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如何,倒是没人再提了。但这是个回避不了的问题。毕竟jason已经18岁了,停课退学各种耽误,本该今年夏天毕业的,实则到现在连学分都还没修满。车宝山有时很替他担忧,有时却觉得自己无谓操这样的闲心。
听闻don falcone亲自上阵,辅导jason恶补功课。是以整个暑假,jason很少来club。偶尔来一趟,也带着他那小堂妹。车宝山是挺喜欢这女孩的。但boy club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占据 jason至少一半注意力的10岁女孩,车宝山还是觉得挺不习惯。
直到女孩八月底开学离开,返回纽约。
“你堂妹为什么要在纽约上学?”车宝山实在忍不住好奇,“是因为那边有什么好学校吗?”
“她妈妈住在纽约。”jason 正解下手上缠的绷带,闻言抬头看他,一字一顿地道,“她的纽约州助、理、检、察、官妈妈住在纽约。”
“呃啊?”车宝山感觉自己下巴掉在地上——什么意思?don falcone 的妻子是政府检察官!
“yep~我说过的,这是个疯狂的世界。”jason咧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不过今年faye会回这边过生日。”又浮现出熟悉的温柔表情,“所以,不用多久她就会回来了。”
的确没多久。十月中旬便是叶斐的生日。只是车宝山没想到,自己也得参与。
因为jason要送的礼物,是骑着哈雷载她去海边转转。
“我答应过faye,本来去年就该兑现。但去年……你也知道发生什么了。今年可不能再食言。只是我已经发誓不骑车了。算我求你,帮帮忙。到时候我开车,跟你们走一路。”
开车跟着走一路……车宝山真是彻底无语了。但他都说出一个“求”字了,还能不答应吗?
车宝山刚过了自己的生日——全天正常工作。他又专心攒钱,什么也没给自己买,便只吃了碗面,是个意思。这么多年,他的生日一直过得马马虎虎。印象里,即便是天养哥的生辰,他也没参与准备过这么精心的礼物。真想不到,他倒得为jason文艺一把了。
车宝山更没想到的在后头。
jason设定的路线是穿过红树林国家公园,去oregon的海边。当他们开到永恒树,却突然感到地动山摇。
旧金山又地震了。
返程的道路塌陷,无论是切诺基还是哈雷都开不了。手机没信号,公共电话也打不通。三人只得徒步走回去了。
一个多小时还没走出红树林。叶斐越挪越慢,显然是走不动了。jason见此就要背她。但jason前几天训练伤了后背,车宝山是知道的,哪能让他带伤负重。所幸今日falcone一家没住在纳帕谷,而是在市内诺布山(nob hill)的一间公寓。就这样,车宝山背着叶斐,又走了十几公里,总算在日落前回了去。
突遭天灾,两个孩子却都在外面。falcone夫妇焦急之情可想而知。两位家长听得车宝山如何背了叶斐一路,自是十分感谢,留他晚饭。车宝山自觉是个外人,又敏感地发觉 falcone 一家此时的氛围有点微妙,便执意告辞。这次 jason 没留他。
诺布山在三藩市是极显贵的所在。只这公寓实在不大,装潢陈设也与纳帕谷的庄园差得远了。而don anthony falcone那位无人敢提的妻子——叶宜庄,同样是明显的中外混血相貌,却不知是不是年长的缘故,眼角眉梢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峻。联想 jason 透露的只言片语,车宝山倒有些感慨。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地震对整个城市影响不小,第二天club歇业。车宝山则照旧锻炼不断。休息间歇,看电视里滚动的新闻,都是关于地震的。说是市区及周边几处燃气管道泄漏,引发了数场火灾,却意外暴露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地下冰-毒作坊。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似乎怀疑是哥伦比亚裔黑-帮的产业。
被称作“穷人可-卡-因”的冰-毒,这几年在东西海岸皆极是时兴。说它易得,是因其化学成分众所周知,稍加分析便可自行合成;说它难得,便是其中几种原料受政府严控,私人途径很难大量获取。三藩市涉-毒的帮派,首数树大根深的南城黑人帮派奥米茄,其远通中美的进货路线十分成熟,冰-毒、海-洛-因、可-卡-因种类齐全,鲜有冒险在本地设厂;另一类冰-毒制造以小作坊形式进行,虽然产量有限,但易于藏匿,福清帮常用此法。冰-毒毒性大、易成瘾,已引起政府的高度关注,从这两届的选举风向中可见一斑。是以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隐藏在市郊一家皮革小工厂的冰-毒作坊,显得如此不寻常。
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江湖神经,车宝山有种预感——什么事要发生了。
日子却平平淡淡过了半个多月。
一个寻常周六,jason照旧下午来club练拳。正在缠护手绷带时,手机响起来,便让车宝山替他接了。
还没待车宝山说明自己不是jason,那边便急火火地喊出来了:“jason 你在哪?你叔叔中枪了!你在哪?快来圣玛丽医院!”
