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沙的母亲早年在化工厂工作,由于污染严重得了白血病,丢下年幼的迷沙撒手人寰。对于母亲的死迷沙从小都没有承认过,只是觉得母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葬礼那天还清楚记得自己在为母亲摆脱病魔而高兴,那时候才三岁。
父亲一人将迷沙拉扯长大,有很多女性方面的知识没法教给她。近两年死气沉沉仪器厂越来越不景气,远远竞争不过充满活力的民营企业,年过50的他再次奔走招聘现场,尽管在本单位经验丰富,但无法和新市场对接,用人单位看他年纪也摇摇头。
谁会用一个临近退休的老头呢?他的要求一降再降,找到和离家很远的单位,拿着平均工资却身兼数职。太阳还没出来就出门,知道月亮高挂才回家。家对他的感觉就是睡觉的地方。好在迷沙一直很争气,就连弱项化学也是突飞猛进,考名校全没问题,学习方面省下不少心,就连迷沙身体的变化丝毫没有发现。
迷沙在网上试过很多方法,剧烈运动,洗冷水澡,麝香熏闻等都没用,孩子仍然牢牢粘在身体里,转眼已经七个月,好在衣服可以遮盖臃肿的身体。正在这时老师突然消失了,化学课来了位大妈充数。开始以为只是代课,没想到打老师电话被拉黑,就连住的高档公寓楼也被房东借给别人,问起老师下落一概不知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受骗了,没过多久就在网上看到老师被捕入狱的消息:李举山,26岁,涉嫌重婚罪和非法同居,还有欺诈,被害人共3名,均为女性,年龄在20-26岁,请知情者速来联系,联系方法xxxxxx
迷沙头一次觉得自己很蠢,对于老师一点都不了解就将自己全盘托付,这一刻迷沙想到了死,对于活着简直是耻辱。她开始绝食,饿的头昏眼花却丝毫无法阻止肚子里的孽种仍在疯狂长大。如果大着肚子死简直是最丢人的,最后决定将孽种偷偷生下来然后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死它,然后丢在山里喂狼。
老师出事后同学和班主任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迷沙假装他们只是怀疑和老师的关系,并没有察觉身体的变化,她已经下定决心将所有的恨和耻辱就要报复在孽种身上。
预产期越来越近,父亲因工作需要发配到外省扩展业务,至少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这对于迷沙而言是最好的消息,至少在生产时可以选择在家里,比起外面要安全多。这回去书店买了本关于孕产知识的书,别人看这书是为了迎接新生命,自己却要结束新生命,这点当时从来没有犹豫过,现在想想如果当时稍微犹豫,哪怕被人发现也许就是走上另一条人生轨迹。
命运的轮回给迷沙开了个玩笑,二十年前的今天她在家里经过一宿折磨在浴缸里生下一名男婴,生产带来的痛苦不仅仅用身体被撕裂来形容,简直疼到每一处都在不断破碎,直到一个巨大物体脱离身体才松口气,看一眼性别后就用双手掐住它的脖子按到浴缸最底处。能感受到它还在动,为求生而挣扎。现在回想那个年轻的小姑娘简直是另一个人,试图去沟通了解但是她始终躲的很远,直到身处囚室在想起这段一直掩藏的记忆。
浴缸的水已经被血水污染的浑浊不堪,确定它再也不动后松开手,它没有浮起来,只是静静在呆浴缸底。很快胎盘也被顺利娩出,即使浑身虚弱也必须处理后事。像父亲打电话要求向学校请几天假,父亲问为什么,身体哪里不舒服,迷沙只是很虚弱的说大姨妈太疼了。父亲没有多少怀疑就叮嘱好好休息。
收拾完身体后迷沙将它打包,塞进旧书包里,叫来一辆出租车开往事先计划好的地方。尽管胀痛的胸脯在不断溺出初乳,已经浸透了内衣,身体在一遍遍告诉已经需要去哺育新生命,但事实是不可能。
冬天开往湿地的车很少,连偷猎者都没有,只有到春天才有候鸟来栖息繁衍,现在这里一片荒芜,绝对是处理垃圾的最佳场地。此次出行还特意准备指南针,偏离观光道路越走越远,路也越来越泥泞。半小时后视野里已经完全是烂泥和芦苇梗,还有大片大片淤泥,再深入已经非常危险,看不见的沼泽越来越多,哪怕最有经验的偷猎者也会衡量利弊。
迷沙拔下根枯萎的芦苇梗插入泥沼,确定够深后解开背带直接将书包沉入泥沼。这是迷沙第一个书包,是母亲还在世买的,又大又笨几乎没有背过。红色的书包四四方方,有一面内衬钢板,用刀都坎不坏。家里实在是找不到更合适的,同样是母亲的寄托却有不同结局。
红色书包沉的很慢,至少它是在下沉。直到最后一抹艳红完全消失才松口气,本以为应该会如释重负,却始终不是滋味。在归途中意外发巨大的鸟巢,一只衰弱的丹顶鹤在里面用长长的喙不断整理,摆放枝条,无论放在哪里它都不满意。它并不在意迷沙靠近,或许根本害怕人类。走近才看到它的巢里有一枚破损的蛋,凄凄白骨还在蛋中静静躺着,原来从始至终这只丹顶鹤就没有离开过,它绝望的看人类一眼仰天长啸,最后倒在精心搭建的爱巢里。
母亲的死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孩子的死也没有,却为一只老鸟哭泣。直到现在迷沙认为泪水是为鸟留的,哪怕是父亲的死也没留下一滴眼泪。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新闻撰稿,但是如果要过审就必须发布符合体制的内容,见过太多冷漠,见过太多黑暗,辞去工作后就写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为看不见到自己的阴影便投入更浓郁的阴影中中,为感受不到曾经的痛就用的强烈的痛苦来掩盖,直到看到这个沦为牺牲品的小婴儿,他们都一样没有名字,来到世间就已经等待死亡,迷沙不由自主的上前去抱瘦小的婴儿,将它贴在胸口。如果这能弥补当年的愚昧,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头戴面具的屠夫仍然像雕塑般一动不动,这里是宜城最黑暗的地方,迷沙如愿以偿来到这里揭开陈旧的伤疤。贾先令在脑海中不断衡量生存的概率,即使头脑再好要想从废楼里逃出去简直是不可能。自己已经屈服殡仪馆二十年,还会多在乎个荣盛吗?
