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窗外变得一点一点喧哗起来,戈尔蒂才从有些晕车的状况中清醒过来(她依然十分不甘心因为晕车被斯维特嘲笑了),她拉开了马车窗帘,试图去打量映入眼帘的东西。
小摊,马车;商人,酒鬼;吆喝,大笑。
中心区到了。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路旁边,刚一下车,就见面前一个摆卖瓷器的摊,摊主一边叫着“进口的上好瓷器哎!快来看看啊!”一边挥手驱赶着好奇凑到摊前的衣着破烂的流浪儿。
一个快速行走的人不时低头看看手中的怀表,急匆匆地从摊前路过,与他差点迎面相撞的抱着花篮的卖花少女连忙歪着身子闪到一边,差点因为控制不住身体的重心而摔倒在地。她骂骂咧咧地看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的那个人,刚想蹲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支玫瑰,那玫瑰却被刚刚在摊上抢了一个小瓷碗、急于逃窜的小伙子狠狠地踩了一脚。
那小偷在人群中东闪西躲,连着撞了好几个人。不过这街上的人实在是多,每个人都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戈尔蒂下意识的地被这般热闹的景象吸引了。
她很少到过这样多人的街道,觉得新奇地很,正情不自禁地想跟着人群走,却被什么人拉住了衣服后领。
“喂喂,你要去哪里啊?”斯维特的声音传来。
戈尔蒂恍然清醒,连忙跟上他们,眼里藏不住对周围的好奇,不时左顾右盼着。
“这样吧,我带你们先去一间旅店——这你们大可以放心,它还是挺不错的。”丹尼尔特一边领着路一边说道,“然后我看着再带你们去工会看——等等,你们有在听我说话吗?”
“…啊。抱歉……”戈尔蒂回过神来,她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去。斯维特则一副没听到的样子,依旧东张西望的不知在看些什么。
戈尔蒂看了他一会儿,本想提醒他注意听别人讲话的礼貌,后来一想自己刚刚也并没有做到,况且那家伙向来听不得别人教育他,于是便不再理睬他,示意丹尼尔特继续讲下去。
“………旅店就在前面不远处了,如果需要,我再带你们去工会看看。”丹尼尔特无奈道。
旅店比戈尔蒂想象中的要气派很多(不过也是,毕竟伽妮娅家有钱嘛),有不少来来往往的住客。
面对着订好的两个房间,斯维特却在门口徘徊着没有进去,欲言又止,直到戈尔蒂拉了拉他的衣袖。
“怎么了?”
他犹豫地开口道:“我能不能——”
“啊,我知道了。”戈尔蒂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手,跑过去找丹尼尔特,“丹尼尔特叔叔,我们两个只用一间房就好啦。”
“啊?为什么?没有关系的啊,你们要住几天我都可以帮你们付费用的。”丹尼尔特疑惑地确认了一遍。
戈尔蒂摇了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她回答道,“因为……斯维特比较喜欢靠着墙角睡。”
斯维特:“……”
“……是…这样的吗?”丹尼尔特用诡异的眼神看了一眼斯维特,“那我就把房间退了吧。”
斯维特:……等等?!谁喜欢睡墙角了!!
等两个人终于安顿好之后,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于是便谢绝了丹尼尔特要带他们去工会看看的提议。
戈尔蒂提议先到街上逛一逛,熟悉一下周围的街道,毕竟是打算短期住下来的地方了。
街上到处都是吆喝着准备收摊打算东西便宜着卖的小摊,他们拉着小车在街上四处穿梭着,为这原本就吵闹的街道更添了一丝生气。
只是即使那么多的小摊都收摊了,街上也并没有像在面包店那条街那样变得冷清。除去那些小摊,酒馆、杂货店、武器店……都一副到了他们主场似的热闹劲儿。
从旅店门口一出来,旁边就是一家半露天的酒馆,摆在半条街上的木桌已经被占满了,从四面八方过来的人在讨论着四面八方的话。
戈尔蒂可以听清夹杂在其中的零零散散的几句话。
“骑士团又招人了啊?你们有兴趣吗?”
“嘿!伙计!这儿再加两瓶啤酒!”
“听说了吗……‘狐狸’最近又闹的厉害了…”
“妈妈,那是什么?”
“最近手气不好啊,怎么搞的!”
许多声音一同发出,让她着实头疼。只是这么简单一听,她忽然听到了什么熟悉的词,下意识地凑近了。
等走到那桌才想起什么,匆忙环顾四周,发现斯维特居然很自觉地跟在了身边,戈尔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也同时松了口气。她还怕斯维特没有看到她,两人会因此走散。
那一桌的人的谈话内容围绕着“狐狸”。丹尼尔特曾经和她提过。
“你又被‘狐狸’打劫啦?倒霉的伙计!”其中一人拍拍旁边那人的肩膀。
那人垂头丧气的。“别提啦!都怪我倒霉,大晚上的做什么走那条漆黑的路!”
“嘿你别说!我隔壁那家也遇到了‘狐狸’!他最近也是很猖狂嘛,这样迟早会遭报应的。”
“只希望他只抢贵族的钱。”另一人说。
“对啊,”有人附和道,“只可惜他最近连我们的钱都抢的多了。”
“懒惰的家伙!”被抢劫的人突然愤慨起来,“做什么不好,偏偏去抢劫!”
