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戈尔蒂被这声音刺激到了,猛然加快了脚步。
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等稳住了抬头,就看见抓着钥匙朝她走来的斯维特。他又露出了那种危险的笑容,用手背随意抹了抹有些脏的脸颊。
他的衣服更脏了,但不是因为灰尘或泥土,而是因为被某种深红色的液体飞溅到而浸湿。
戈尔蒂呆呆地看着,又呆呆地将视线转向他身后——那个倒着靠在仓库的大门上的高大的男人。
噗通。
男人的胸口血红一片,隐约可以看见翻出来的鲜红的肉。他的眼睛瞪的很大,瞳孔已经挤到了眼球的上方。
噗通。
“……喂?”
戈尔蒂的视线无法再聚焦,那个男人模糊的身影却一直在她眼前晃。她从未见过这番场景——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喂!!怎么了啊,不是说了让你等着嘛!刚刚过来看了一下果然有个睡着了的家伙。看吧我把钥匙拿来了,厉害吧?!”斯维特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戈尔蒂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斯维特。
等到他把脚铐和手铐都解下来后,戈尔蒂突然回过神来,她用一种悲凄又愤怒地目光注视着斯维特,不敢置信地叫道:“你在干什么啊!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不是要拿钥匙吗?”斯维特摸不着头脑。
“让你想办法拿钥匙,没有让你去、让你去杀人啊!”
“不然呢?怎么拿到?”斯维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用一种看白痴一般地眼神看着戈尔蒂,“哈!你在说这个!”
他抓住戈尔蒂的肩膀:“你觉得他会乖乖给我钥匙吗?是你说如果被抓到干坏事会很麻烦,所以我才不嫌弃麻烦地干掉他——听着,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他之前只是因为睡着了才没有留意到里面的动静,我们被抓回去是轻而易举的好吗?!”
见戈尔蒂没什么反应,他嘲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聪明点,为什么这种时候连我都不如?连这种事都没见过,我不管你以前过的是什么安稳生活,现在都已经不同了!”
他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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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太太今天依然是整条街上最晚关店的人。店里还有五片没有卖完的面包,她留了四片明天早上做早餐,还有一片她和往常一样放在了店门口,准备给路过的流浪汉吃。
虽然别人都在嘲笑她的浪费,还说她这样是惯坏了那条街的流浪汉,但她还是想着要给他们点帮助。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点灯人悠闲地走着,一盏一盏地将路边的灯点亮。借着黑暗中暗黄的灯光,史密斯太太再次确认街上没有风尘仆仆的、来不及吃晚饭的旅者后,关上了店门。
自从举国开始准备宴会,史密斯的面包店就开始一天比一天受欢迎。说来也可笑——不是因为他家的面包做的越来越好吃,而是因为这条街上营业的面包店越来越少了。
就是因为据说什么皇宫里的人到时候会来这条因为美式而有名的街试吃各个店的食物,如果被看中了,就会在宴会当天被请到皇宫去准备食物,并且还有丰厚的报酬。这将是怎样的一份殊荣!人们像打了鸡血一样,闭关在家里研究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好吃的食物。
史密斯先生对此却没有什么兴趣。对他来说,每天卖卖面包,陪陪孩子,没事干了再在花园里晒晒太阳,这样的生活就已经很满足了,因此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史密斯太太。而史密斯太太得知,第一时间担心的是街上的人们、或者说路过的旅者会没有足够的东西吃,她更加坚定了开店的心,并且比以往还要晚关店。
同街的人在买他们家面包的时候笑话他们,说他们不懂——如果真的被看中了,那拿到的报酬足以让人开开心心一生都不愁。但放眼望去,整条街似乎也没有哪家像他们家一样过的安闲自如。史密斯太太总是笑呵呵地对劝说的人摇摇头。
她听到了屋里丈夫和孩子的嬉笑声,不禁笑了起来,准备回屋找他们。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堆叠的东西轰然倒塌。
史密斯太太疑惑地转身打开门,被门外的场景吓了一跳。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手抓着她刚刚放出去的面包,另一只手保持着出拳的姿势,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他喘着粗气,看到突然间开门的史密斯太太,被吓了一跳。
在他的面前是一个邋遢的矮小的男子,他从地上慌忙爬起来,跑走了。从样子来看应该是附近的流浪汉吧。他们在干嘛?抢面包?
史密斯太太还没有缓过来,又见少年匆忙向她跑来,大声地问道:“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她?”
她被这声音有些吵到了,有些不悦,但还是顺着少年指着的方向看去。原来在少年先前站的地方附近的地上还躺着一个小小的少女。她的眉头紧锁着,整张小脸皱在一起,显得痛苦得很。在长长的裙摆下露出的小脚,她可以看见那脚踝红肿地可怕,还破了皮,隐约往外渗着血。
“天呐!”史密斯太太心疼极了,“是谁对这可怜的女孩做出了这种事?”
