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蒂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从马踏地面的声音和轮子滚动的声音可以听出自己正在一架不停颠簸的车上。
她的头有点晕,等稍微清醒了一下后,后颈的剧烈疼痛和手腕、脚踝处的阵痛传来。她尝试着动了才一下,就被那痛刺激得忍不住轻声痛呼了出来。
戈尔蒂低头看了看,手腕和脚踝处被手铐和脚铐固定了,随意动一下红肿的地方就被磨得刺痛不已,至于后颈的疼痛,她只记得是被不知道什么人击打了,那力道奇大,她差点觉得自己会被活生生打死。
其他的事情,竟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她于是环顾起四周来。
这车看起来比她平时坐的车要宽敞许多,似乎除了她还装着其他东西,但车窗被厚实的帘子遮住,车子里一片漆黑。要不是有阳光从帘子和窗户之间的细小缝隙中透出来,她还无法分辨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不管怎样,现在的情况都很不妙,戈尔蒂打算站起来到车窗边看看外面是什么状况,她费力地挪动着身子,发现腿似乎被自己压麻了。而这时,她的左边突然传来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像蛇在地上爬行。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右边一靠,却又发现自己的手又不小心压到了些什么——温热的,有些粗糙的,像肉一样的质感。戈尔蒂猛然看向右边,透着从车窗处的微弱得可以忽略的光亮,她看见有什么在动。
紧接着,她看到在那黑暗中的,一双金黄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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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加拉国的人们最近正忙碌着。市场上各种商品突然开始紧缺起来,大大小小的裁缝店也已经几乎关门不营业了。并不是说他们都纷纷不干了,反而是太忙了无法应付别的事情。
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说是皇后要办在生日当天办一个盛大的庆典——又有些人说的是大公主——亦或是三公主,到时候要邀请别国的各种贵族到来,因此全国上下能生产材料的店都被层层安排下了任务。
每天出入国界的车马多的很,把守的士兵难免漏掉一些。
但实际上,很多人看着那些往来的车马,内心是十分反感的。有不好的传言说最近趁乱,非法抓捕和贩卖奴隶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附近的普通人家的母亲时不时指向那些过路的马车对着孩子警告道:指不定那些本应全部装满珠宝、丝绸、金银器皿的马车里,混着一车从各种地方乱抓来的奴隶呢。那些士兵,只要被塞点钱就不管如何都放着过,你要小心别乱走,不然哪天被捉了去。
路过的被佣人们簇拥着的马车里的贵族们则对此嗤之以鼻,对他们而言,奴隶这种东西从哪里来都无所谓。他们更加关注的是不久之后的庆典,如何打扮得体面又出众,好博得哪国有权人的青睐,这样家族的地位就能压过那些死对头们。
也就在这街道车水马龙、这些普通百姓和贵族们各怀心事的时候,城镇的一处较为偏远的角落有一片贫困的区域发生着什么不寻常的事。
这块地方与外界的物质交流次数稀少到了一种能让人忽视掉的地步,甚至在威加拉国的历史上,有任国王曾经因为这块地方的贫瘠而产生了转卖给别的国家的想法,虽然后来取消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的贫困还是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就在这街道车水马龙、普通百姓和贵族各怀心事的时候——几辆马车开进了那片只有土黄色砖砌成的矮小建筑物的贫困区域。这绝对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从农场回来的路上的当地人们使劲用沾满泥土和干草屑的手揉着眼睛,想要确认那马车的确不是自己的幻觉。不过他们也只是那样惊讶地看了一会儿,便继续低头赶自己的路。
听外面的亲戚说,全国几乎所有的农场、牧场主都被要求征收一定量的食物,虽然看起来他们并没有被列在“全国”的范围内,但他们也打算这段时间稍微努力一下,到时候等到普通人家的食物资源紧缺了,他们还能趁机高价卖出,赚取高利润。至于谁家有钱租了马车,这种事情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那些马车在房子散落的居民区拐了好几个弯,开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子里,大约过了有半个小时,又相继从那巷子深处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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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了脚步声已经渐远后,戈尔蒂才敢睁开眼。似乎到了目的地后,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了马车里,安全起见,戈尔蒂闭上了眼睛装睡。其中一个男人把她从车里抱了起来,随即丢到了地上。戈尔蒂被摔得浑身火辣辣的痛,但她死命咬住嘴唇,只闷哼了一声。
那男人本应离去,听到声音后似乎顿了顿,又走远了。戈尔蒂听到了锁的声音,不清楚是真的锁还是手铐的铁链。
本来平时就没有怎么受过痛,现在本来已经磨伤的地方还重重的擦在地上,戈尔蒂已是动弹不得,但她有不得不起身要做的事。
现在看来,自己应该是当成奴隶抓来了。之前还有听过不好的传言,没想到是真的。虽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受不了。
只是现在再怎么难过也没有用,偶然听到他们说的话语的口音,应该是隔壁威加拉国的人,那么商谈估计是没有什么用的了——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戈尔蒂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被扔在一个堆满了干草的大仓库里。跟自己一起的还有其他人,只是看起来都昏睡在地上。
不,有一个人是清醒的。戈尔蒂知道他。
那是个比她稍大的少年,穿着破烂的褐色麻布衣服,衣服边角有被撕裂的痕迹,还有许多补丁。他有一头扎眼的金色短发——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乱。
似乎察觉到戈尔蒂的目光,他转头,露出了看起来如箭般锐利的金色眼眸。