“唉,别和这种奸险狡诈的人计较了!他这种人,迟早不得好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稚嫩的童音插了进来。
“才不是!!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说话人。
那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边的短发女孩儿,穿着有些旧的白色长裙,此刻正气愤地鼓着腮帮子,怒视着那一桌刚刚在讨论“狐狸”的人。
一见不过是个小孩子,他们纷纷松了口气。
有人啐了一口:“小屁孩什么都不懂!插什么嘴!”
这一句话又引来无数附和。
女孩儿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一下子没忍住冲上前去用力推了一把那个不屑的人。她的力气当然丝毫推不动一个成年人,但却成功地把那人惹恼了。
那个面色凶恶的男人同样用力将女孩儿推了出去。女孩儿一下子跌在地上,还差点在地上滚了一滚。
她狼狈地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人,却不敢再有什么作为,只好匆匆跑走。跑前还不忘喊了一句“你才不得好死!”
这一叫把周围几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来,原先还讨论地热闹的那一桌人自觉尴尬,便也离去了。
“‘狐狸’?”斯维特忽然后知后觉地问道,“听起来有点耳熟。”
戈尔蒂点了点头。
斯维特:“……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
“……噢,大概就是丹尼尔特叔叔所说的中心区里危险的一部分的吧。”她用余光瞄了一眼越走越远的那一桌人。
“这样啊。”斯维特摸了摸下巴,“那现在该干嘛?”
“唔……我们打听一下附近有什么可以打工的地方吧。”
随便往街的一个方向走了一会儿,他们打算去问有没有店铺需要人手。如果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戈尔蒂可能还会觉得有点紧张(毕竟她没有尝试过在陌生人前有这样的请求),但是不知为什么一回想起在史密斯夫妇家的那次请求打工的经历,她就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不是么。
一股莫名的勇气涌上心头。戈尔蒂这时才猛然发现,她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只是不幸的是,他们问了三家准备打烊的杂货店,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孩子!”这是戈尔蒂在开口过后收到的一致回复。
斯维特好几次忍不住冲前上去,都被戈尔蒂拦了下来。
“别,如果一开始就不接受我们,就算能够拿到工作的机会又能有多好过呢。”她叹了口气,“走吧。”
除去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街上的小孩子早就回家去了。这个地方的人走路都带有一丝独特的、老练的气质,外来者原本就格格不入,走在一堆大人们中的戈尔蒂和斯维特更显得生疏稚气,格外显眼。
因此一路上来,店铺没有找到几个,异样的、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的眼光倒是伴了全程。
当街上剩余的绝大部分已经是一些有着诡异昏暗光线的店铺时(有几个衣着暴露的男人和女人现在店门口,好像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你拉进去),戈尔蒂已经有些不想走下去了。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来自中心区的“危险”的感觉。
黏在自己身上的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让她很不舒服(她总怀疑是有人觊觎着要拐走他们),而且——虽然不太想表示出来,但她是非常怕黑的。
可是是她先提出的要在街上逛一逛的呀,他们才逛了没有多久,一点收获也没有,就这样回去太没有意思了。戈尔蒂无奈地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她完全没有想到这里的天黑的这样早。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身旁唯一可以拽住的东西——斯维特的衣袖。
再一次用凶恶的眼光逼退了仿佛要跃跃欲试上前来的衣着怪异的女人,斯维特开始对那些一看起来就诡谲的店铺抱有了一丝好奇。
只可惜一旁的戈尔蒂完全没有想要进去看看的意思。他们的进度太慢了,她又似乎想找一些看起来安全一点的地方。
这样想着,斯维特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却发现和自己想象中对方一贯冷静、略微着急的样子不太一样。戈尔蒂盯着街道漆黑的尽头看着,拽着衣袖的手指用力到都要发白了,走路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斯维特疑惑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片空荡荡的地。
他于是又若有所思地将视线放在了她攥紧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虽然并不是很懂,但他有种奇怪的直觉。
心里正在拼命说服自己“你不得不这样做”的戈尔蒂正鼓起勇气再向前走,就听见斯维特突然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我累了,想回旅馆。”
“…诶?”戈尔蒂被他突然而来问题惊讶到了,“可是……”
“啰嗦死了!”斯维特打断了她,“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都说了我累了,不想再看下去了,带我回旅馆去。”
戈尔蒂依然不是很懂他的突然提议。他完全没有很累的理由吧,她想,这样的理由倒是更适合她一点——等等,难道斯维特知道她想休息?
被这个猜想惊悚到的戈尔蒂猛地摇了摇头,你太自作多情了!若真的是这样那天都塌了!她在内心狠狠敲了自己一下。
然而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斯维特见她没有反应,直接走上前来扶住她的腰一把把她扛在了肩上!
戈尔蒂被吓得叫了一声,舌头都要打结在一起。“你你你干嘛!”她挣扎地想要下来。
斯维特一点停顿都没有,直接向旅馆的方向走去。
“回旅馆啊!”他回答道。
戈尔蒂:“那那那干嘛把我扛起来?”
斯维特:“你走路这么慢麻烦死了!闭嘴!”
戈尔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