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戈尔蒂睁开眼,发现自己似乎在树下睡着了,树影斑驳,照得她的裙子也柔和地闪着光。
“真是的,你怎么又睡着了?”
不远处,一位夫人摇着小巧的羽绒扇款款走来,她的声音轻柔,像水般平淡,那是她的母亲。
她怔怔地看着,心中疑惑:怎么回事,我不应该在赛诺瓦吗?
母亲见她还没有动静,以为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便稍稍提高了一下声量。“戈尔蒂?”
戈尔蒂支起身子,又匆匆站了起来,朝母亲行了个礼,见她笑着点了点头回应,才松了口气。
母亲开口道:“去收拾一下吧,我们马上就要去艾德家了,别迟到了。”
艾德?戈尔蒂在努力消化着这个名字。那是她童年的一个玩伴,但自从他到了去学校的年纪后,她也从那时起开始受教育,两人便没有再见过面了。怎么会突然要见面呢?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在马车上了,母亲坐在她对面,表情平静地看着窗外,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呢——优雅的、却又一成不变的。这是她熟知的,只是她记得不久前似乎也隐约看到过这样的表情,那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做的一个梦,梦里的母亲跟她说:“戈尔蒂,我的好孩子,我永远都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戈尔蒂突然醒悟过来,她现在也在梦里啊。
画面变转了,她看见年幼的自己正和母亲在某个草地上散着步,不知怎的,她一个踉跄后摔在了地上,正值小孩子气盛的时候,她撒着娇要母亲扶她起来。
盯着戈尔蒂粘了些泥土、青草的有些脏的裙子,母亲眉头微皱,似乎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她对旁边人吩咐道:“去把她扶起来。”
戈尔蒂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凝固住,然后,她自觉失礼,便低下了头。
她又有了那种胸口堵得慌的难受感,仿佛要窒息一般。她突然很想从这梦中脱离,却怎么都无法成功。
她又听见母亲带有责备的语气:“都跟你说了,我今天要去茨威格家的茶会,没空陪你。如果你实在闲的慌,就去找艾德玩罢。”
又是艾德。她看见年幼的自己为母亲的拒绝感到又难过又气,却只能眼巴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只是同以往不一样的事,这次,她将积压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骗子。”
眼前顿时一片黑,她隐隐约约睁开眼,依然是一片黑。只是她躺在了什么上面,急促地呼吸着,出了一身冷汗。
一片寂静中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静默了一会儿,她清了清嗓子。“你没睡?”她问。
“我睡不深,听见你醒了。”可能是因为刚醒来没什么精神,斯维特的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
戈尔蒂倒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分外清醒,对梦中那种朦胧的恶心感到浑身发冷,她突然很想叫斯维特走来,离她近一点,更想和他说一点话。她想听见有温度的声音,无论谁都好。
可她已经将人家吵醒了,还想怎么样呢?戈尔蒂对斯维特小声说道:“抱歉,我只是做了噩梦。你继续睡吧。”
那边于是也没了声音。
戈尔蒂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翻了好几个身,突然发觉前几天翻身时一直伴着的手脚与被子摩擦的疼痛感已经几乎消去了。她对自己的恢复能力感到惊讶,他们来到这里不过几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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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着在店里呆坐着好几天,实际上每天等他们工作完也并没有玩耍多久(一般都直接到睡觉的时间了)的凯瑟琳终于是待不下去了,她向史密斯夫妇提出要带戈尔蒂去到街上玩。戈尔蒂自然是不太愿意的,毕竟自己已经欠了一天的工作了,但凯瑟琳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执着得多。
“妈妈,我就要去嘛!去伽妮娅家玩玩不可以吗?”
史密斯太太面露难色,不知为什么不太愿意:“可是宝贝,你也知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都那么久没有出门过了,你连这点小请求都不愿答应我吗?”凯瑟琳抽泣两声,“而且戈尔蒂也陪着我……”
看不得她哭闹,史密斯太太终究还是答应了她。
凯瑟琳下一秒便激动得蹦起来,拉着戈尔蒂就要跑出去。
刚走到外面没两步,便多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两人转身,见斯维特正打着哈欠跟在身后。
凯瑟琳马上炸毛了:“你跟出来干什么?没人让你出来!”她本来还在气上,今天也根本不想见到他。
“我出来干嘛?”斯维特翻了个白眼,伸手指了指戈尔蒂,“她都出来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待着有什么意义?怎么,你又有意见?!”