那不是很常见的瞳色,看起来很是漂亮。戈尔蒂在车上便发现了这个少年,只是当时他们仅仅只是对视了一会儿,车便停下来,她只好装睡。
此刻他们仍在对视着——应该说是在相互打量着对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少年似乎是觉得无趣地将视线收了回去。
只见那少年站起身后,被自己的脚铐绊了一下。他一瞬间露出厌烦的表情,然后便抬手往地上用力一砸。一声巨响后,戈尔蒂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被砸出了一个浅坑,手铐似乎和地上一样有了几道裂缝,少年松了松,就将手抽了出来。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抓起手铐往脚铐处用力捶打,几下后连脚铐也碎了。
戈尔蒂为少年的力气感到震惊,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铐,觉得连将它抬起来都很费劲,只能垂着手。
少年环顾了一下四周,抓起手铐往门口走去。
只见他抡起手铐往门上一砸,又是一阵巨响后,门没有任何的变化。他没有停歇,连着砸了好几下,都没有什么用。手铐再砸下去就要碎了,少年停住了,有些焦躁地在门口徘徊。
即使是这样,那些昏睡的人们还是没有醒来,戈尔蒂默默看了他们一眼,往少年的方向走去。
“那个……”一开口的声音有些哑,她清了清嗓子,“你好……?”
“啊??”少年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来看向戈尔蒂。
戈尔蒂打量了一下门,开口道:“这个门外有锁啊,这样打不开的吧。”
“是吗?”少年盯着门看了一会儿,“那你呢?”
“诶?”戈尔蒂不解。
少年“啧”了一声:“你打算在这种鬼地方待下去然后被卖给贵族吗?”他抓了抓头发,“赶紧想想办法出去啊!我对这种事情完全不懂,如果按你说的话,门也打不开……啊啊烦死了!!”说着又踹了门一脚。
戈尔蒂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在四周找找线索,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帮我把手铐和脚铐弄下来吗?”
“噢——这个可以。”少年点点头,“只要你能帮我逃出去。”
说完,他看了看手中已经碎的差不多的手铐,沉默了一下后,还是选择让戈尔蒂把手放在地上。
因为怕弄伤她,所以只是将铁链从中间弄断了。四个铁块挂在手上和脚上还是重的让人感觉有些吃力,不过至少方便活动了一点。不过这样一来少年的手铐也已经碎掉了。
戈尔蒂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她说:“我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总之你先找找周围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吧。”
但少年对她的动作和话语好像很不满,他瞪着她:“什么啊!你在指使我吗?!干嘛要摆出一副贵族的嘴脸?”
稍稍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大声,戈尔蒂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她突然有点担心外面会不会有人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过要是能够听到的话,应该在少年砸墙的时候就发现了吧。
感觉到少年好像很讨厌贵族指使人的态度,刚才她不小心的指使是引起了他的什么不好的回忆吗,戈尔蒂有些愧疚:“……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少年脸色依然没有好转,戈尔蒂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决定还是自己先行动。
仓库其实还挺大的,要沿着墙壁边完完整整走一圈应该要花好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四周几乎堆满了干草,那干草一层层堆着比她要高上许多。
其中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架手推车,估计是用来运送干草吧。戈尔蒂往里看了一眼,它好像深的可以装进两三个人。里面还有些干草,她将它倾斜下来,发现车底部有一把小型的铁锄头。感觉可能会有点什么用,她随手拿起了它。
手推车旁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墙角有一个如老鼠洞般大小的洞,趴下来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一片黄色的田野。
戈尔蒂环顾了一下,尝试着举起铁锄头砍向成堆的干草,但它们很结实,并不能砍进去多少,而且戈尔蒂能砍到的地方都是没有藏着什么东西的——纯碎的干草。她又在剩下三个角落仔细检查了一下,依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会被埋在干草下面。
果然,把钥匙之类的藏在锁人的地方这种事,只有自己无聊玩游戏的时候才可能会有人做。
感觉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她往少年的方向看了一下,发现他并没有待在原来的地方。
他貌似在无目的性地来回走着。戈尔蒂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思考,但她还是走了过去。
“干嘛?你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少年留意到了她。
“虽然说并没有……”戈尔蒂有些难过地说道,“但待着也是待着,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有些灰的裙摆。正准备双手提起裙子,戈尔蒂想了想,又将手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露出一脸仿佛写着“你有病吧”的表情:“啊??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我叫戈尔蒂莱尔,你叫什么名字?”戈尔蒂面色不改地又问了一边。
盯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少年将头扭到旁边。
“——斯…维特。”
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名叫斯维特的少年蹙起了眉,他的声音比起之前来要小许多,显得有些低落。
“姓斯维特,没有名。”他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