话筒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两人耳里。车宝山举着电话看向 jason,对方此时同样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motherfucker!”jason 一跃而起,鞋也没穿便冲出更衣室。
车宝山拎起他的鞋追出去,直到停在街边的切诺基旁才赶上他。
“穿上。坐副驾驶。”车宝山抓住 jason 开车门的手,夺了车钥匙,沉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开车吗?”
jason 喘息急促,顿了一下,二话没说照做。
上车发动,一路飞驰。待到医院急诊区,甚至不需要再问询什么,只消往人最多的地方跑去便是了。
里里外外都是人。除了falcone家的堂主(captain)和成员(soldier),还有数个警员在外围。
定睛寻到手术室的方向,刚才还一路发疯似向前冲的jason,此时却仿佛不敢往前走了。车宝山一手扶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向前。
“jason!”门口一个宽肩灰发的高个中年人率先走过来拥抱他,“上帝保佑。”
“我叔叔!我叔叔他……”jason的声音很轻。
“他在手术。他会没事的。anthony不会有事的。”
“是谁做的?!这是tmd谁做的?!”jason 的声调随着一个个问句节节拔高,直到暴怒的岩浆从那双蔚蓝的眸子中喷涌出来,“chunk叔叔你告诉我,是哪个杂碎开的枪?!我要杀……”
chunk tascioni一把捂住jason的嘴,隼一般的目光扫向外围成堆聚着的警探。只把jason半拖半拽到墙边倚着,再开口便是车宝山听不懂意大利语。
jason听着听着,终于平静了一些。chunk tascioni复把他拉到外面等候区的沙发坐下,周围聚着的falcone family成员纷纷安慰jason。车宝山见状,只远远站着并不上前。
手术持续到快半夜。急诊室外等着的人只多不少,一波一波的记者都被请了出去。最后只有 jason与chunk tascioni这两位亲属获准进入探看了片刻。
anthony falcone 中了两枪,一在右前腋,一在胰脏。手术虽然成果,却未度过危险期,人也昏迷着。从病房出来后,既是falcone family 的consigliere(军师)也是 jason 姑父的 chunk tascioni安排了安保,遣散了一些人。jason 自是不肯走的。车宝山犹豫着想过去找他说话,却见 jason 远远冲他示意。后者默了下,点点头用右拳碰了下自己的左肩,这才跟着众人离去了。
第二天下午换班休息时,车宝山再次赶往医院,却不见 jason。甚至乎,几个护卫的 falcone family 成员根本不让外人靠近病房,遑论见到anthony的面了;向护士打听病情,彼方亦是三缄其口。倒是他一个黄种人,惹来一个小记者的追问,车宝山赶忙推诿着从医院里跑了出去。
出门找了个公用电话亭,给 jason 打过去。原来他已被送回纳帕谷的庄园保护起来。这样听来,虽然见不到,但也放心了。车宝山此时回望医院,却觉得心绪难平。
don falcone 遇刺,三藩市的江湖世界必然地震。或许不用说的那么远,便是jason个人的世界,也已然地震了。到底什么人或者说是哪一方势力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刺杀don falcone?要达成什么目的?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月前那场65级的地震倒像是个预兆了……车宝山自认不爱多管闲事,又非江湖中人,理应独善其身。可此时,他却难抑脑中一探究竟的念头。
想打听消息,华裔港籍移民的车宝山,只能回唐人街去。以周日小聚为名,车宝山到麦家洗衣店寻了志安,又叫上方鹏,于街尾一家小茶餐厅聚头。
“有人看见开枪的是个黑鬼。”志安点了个菠萝油,“呼,现在外面风声可紧了,到处都是条子。连福清帮最近都低调得很。”
车宝山啜了一口鸳鸯:“我看新闻上说,怀疑是哥伦比亚的帮-派踩入引起的。”
“不会吧,falcone家又不贩-毒。”
“新闻上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就不是真的。”方鹏用吸管搅着柠檬茶,颇有些拿捏地道,“说不定就好像《教父》第一部电影那样啦。谈不拢,就暗杀了呗。”
“电影里怎么了?”志安不解。
“你这脑子真是什么都记不住。咱们以前一起租碟看的。”方鹏翻了个白眼,“一个土耳其毒贩想跟老教父合作,希望对方为他的贩-毒事业提供政治保护,老教父拒绝之后,他就去刺杀人家。”
《教父》电影,车宝山在 club 休息室里看过好几遍了,其中情节比方鹏说得要复杂许多。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种可能。难道是什么哥伦比亚的帮-派猛龙过江,搞出这么个大动作?但现在毕竟不是40年代了。这种轰动的做法能带来实际收益吗?难道警方不会因此更加大力地围剿他们吗?或者,这根本是针对 falcone 家。将这个日趋低调、全力洗白的黑手党集团重新置于聚光灯下……车宝山按了按太阳穴,以他们所能获取的这些零零碎碎真真假假的消息,根本拼凑不出什么。
“对了,车仔。”方鹏的声音打断了车宝山的思绪,“上次你问,香港那边还有没有什么熟人。这倒真是没有了。你也知,我家移民太早了。”
“喔喔,我妈说她有个开茶餐厅的堂兄。”志安闻此接话道,“只是前些年总跟我家要接济,我妈拿不出钱来,就……你懂的。不过,如果车仔哥你要回香港的话,让我妈联系,意思意思给点……应该还是可以的。起码,先有个落脚的地方。”
“前提是你真的要回去。”方鹏将吸管拨到一边,皱眉道,“说真的,车仔,为什么要回去?你已经有美国身份了。你有工作、有住处、有朋友,在这里你已经有……生活了。”
闻言垂下目光,车宝山手指在杯子边缘转了一圈又一圈,淡淡笑了笑,并没回应。
反正暂时自己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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