她走过去将少女抱起。少女的皮肤白皙,应该是平日里有好好保养的,况且衣服的做工也很好,跟隔壁裁缝店的衣服质量差不多了。看这样子她本应该生活在和她们家差不多的环境里。
史密斯太太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儿,她们应该可以玩在一块儿的。
想到这里,史密斯太太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她连忙将少女抱进屋里,少年紧跟着也进去了。
等她将少女安置好,准备向少年询问具体的情况时,却被眼前的少年吓了一跳。刚才他并没有站在路灯下面,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此刻可以看见他的衣服又烂又脏,是那种给下等人穿的粗麻布裁制成的,而且在那上面有已经干掉的深红色的血迹。
史密斯太太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皱着眉质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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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很干,全身都很痛,感觉动不了。眼皮也重重的睁不开。
戈尔蒂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她觉得自己难受得很,根本不想睁眼。
还记得再次昏倒前她因为极度愤怒,想要赶紧离开斯维特,结果刚卖出一步就因为发软的脚而摔倒在地,火辣辣的疼痛的刺激下,她失去了意识。
她隐约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母亲坐在床头,用温柔的视线包裹着她。
她看不清母亲的脸,只知道她用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又轻轻地说道:“戈尔蒂,我的好孩子。我永远都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永远都爱你。”
她张合的嘴不停地说着这句话。
“我爱你。”
戈尔蒂觉得母亲的视线实在是可怕,她一句一句地念着,好似在念咒语。浑身都冒着冷汗,戈尔蒂从那梦中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梦到母亲,和小时候的自己——这明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戈尔蒂觉得更难受了,胸口堵得慌。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她睁开了眼。
斯维特靠在她旁边的墙上,见她醒了,凑上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喂!你没事吧?看得清吗?”
“我看的清…咳咳、你别晃,晕…”戈尔蒂连咳了好几声,用一种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有水吗……”
斯维特并没有听清:“啊?什么?”
“水——”
“啊,噢,等等啊。”他跑了出去。
戈尔蒂这才勉强打量起周围。她躺在一张床上,硬硬的咯得人不舒服。这是一间略小的房间,装饰很简约——一张床、一个床头柜,柜上摆着一盏煤油灯。
这里是哪里?戈尔蒂有些头痛地想。看斯维特自然的样子,估计是他带着她过来的,可能是离仓库比较近的附近的民居。
斯维特回来后,戈尔蒂就着有些旧的陶瓷杯急促地、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等终于稍微缓和了些,她开口问:“这里是哪里?”
“名字很复杂的一条街。不记得了。”斯维特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不是在仓库附近的居民区?”
“没人搭理我们。那种地方,他们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帮助我们?走了一段路就看到这个镇了。谁让你突然晕倒?你那个样子像是要死了一样。”
似乎想到了什么,斯维特脸色不是很好。
他说:“你要是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毕竟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应该只有你能帮我。”
戈尔蒂愣了一下。虽然斯维特还记着带着她一起离开仓库,但毕竟只是因为她可以给斯维特提供帮助而已。
她又体会到了那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感觉让她又想起了在她晕倒前发生的那一幕,顿时又冒了一身冷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你怎么向这家的主人解释你衣服上血的事?”
“这个?我说是受伤了。”
戈尔蒂松了口气。幸好这个解释听起来还算是合理,斯维特意外的给了个机灵的回答。
“我可以帮你,但有个前提。你别再做那种事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然而斯维特看起来又跟她不在一个思维线上了,“啊?什么?”他不解,“你不要老是说那种让人听不懂的话啊!”
“……”戈尔蒂瞪着他,“我说,不要再做伤害人的事了。”
斯维特愣了一下,仿佛在绞尽脑汁消化这句话。他沉默了良久,然后很不情愿地开口道:“啊啊……我尽量吧!只要能回去就好。”
但他下一秒又摆出了一副凶狠的样子:“怎么可能!——这种事情我怎么能控制的了!”
戈尔蒂被他不按套路的蛮横回答着实惊了一下。
为什么控制不了?这明明就是在找借口!
戈尔蒂对他感到不满,她真想抛弃这个莽撞、粗鲁的人。
可是她能吗?
她不能。
如果斯维特不和她结伴的话,她一个弱小的女孩独自回到开兰国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并且也是在斯维特的帮助下她才能离开仓库,到了这里。
算了,说不定他也很不喜欢她,但都没办法。她叹了口气,总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的,即使再怎样艰难,也先这样走下去吧。
戈尔蒂只好把心中的不满暂时压了下去。
“斯维特,我休息的差不多了。带我见下这家的主人吧,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他们才行。然后我们就想想怎样才能在这镇上赚到钱。”
她抬头看着斯维特,用认真的口气说道:“不管怎样,我们约定好了,一起回到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