迷沙抱着婴儿渴望的看着贾先令,如果能一起逃出去那最好,可是如何才能办到?唯有走一步算一步。贾先令已经看透迷沙的心思,微微颔首,从刑台取出一把手枪,这是92式半自动手枪,比起自己用的转轮抢无论是射速还是精准要高出一大截。自己都没有配备先进武器这里却有,看来后台确实很大。他退出弹夹检查子弹,又熟练地拆解抢身,这是确实北方工业制造的正品,北方工业和南部军区的关系一直很神秘。至于枪支是如何流入这里的,已经不是检察长能调查的,必须由最高军区检察院牵头。不过一把丢失的手枪最高军区根本不会受理这种小事。贾先令又快速的将枪组装好,对迷沙喊,“趴下!”
清脆的枪声在囚室中爆开,屠夫胸口连中数枪,子弹尖啸着贯穿他的身体钻入嵌入墙壁,迷沙抱紧婴儿压低身体,她很清楚的知道这里的规则,在囚室里不杀掉牺牲品就无法出来,哪怕放弃行刑屠夫也会葬送牺牲品的生命,要想将牺牲品带出囚室是完全不可能。迷沙的心在砰砰直跳,似乎自从孩子死后就再也没感受过。
贾先令大感意外,新手枪只能在屠夫身上留很小的三个弹孔,威力还不如老式转轮抢。身形魁梧的屠夫轻微晃动,对于枪伤毫不在意。迷沙单手抱着小婴儿另一只手摸到刑台上摆放的各种刀具,使出浑身力气将帷幔割出一条大口,快步跑到贾先令背后。
牺牲品脱离受刑区后屠夫开始行动,身上的枪伤并没有阻碍它的行动,提起屠刀向迷沙斩来,沉重的屠刀发出无数悲悯,贾先令连开数枪仍然毫无作用。屠刀急剧斩落,迷沙用身体护住毫不相识的小婴儿,生命不能重来,如果可以她愿意现在就为小婴儿挡下这一刀。她尽全力绷劲身体,希望能多增加几分阻力。屠夫的行动看似笨拙不堪却力拉拔山河。尖锐的子弹贯穿了他的手臂,依旧不影响任何行动,而且伤口的血很快就止住,正在缓慢愈合。
贾先令丢下手枪转身从墙上抽出一把精钢打造的霸王枪,猛然刺向势大力沉的屠刀,如果时机恰当就可以将屠刀撞开。怎料数百斤的屠刀骤然停止,又急速斩落,枪头已经刺入墙壁,枪杆却被硬生生的斩断。贾先令冲上前想要推开他们可是沉重的屠刀将迷沙和小婴儿同所有寄托和希望一起斩断,现实远不如童话美好,自从进入废楼起玩弄生命同时也将自己生命交给进化者。他不知道迷沙都经历过什么,但是从她最后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已经做出了选择,生死只在一念,却如同隔了数十年之久。
认识迷沙的人都知道她早就准备好死,但是死前必须做些有价值的事情,不惜深入黑暗共同陨灭,她在《逃离养老院》里描写未来世界的养老院的故事,科技已经发展到随意存储修改记忆,还可以随意置换身体,只要有钱就拥有接近无穷的生命。那时候原先养老院的作用已经不复存在,存在的意义就是让对生活无望的人希望能幸福的死去。女主角是名机器人,美丽体贴孝顺,是个最理想化的女人。她的工作是和其他机器人扮演各种角色,配合顾客最后的记忆套餐。每次送走一个客人后她的记忆就会清除,直到有一天接待富二代的男主角,他已经活了好几百年,置换过好几十具身体,即便触犯法律毁灭身体和记忆但是仍然有备份。他最后的要求是寻找初恋,表面很美好女机器人很配合他新记忆,可是他渐渐露出本性,女机器人也开始有自主意识,回想起被删除的记忆和种种经历。认亲真相后带着其他机器人叛变。故事最后未来的人类世界遭到毁灭,女机器人看到开发自己的人并和他一起坠入黑暗深渊。故事中包含很多人性伦理,人类已经不是最优秀的物种,败在一手创造出来的机器人上。
故事应该有续作,很可惜再也不可能看到了,最后她明明可以躲开却选择了去生命,或许觉得自己活了够久了,一个战士方向枪杆就已经失去意义,一个作家放下笔杆同样没有任何价值,可悲的那个小生命来到这世界就是为了死亡,成为一种报复的工具。
行刑完毕,屠夫收起屠刀回到原来的位置,囚室等待被清理,不久之后新的牺牲品会被送进来再次演绎生命的终结,完全由凌驾于人类之上大的进化者一手策划。在和进化者长达二十年的战争中贾先令手持输牌却能一直纠缠到现在已经是个英雄,可以拯救一个城市,甚至是拯救全大央,可是他现在连女人和婴儿都无法拯救,脱力感涌上心头,二十年的信仰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而且自己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多。