凯瑟琳并没有什么可以遣他回去的正当理由,只能扭曲着张脸任他跟在两人后面,原本还想跟戈尔蒂说说笑笑的,现在到好,心情全无。
这几天来,夹在两人中间的戈尔蒂已无心再劝架,便任由他们去了。反正斯维特每次吵完看起来都没什么大影响;至于凯瑟琳,似乎也没有因为两人的不合而有要将他们赶走的意思,那就没有关系了。
而且,戈尔蒂每次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他们的争吵,总觉得——那和普通的朋友间拌嘴没有什么区别。好像比起自己,他们更熟一样,让她不怎么愉快。她自觉这想法带了点偏见,只好每次都硬生生将它扔到脑后。
虽说是凯瑟琳带头出来玩,但她本人好像也犹豫不决。“虽然是跟妈妈说了去伽妮娅家玩,但真的要去吗?”走走停停的,倒是跟许多人打了招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决定道:“算了,我们还是去吧!我们去伽妮娅家看看他们怎样准备庆典?”
自然没有人反对。
有了目标,她便兴致盎然地带领着戈尔蒂东跑西窜,时不时被拽到伤口有些疼的戈尔蒂在磕磕绊绊跑的时候还回头看着斯维特,发现他跟的轻松的很,没有一点要掉队的意思,才放心下来。
伽妮娅家并不是很远,却也足以让两个女孩儿跑得气喘吁吁。不知是不是跑的太急了,刚停下来时凯瑟琳连着咳了好多声,让戈尔蒂看着有些害怕,忙给她拍背顺气。
听到动静的茨威格先生打开家门,看到这副场面还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请他们进屋。
结果没想到刚进屋,就迎面撞见了史密斯太太。两人都惊讶得很,史密斯太太笑着摸了摸两人的头,说是给茨威格太太送些东西,不碍她们玩,于是就离开了。
屋里此刻还挺热闹,伽妮娅原本就带了些朋友来。茨威格冲她喊道:“亲爱的伽妮娅!又是你邀请来的吗?”
“诶?没有啊!”伽妮娅走出来一看,“天呐,凯瑟琳!好久不见啦?你多久没出来玩了?我上次见你都不知道是几个月前了!快快一起来吧!”
她招了招手。那儿聚了四五个同龄人,正好奇地打量着戈尔蒂和斯维特。
“他们是谁?没见过呀?”
“那个金发长的好好看!”
“那个女孩儿也可爱啊!看起来比我们小诶!”
“是凯瑟琳家的什么亲戚吗?”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小声交谈着。
实际上完全可以听到的斯维特皱了皱眉,戈尔蒂在心里默默给这几个人加上了标签。
凯瑟琳笑着走过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好久不见,朋友们!看到了我带来的新伙伴了吗?他们从国外来的,只是暂时住在我家。想着要让他们看看庆典的准备,就带着来啦!不碍你们玩的,伽妮娅不介意吧?”
伽妮娅摇摇头,倒是一个劲地瞧着两个“外国人”,有些期待地问道:“难得来一趟,一起来玩嘛!”
其他人纷纷附和。他们也对两位远道而来的人十分好奇。
谁知凯瑟琳扯着脸颊做了个鬼脸。“才不呢!他们是我的!”没看那几个少年少女失望的眼神,她拉着戈尔蒂直接走进了伽妮娅家里屋的某个房间,敲了敲门,冲里面说道:“丹尼尔特叔叔!带我去工厂瞧瞧吧!拜托拜托~这次答应我好吗?”
好一会儿,一个瘦小的男人打开门,见是凯瑟琳,笑得眼角挤出了鱼尾纹。“好久不见了!你个机灵鬼!等我收拾一下啊!”似乎注意到了凯瑟琳身后的两人,他惊讶道,“哟,带了两个生面孔来啊?”
凯瑟琳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听到他注意到身后的两人后,才一脸骄傲地点点头。
戈尔蒂在一旁默默看着,等丹尼尔特进了房间,便小声对她说:“你对这里好熟悉。”
“不仅是我,这条街上很多人都对这里很熟的!毕竟伽妮娅家也是这里数一数二的比较富裕的人家,她喜欢招待人,大伙儿也都喜欢来这儿玩。”凯瑟琳解释道,“不过丹尼尔特叔叔以前从来不肯带我们去工厂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居然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