个孩子。年轻人,谢谢你的礼物,它一定还能帮我录更多更棒的梦,对不对?”
迭戈被推走去做更多检查了,克劳迪奥和安东尼奥陪着他,展颜牵着克劳迪娅过来,再次对肖姚和许诺表示感谢。
“两位救了我的救命恩人,实在是无以为报。你们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呆多久呢?请务必给我个机会,让我来替你们安排剩下的行程。”
肖姚笑了笑:“没什么,能帮到迭戈先生也是我们的荣幸,不用那么客气,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是把这里收拾好,然后回去好好补个觉。”
见肖姚他们要拆解这个神秘的设备,展颜知趣的带着克劳迪娅出去了。医院的专家们对梦境干涉仪十分感兴趣,这时都是涌了过来,得知居然不像录梦仪一样有售,觉得遗憾不已。
肖姚按照颜维康的建议,让他们期待自己将要发表的论文,能说的论文上都写了。大家虽然满肚子的疑问,也只能尊重人家的知识产权,得知她要将录梦仪还原回去,一万个舍不得的退出了病房。
肖姚迅速的将外接线路拆解掉,并将各种溶剂混合冲入了下水道,却看许诺将被破坏的外壳用不知道什么办法装了回去,虽然不再浑然一体,但在他的巧手修补下也不显突兀难看了。
然后许诺又调出了录梦仪里之前的历史记录,开始一一删除,肖姚想起了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喂,你这么宝贝你的录梦仪,出来旅行都带着,还天天晚上都要录梦,怎么就舍得送人了。你总不能也是那种病态的完美主义者,弄破的就不要了吧,我看这录梦仪被你捯饬得像模像样的。”
许诺轻轻抚摸了一下录梦仪:“我怎么会嫌弃它,只是觉得眼下迭戈先生更加需要。我自己回头托朋友再给我弄一台就好了。”
“你还挺古道热肠的嘛,就冲你这么够意思,别回头托朋友了,我回国就给你寄台新的。不过话说在前面,你可得给钱啊,你这么有钱,运费也不能少我的。”
“这你放心,小爷别的没有,钱有的是。肖姚,真是谢谢你啊。”
“不用谢,能不能告诉我你一天到晚录些什么梦啊,平安夜那天到底录到没有,哎我就是好奇问一句,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录到了,多亏了你帮我才能录到,给你看看是应该的。”
说话间他就调出了那天的梦。
飘雪的夜晚,湖面结着厚厚的冰,有一个围着红围巾的白衣女子在冰面上翩翩起舞,不停的旋转跳跃,白色裙摆红色围巾随着她的身姿飘扬,简直美极了。
旁边站着一个蓝衣男子,正吹着笛子给她伴奏,神采飞扬得简直让肖姚觉得自己都听到了悠扬的笛声。
咦,这两人是谁呢,和许诺什么关系?肖姚在默默寻思着。
一曲结束,雪也停了,女子和男子都笑着向许诺走了过来,三人一起堆起了雪人,正是一家三口,两个大雪人牵着一个小雪人在中间。
女子把围巾围在了左边的雪人身上,男子把笛子插在了右边的雪人怀里。然后他们向许诺伸出了手,三个人一起手拉手在冰面上快乐地滑来滑去,头顶上绽放着灿烂的烟花。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我妈妈是舞蹈家,我爸爸是音乐家,我小的时候两个人就经常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的巡演,我是跟外公外婆一起长大的。”
“舞蹈家,音乐家,好厉害,怪不得你跳舞有天赋,原来是遗传!”
“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间极少,连合照都没有几张。然后他们就在一次空难中去世了。”
“啊……”肖姚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他们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给我,等到我念中学的时候,外公外婆也都去世了,我有很多很多钱,可是我只有我自己。”
“许诺……”
“我一听说录梦仪这样神奇的设备,就知道自己必须拥有一台,当我偶尔梦到他们的时候,可以稍微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所以我每天都一定要开着录梦仪睡觉,因为不想错过任何一次机会。其实长大以后我已经很少做这样的梦了,几个月以来,就录到了这一次,所以肖姚,真的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举手之劳,这么珍贵的一个梦,你赶紧备份好。”
“放心,我那天醒来就已经做了好多个备份。所以我很能理解迭戈先生,当我们不能再拥有的时候,能做的只有尽量把握住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