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鸾台建在东寒王宫南门外,为九层高阁,五彩绚烂,画栋飞檐。东寒王仁民爱物,每年冬季东寒国初雪纷飞之时,都会来此处观雪,此处便得了这“玉鸾台”的雅称。后东寒王命司乐府每逢佳节均须在此进行乐曲、歌舞表演,专供百姓观赏,甚得百姓喜爱,此处便也渐渐成了东寒国君民同乐之地。
东寒王牵着我一步一步走至玉鸾台最高处,接受百姓的贺拜。虽已是夜幕降临,但玉鸾台却灯火灿烂、人声鼎沸,热闹如白昼。几声低沉的鼓声响起,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礼官清亮的声音划破夜空:“国后依礼献曲,福泽四方万民!”
一阵玄妙的琴音悠悠传出玉鸾台,如月色缓缓淌入心底,激起涟漪婉转似蝶舞。我顺着琴音望去,夜风拂动一方黑色帷幔,帷幔后坐着的人正低首拨弦,银色面具散着清幽的亮。西仪王与北常王端坐在离南殇王稍远处,已完全沉浸在了这如云如雪般清美的琴音中。这样的琴音,以后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和着叔父的琴音缓缓唱道: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不知是南殇王的琴音太摄人心魄还是这首曲子太共人心,我随着琴音反复吟唱,玉鸾台外的百姓竟也渐渐跟着一起唱了起来。单个人的吟唱潺潺如流水般清新,可以洗去心中浮尘,众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却是别样的气势磅礴,让人心生敬畏。
琴音止住的那一刻,数不清的天莲灯齐齐升向夜空,玉鸾台再次沸腾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神采飞扬,百姓们齐齐跪谢,我眼眶微湿,似乎有点明白作为国君的他们肩上所担着的那份责任有多沉,不由地往东寒王的身边靠了靠,他握着我的手一直没松开。不管是他还是他们,为了这天下,都活的很不容易吧?
回到长流宫的时候已是深夜,想着这来回折腾了整五日的大婚也算是真正成完了,心中轻松不少,喜滋滋地趴在床榻上撒娇:“梓岚梓岚,快来帮我按按背,这几日可把我累坏了。”
梓岚语笑嫣然:“是,国后。”
我娇嗔:“好啊你,这么快就跟着那些外人学坏了?在我有力气打你之前你赶紧先去把这长流宫内所有门窗都关上,吩咐下去,若是东寒王来了就回他我身子不适已经歇下,明日再去行礼问安。”
梓岚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这长流宫内除了您可没人能拦得住王上,再说了,王上与您已大婚礼成,您让梓岚如此以下犯上,梓岚可只能去王上面前以死谢罪了。”这丫头的话句句在理,罢了,我也舍不得为难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我不信他东寒王还能来强的不成。
梓岚不轻不重地替我按着背,我迷迷糊糊听她轻声说:“大人,茶凉了,梓岚去给您换壶热的来。”我闭着眼睛点头。
一双手再覆上我双肩,力道过了些,我有些疼:“梓岚,轻一点,好痛。”
那双手顿了顿,再捏时力道轻了不少,我自在地松了松肩。身后的人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轻笑,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脖子上:“倾儿这肩可还痛?”我如被人从头浇了盆冷水般清醒过来,急急翻身,却正巧撞上东寒王一张俊脸抵在眼前,双颊飞红,双眸漆黑晶亮,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我暗叹“不妙”,殿宴献曲结束后他与其他国君们同行回宫,我趁机脚底抹油溜了,此时他带着七分醉意来怕是来者不善。
我抬起双臂挡他,侧过脸道:“一身酒气,东寒王怕是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
窗外月色朦胧,眼前的他眼神如雾霭般迷离,直盯着我邪笑:“今日喝的是有些过,所以倾儿最好乖一些。”
“倾儿倾儿”的他倒是叫的顺口,这般场景用不着他威胁我也定会小心应付的,我抿紧双唇以示谨遵王命,只赶紧往玉石床里挪了挪身子,空出来大半,用眼神示意他:这么大地方归你了。暗暗祈祷他赶紧睡着,免得横生事端,这酒后乱性的事可数不胜数,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我可不能还没逃出狼窝就被狼连皮带骨头给啃了。
他见我如此小心谨慎倒是憋不住笑了,倾过来捏我的脸,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怕我强要了你不成?瞧你这紧张兮兮的模样儿,当真是好玩。”
长吁了口气,我狠狠踹了他一脚:“竟敢吓唬我,讨厌!”
却又被他一把拉入怀中:“这婚既已成了,我强要了你又如何?”
我连滚带爬半坐起来:“对不住,容我先去殿外吹吹风压压惊。”
“每次在床榻上你都这般不老实,我话还未说完就想跑。”他略用力擒住我双手压着声说,“倾儿不必如此躲着我,我愿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日。”
我再长吁了口气:“多谢多谢!”
“如此就迫不及待道谢了?倾儿可知有些事我愿等,还有些事我可不愿等?”话音刚落,他的吻便密密地落在我的眉上、眼上、鼻上、耳上、唇上,似飞雪曼舞那般轻柔。
我目瞪口呆,他松开我笑着在我唇上轻啄一口:“这般神情可是有甚要问我?”
“东寒王打算何时送我回奉灵山?”
良久的沉默,他将我的手放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落寞地问:“倾儿就真的一刻都不愿在我身边多呆么?”
若东寒王未能将我平安送回奉灵山,哥哥定然会怒,还不晓得要给他怎样的委屈受,只是这委屈他想受也得受,不想受也得受,如此想来我这心中难免多出几分愧疚之情,终是我利用了他,抚上他的手背柔声道:“我太想哥哥了。”
不知他从哪里拿出来个暗红色檀木盒子,面上刻着雅致的花纹:“给你准备的。”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红叶。
我将红叶迎着光转动,叶面上的经络历历可辨:“东寒王怎知我独爱红叶?”
他转过身背着我躺下,倦意渐浓,道:“喜欢便好,早些睡吧。”红叶之盟,白头之誓,倾儿,可是早已有人许了你一生一世?你可知,妻与民,我绝不拱手让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